夜半三更,墨染乾坤。
穿着睡衣的我伏在桌上,草草了事的应付了繁重的作业,而后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然而就在我活动筋骨之间,不经意的扫过了玻璃窗外。
窗外夜色深浓,窗棂所正对的那栋住宅楼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家灯火,一棵大约已有不少年头的梧桐屹立在窗下,那树甚高,即使是身在五楼,我仍旧能透过自家的玻璃看到稀疏而蜿蜒的树影,听到被懒懒的晚风吹拂而沙沙作响的叶声。
那样一派寂寥而深邃的景象让不久前才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骇到的我很是一阵反感,再瞄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这般漏夜更鼓催的夜半时分。日间的劳累与惊惧让我颇为有些心神俱疲,于是便打定主意,上床睡觉。
将窗帘拉上的间隙,我又鬼使神差的瞄了一下窗侧的树影,那般的蜿蜒交错间不知为何忽然出现的一道笔直的影,这样诡异而又似乎正常的景致让我凭的有些不适,当下匆匆的将帘子拉起来,又找了两个夹子将只紧紧的夹住。
黑暗像是一张看不见的,暗淡的薄纱帐,在小小的房间里被谁怵然的勾起,将一切,包括桌上台灯昏黄的光都笼罩起来,显得很是压抑。
然而那种压抑却使此刻如同惊弓之鸟的我感觉没由来的放心,仿佛只是凭借那一层薄薄的窗帘就将自己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境地。
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再次的由于了一下,终究抵不过自身洁癖的强迫,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间,流窜到洗手间匆匆的洗漱了,这才忙不迭的又逃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将门关死锁好,再看看那片让我宁静下来的黑暗,一阵无法言说的寂寞。
那一夜睡得甚差,只记得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好久才辗转的入了梦乡。
梦境里是一片依稀稔熟的街道,路边街灯是一种暗淡的黄,隔着梦境里的仿佛雾气般的朦胧,让人感觉到一种不真实的空虚,然而,我就那么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忽而的到了一处,光线骤然变得明亮,并非是如同白昼一般的宽敞,而是那之前让人视野朦胧的薄雾像是被一阵夜风吹散了般,我茫然的四下顾盼了一回,什么也没有,而后不自觉的抬头而望。
那好像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处,眼前便是撒下这捧光辉的路灯的栏杆,那杆子是黑色的,油漆有些斑驳,似乎很是有些年头,我顺着那剥落的痕迹向上望去。
夜空中本腻着云翳,然而这时,似是九重天上,风声大作,云开雾散间我看到了,就在那路灯的顶端,立着一个标枪般笔直的人影,那影子让我感觉很是熟悉,却又捉摸不定,是在哪里见过。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间,那人影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一般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的我被那样突兀的一瞥看得惊坐在了地上,待心神从恍惚里逐渐清醒,而后才发现自己是从房间床上惊坐而起的。
背上是丝丝缕缕的冷汗,四下里环顾了一周,除了黑暗里的若干什物,还有那盏我特地留着没有关上的昏黄的台灯,那灯光在此刻看来甚是温暖,让兀自惊惧的我稍稍的舒缓了一下气息。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时间大约刚好四更半,距离天亮还有约莫两个时辰左右,想着要再在这样让人心弦紧绷的黑暗里呆上整整四个小时,这样的现实让我有些颓唐,无助间的,我又望向了那盏特特留下的台灯,企图寻求一点安宁。然而,那样的一眼却让适才得到的慰藉瞬间丝毫不剩,只因为这同样颜色的光线好像将我又生生的拉回了梦里,脑海里最后能依稀记起的一个画面,是那个人影看向我的一双眼眸。
那天夜色尚好,月明星稀,只是就算是天空里的星辰却也不得不在那双明亮而清朗的眸子旁黯然失色。
那双眼瞳…那个身影…
楚杨……
我一个激灵的想起了临睡前去拉上窗帘时,那一瞥所带来的不适感,那也是树影斜疏间,一道笔直的影…
那个影子!
