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茫茫然的撒下一片薄白的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与未曾熄灭的那盏昏黄不堪的台灯灯光相互交融,成了一种含混不清的颜色。
似乎有好久不曾醒在闹铃闹响之前了,然而此刻我却在无梦无魇中,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
按说,拜某个转校第一天就惹得满校风云,鸡飞狗跳的家伙所赐,他那一路与其说是贴身保护,不如说更像是变态跟踪狂尾随的行为,自从黄昏起,闹到夜半终,直将我折腾的心神俱疲,精疲力竭,按照当时的样子恐怕今天睡过早读课都不是稀奇的事情。
然而,那一觉我却睡得久违的安稳,直到那一缕带着阴涩光从窗外透过时,方才蓦然惊醒,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旧好好的安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才微微的放心了些。
慵懒的舒展了一下身体,再次顾盼间,看到了书桌后未拉起的窗帘,此刻的天空满是阴翳的灰白,透过窗户,共锁清秋的梧桐傲然独立,树梢上的那人凭虚御风,身形仍如一杆标枪般笔直。
他就那样站了一整夜?
这样的想法让我在惊异与无语之外,多多少少的有些感动。茫然间,忽然的想到,也许便是因为有着这么个,虽然说有些乱七八糟,不知所谓的家伙说过要守护并且也在某种意义上如约做到了,这一觉我才能睡得如此踏实。然而这个想法多多少少有些矫情和暧昧,于是在一阵自顾自的脸红后,便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这般胡思乱想。一边习惯性的从床头摸索着手机,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不出所料的,自己确乎好像是破天荒的早早醒来了一回,此刻距离平日价里闹铃大作的时间还有接近半个钟头。脑海里稍微的斗争了一番,终于在起来好好给自己做顿早餐与蒙头睡个回笼觉之间选择了前者。究其原因,大约就是因了之前那短暂的安睡吧,当然,我也害怕回笼回成了佛跳墙就是了。
心下打定主意,我果断的离开了温暖的被窝,又是伸了个懒腰,而后瞥了一眼那兀自站成一块望喵石的楚杨,拉上了窗帘,然后开始换衣服,在脱去睡衣之后,不知为何的脑海里浮现了他那明灭着繁星点点的眸子,不觉一阵没由来的脸红。
匆匆更衣完毕,又跑去洗漱了,这才回来将窗帘拉开,看到他仍旧老实的站在那树顶,一个念头忽然泛起,当下便拉开了玻璃窗,对着他招了招手。
再之后我就验证了自己昨晚的那个猜想。
一直在盯着这边看的楚杨自然注意到了我的动作,就看他先是一愣,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会主动招他过来,而后身形陡然的扶摇而起,瞬息千里的掠了过来,只一眨眼,便轻轻巧巧的再次落在窗棂上。
我呆在书桌之后。虽然之前猜到过他是跳过来的,但是亲眼所见之后,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目瞪口呆。
“姑娘有何吩咐?”方才做了那般几乎可以说是有些骇人听闻的壮举,这位仁兄却多多少少有些没自觉,若无其事的这般问道。
“没什么,就是看你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喊你来屋里歇歇…”收敛了那副惊呆的神情,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同样平淡的声音答道。
“不妨事,贫道这般惯了,倒也不觉疲累…..”他认真的说道。
“不是,是我看你那么个木头桩子似的姿势看累了,所以让你进来,多少换换口味。”对付不领情的家伙,我还算颇有手段。
他被我这样抢白了一句,倒也服帖了下来的没有再喋喋不休的回嘴。
“你进来吧,我正要做早餐,刚好你也那么站了一宿了,虽说没看到啥效果,好歹也是为我在站岗,多多少少的也要犒劳一下不是。”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撤了撤身子,留出足够让他进来的空间。
他却摇了摇头道:“不可,此乃姑娘闺房,贫道虽是方外之人,但终究礼教大防,不便身入,姑娘好意,贫道心领了。”
那番说辞原本因为安眠而神清气爽的我又是一阵头晕,当下用不容反驳的口气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来你就来!”