我恍然的明白了什么,跟着发疯了一般的冲到了窗前,一把扯开了窗帘,夹子落地的时间发出的脆响敲打着我的神经,透过玻璃,还是只能看到那参天的树冠间,诡异的竖着那么一道与周遭不甚相符的直影,然而由于玻璃的反光和遮滤,让人仍是看不清晰。
无暇考虑得太多,我着了魔似的就那么打开了窗户的锁扣,呼的一下拉开了平日里因为陈旧而要拉扯半天功夫的窗,眼前的一切随着一阵冷清的风吹入而显得清晰起来,我确确凿凿的看到,那道笔直影子的末端,两点明灭的光。
那光,是堪比星辰的明朗。
是他,楚杨!他不是回了自己那个被我构想出来,因为勤工俭学,勤俭节约而租住的,其实可能不存在的这里的某栋几零几号,而是几乎这一整晚都那样,站在树梢,木头桩子似的,俩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他想做什么?想对我做什么?我会不会被…
不敢再去想这些问题,我心慌意乱的想要再将窗户关死,颤抖的双手拉住了窗框的一边,斜着身子,正待使出最后的力气把它拽回去,再扣上锁扣……
也就在这时,那个立在枝头的人影忽然的一动,然而那个变化被一直不安的瞟着树梢的我捕捉,心下一突,更是拼命的想要把窗户关上,然而,就在我闭着眼睛,使出吃奶力气生拉硬拽的刹那,一阵有些急劲的风扑面而来,我没敢多想,而是继续拼死拉扯那窗框,然而似乎有什么力量阻止着,让我无法将之关上。
一个想法没由来的出现在脑海,让我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似乎希望验证自己所想的那些甚是荒唐,然而事实证明,荒唐的却真的是这个现实。
暗淡而肃穆的身影,半蹲着在我桌前的窗户内,双脚微曲,踩在窗沿,右手臂平平的侧平举着,掌心抵着我正拼命想要拉上的窗框。
就是那样不过几次呼吸间,这个方才还在好几米开外,甚至还矮了这里接近有一层楼高度的梧桐树顶,此刻却已经这样近在咫尺的蹲在了我眼前!
心下一阵骇然,因为一个隐隐觉得不太可能的念头似乎被验证成真了。
他是那么一跃而起,扶摇直上的掠将过来的!
我一声惊叫,跟着就放开了原本正死死拉住的窗框,跟着脚下踉跄,几乎样向后侧跌倒,然而,茫然间的,自己一只的腕子被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忽然的拉住。
慌乱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了一样的,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着了那平白出现的支撑,总算勉强的保持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平衡,然而在不知不觉的松了口气候,顺着自己的手臂,目光游走过那纠缠在一起的三只手,跟着就看到了一双晶亮的眼眸。
半蹲在窗棂上的少年,一手扶窗,一手拉着我,背后是星罗棋布的稀疏灯影,那一对好看的眼睛直直呆呆的盯着我。
良久,两人都是那般默然不语着,然而这样的静美却被忽然清醒过来的我煞风景的打破,我连忙借力站了起来,而后狠狠的甩开了他的紧握,用警惕而愤怒的眼光回敬了他茫然而关切的探望。
“你这是想做什么?你一直跟踪我的,是也不是?”我半是惊惧,半是怒火中烧的诘问道,不知为何的,之前一直对此怕得不能行,然而,当这个陌生的男生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又那么瞬息万变的登上了我卧室的窗台,那一刻的我居然胆大了不少,也算是隐隐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出乎我的意料,那个原本在我的猜测里估计有点妄想症的变态跟踪狂此刻居然是衣服不知所措的样子。桌上朦胧的黄光里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嘴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只是着急的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似乎是被他那般出人意料的软弱增加了气焰,亦或者也有被压抑了许久的缘故,我颇有些失去了理智,这样不依不饶的追着道。
“贫道…贫道只是看到姑娘你在看我,于是,于是想来问问你有什么吩咐的?”他的回答居然有些结巴,不知是不是被我的气势所摄。
“别打马虎眼,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我继续有些歇斯底里的喝问。
“唔,贫道,贫道是在夜观天象,参悟星移斗转,轮回因果…”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诘问,这人都是冷静下来了的样子,居然这样明目张胆的说起了瞎话,亮晶晶的眼眸眨也不眨,让人着实佩服。
依稀记得明天的天气预报是阴有小雨,于是今晚夜黑风高,无月无星,按说还是个杀人夜。
然而作为准被害者的我那时却丝毫没这般的觉悟,若不是对于适才这人那般不凡的身手有着一丝朦胧的畏惧,我估计都想上去抽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家伙:“别在这儿胡说八道,爽爽快快老实交代!你到底要做什么!再不然我报警了!”
“唔,贫道……”似乎是报警这么个词儿对他还算有些威慑作用,那人方才好一点的样子又显得很是紧张,只是那人一直这般的嗫嚅着,不说话,甚至都没有从我的窗户上滚蛋的样子,让我又是一阵窝火,当下怒从心中起,直接的从床头抢住了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算拨打报警热线。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格不剩的信号,
依稀记得,之前刚醒时查看时间,那时好像还是满格。
再之后,就听见那个站在窗棂上的人颇有些怯怯的问了一句话,这才让我恍然明白了自己适才绝对是误会了。
“那个,什么是报警?”
我又产生了想抽他的念头,十分的想念,而且想要左右开弓的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