此话出口,连我都愣住了,看来传说中的起床气是真的,只不过一直以来我大都一人独居,没有机会发现而已。
楚杨明显被我这一嗓子吓到,却仍是无动于衷的站着,只是神色间对我似乎有些怯怯的。
看着这么个咬狗的吕洞宾,我实在有些头疼,本打算就此作罢,任他把好心当驴肝肺还是狼心狗肺都不关我的事儿了,然而又一转念,便有了计较。
“旁边的窗户通往客厅,再要不然你给我麻利的老实走那边楼梯上来,这样就不算进我的…闺房了吧?”有些艰难的挤出了那俩字,我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
那边厢的楚杨闻言,轻轻的击了一下手掌,朗声道:“对了,可以如此,以避嫌以。”
说罢,这个半蹲在窗台的男生轻巧的转身,右手抓住了一旁窗帘的拉索,而后轻身跃起,借着那条细软的绳子,凌空一悠,仿佛一只硕大的纸鸢,身形灵动的在空中回转而来,跟着便由于窗户的遮挡而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待我一呆之下,急切的跑到客厅时,人家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里,一脸无辜。
好歹适才见识了他那身轻如燕,动如脱兔般的身手,我的反应勉强还算平静。
“如此,贫道叨扰了。”看到我找了过来,他平淡的说道。
对于这话,我只能无奈的耸耸肩,而后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做早饭。
……
这厮恐怕是从小卖艺为生,要不就是那个杂技班子之类出身,再要不然,难不成是少林寺破戒还俗的武僧之类的?
我一边在厨房忙着煎培根蛋,烤面包,煮牛奶,一边这样有些捉狭的编排着楚杨的凄惨身世。
等我将还冒着热气的盘子端到桌前时,才否定了最后一种可能,因为如果是少林寺的和尚,好像他该自称贫僧而不是贫道。
将围裙摘了下来挂回厨房,回来时发现这厮倒是挺有礼貌,知道等我回来之后才一起开吃,这让我颇有些好感。
“那么,开动吧!”我拉了椅子在桌旁坐下,先喝了一口牛奶,转而开始对付培根蛋和烤吐司,然而等我风卷残云的吃了一半才发现,楚杨仍旧端坐在那里,愣愣的看着狼吞虎咽的我,一动不动。
“你不吃吗?”我好奇的问道,心下隐隐有些不快。
“贫道一甲子前已然辟谷。”他十分平静的再度开始胡说八道。
“辟谷的意思,是不食人间烟火吗?”我耐着性子问道。
“然也!”他恬不知耻的回答。
“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我进一步逼问道。
“不错!”他答得干脆
“这么说,楚杨同学你六十年没吃过饭了,怎么还没被饿死?”铺垫两步,我有些尖酸的这样点挖苦道。
“贫道参悟天道,已是仙身,可自行吸纳天地之气为己用,故此不用进食。”面对我挑衅的说辞,他倒是还能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涵养确实极佳的,“更何况贫道乃是出家人,不食荤腥。”
不食荤腥,这么看还真像是来自少林寺的,恐怕佛本是道,这位自称贫道,已经成仙的大概曾经干过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之类的吧?
“如此说来,楚杨你这位大仙,自打出家以来就不知肉味咯?”我半是好奇,半是揶揄的问道。
“唔,大体如此吧。”他的回答竟然有些闪闪躲躲的。
“什么叫大体如此,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别打马虎眼!”我一针见血的说道。
“唔…”一贯山崩不惊的楚杨,此刻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想了一会儿,这才小声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刚入山门,道基未稳之时,曾经跟着师傅在山中游猎过几十年,所以只能说是大体如此。”说罢似是很惭愧的低着头。
“那什么,不是说出家人不食荤腥的?”我不由自主的出口道。
“唔,蜀山虽然门规森严,限制颇多。然,是否辟谷食素,却全凭弟子自行裁夺。只是悟道修炼之事讲究取清去浊,避谷不食,乃是上策罢了。”他压低着嗓子说道。
“就是说,吃不吃也没人惯你咯,那么,你要试着吃吃看吗?特地做的,你不吃我会不开心的!”我被他绕来绕去的有些烦,当下直接的伸手将盘在再向他推了推,脸上的神色甚是强势。
他明显是又犹豫了一下,此前就曾看到,每当他的目光不小心游移到盘子上时,喉头似乎都会微微的咽了口吐沫。
估计又是在心里挣扎了良久,这厮才最终作出决定。
“唔,如此,倒也不便辜负姑娘好意,贫道只好恭谨不如从命了。”他一脸难色的这般答道,一边微微的对着那盘培根蛋加烤吐司稽首行礼,估计是在心中默念着诸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道家版本,而后缓缓提筷夹起一片培根,看那样子仿佛古代后宫即将被鸩杀的妃子一样。
我在一旁看的很是牙痒痒,好多次想直接的夺下他的筷子然后让这位牌坊XX兼收的贫道同学麻利的滚犊子,一边却又实在好奇这号称辟谷的家伙到底会不会真的吃。
然而,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后,大快朵颐的他面前那光彩照人的盘子分明的告诉了我,适才我的好奇纯属多余。
“珍味,珍味,好久没有吃到过如此珍味了,多谢姑娘款待...”
那般好像真的饿了六十年没吃过饭的吃相,真亏他好意思自称是出家人什么的!而且还有那什么仙身已成,您一定是官封天蓬元帅的,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