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后,气氛忽然变成了一种我未曾预料到的尴尬。
当然,会觉得尴尬的人只有我一个,那边那个已经成仙的不算。尴尬的原因,说来也比较简单:我与楚杨是同校,同年级兼同班,更不知道我之前哪一辈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事儿,我跟这厮还是同桌。按照我们俩这样的情况,一起吃完早饭后,是不是应该一起上学呢?
方才邀请他共进早餐的时候,确乎没有想到那么多的事情,然而,此刻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对坐,这么个问题不觉就出现在了脑海中,再联想一下那副情景被将八卦看作毕生事业的死党目击的后果,我立刻感觉喵生很是灰暗。
然而,这种同校同班加同桌的关系,不跟他一起去学校,似乎又有一些不太合适的样子,直说的话,很有可能会惹他生气之类的。
考虑到这么个不定时炸弹一旦爆炸了的后果,我决定侧敲旁击的委婉表达自己的想法,争取能避免跟他一起荣登今天校内八卦的头条。
“楚杨,等一下我要去上学了,再不动身的话可能会迟到。”我小心斟酌着词句道。
他听了微微一愣,起身过去窗户旁,抬头看了一会儿没有出太阳的天,一只手横在一旁不断的屈伸了一会儿,而后他转身回来,赞同的说道:“然也,时辰不早,再不动身怕是会误了晨课。”
“嗯,可是,你看,楚杨,我们毕竟只是,唔,同桌关系,如果,被人看到一起上学什么的话,好像显得有些奇怪吧,也有可能会传出来什么不好的风言风语…”我兀自思索着怎么样能说动眼前这位仁兄。
那边厢,楚杨那榆木脑袋却破天荒的开悟了一般,一击手掌,鲜有的出身打断了我说道:“姑娘此言甚是,不错,若是被魔教妖人看到贫道与姑娘同行,那时敌暗我明,果然甚是不妥,更况且他们也未必已经认定姑娘便是娲神遗脉,贫道若是在姑娘身旁出没,无异于不打自招!姑娘且宽心,贫道断不会做下这等陷姑娘于危难的事。”
虽然在理解上有所偏差,好歹目的是答道了,至少在我听来,他是答应了不会一起去上学,至少,不会被别人看到跟我一起上学。
“你能同意就好。”我颇有点儿歉疚的说道。
他点了点头,而后退到了窗前,再次向我稽首道:“如此,贫道先行告退,得去准备这一路暗中护卫姑娘的事宜。”说罢转身,似乎是要从窗户里出去,然而那个看来有些寂寞的身形顿了一顿,他再度回身过来,跟我说道,“一饭之恩,贫道谢过。”语罢,不待我回答,已从窗口飘然跃出。
我感觉喉咙梗了梗,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最后只好无奈的笑笑。
谢过…一饭…之恩吗…
恍惚间感觉,这个看起来平淡而冷漠的男生,就算说着要保护我什么的,实际看来,恐怕他并不想与别人产生任何瓜葛吧,否则也不会对于一顿早餐也这样连连道谢,却又谢的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出门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远远的绰在身后的,楚杨的身影,只是背上多了那个几乎没被打开过得书包,看来之前夜里时,是不知道藏在哪里了,说不定就挂在那棵梧桐上。
然而,待得走上正路之后,稍不留神间,再度回头去看时,身后那一抹遥遥的影子便一晃不见了。从昨晚到现在,忽然的没有在我预想可以瞄见他的时候落了空,心下居然有了几分说不出的失望与寂寞。那样的感觉诚然不好,虽然我压根就不相信他那一番所谓“魔教妖人要绑架我进行危险的人体试验”之类的鬼话,然而却也架不住这个身手不凡的家伙那副一本正经的神色,心下不觉有些惴惴。
当然,这种不安的心情在路遇死党之后便悄然而逝,大约是那种又回到了以往平静生活的感觉让我将之遗忘的顺理成章,反而暗暗担心起了楚杨那家伙别在什么时间半路杀出,毕竟此刻我身边可是跟着一位校园八卦界的巨头,若是让她察觉了什么端倪,恐怕今天放学前,我们俩的小道消息就会传的满天飞。
“阿喵,我跟你说,昨天我朋友在放学路上偶然的看到了楚杨同学,本来想跟他一起走,顺便看看他家在那里的,结果没走几步,就不见了楚杨同学的踪影…”死党颇有些兴味盎然的说着,“你怎么看,楚杨同学真的好神秘对不对?”她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两眼放光。这副表情我也算司空见惯了,每次学校里有了什么比较值得八卦的人出现,她就是这样一副尊容,而且从放光的程度大约可以区分她的兴奋级别,从这个角度上说,楚杨同学那好像夏日烟火一般耀眼的光芒,绝对可以名列前茅,她老人家的兴奋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考虑到如果让她知道昨晚发生在我家那一串破事儿,很可能让她兴奋的直接心肌梗塞而死,为了她本人的身体健康和我本人的心理健康,我有些不厚道的决定对她隐瞒这些。
“根据我朋友的说法,当时两人是在马路两旁,然而就一辆车经过的功夫,她的视线被挡住,再等车过去,楚杨同学就不见了身影…”死党还在跟我喋喋不休的描述当时的情形。
能跟死党做朋友,恐怕在八卦界至少也是个位高权重的领军人,长期游走打探消息,估计跟踪技术也算一流,然而联系上那个扶摇一跃十几米的家伙那般飞檐走壁的身手,恐怕这位一流的情报人员还得跑去武当山少林寺之类的武学圣地好好的练个几年。
平静的上学路,一如既往的闲谈,一切的一切都与蜀山,魔教,还有那劳什子的神遗血脉扯不上半点干系,我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番平静。
大约接近校园的时候,楚杨的身影才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由此可见,保护不保护倒是其次,至少这厮的隐秘工作做得相当的好,否则,以身旁死党那种稍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警觉的敏锐第六感,换了一般人,恐怕早就被发现了无数次。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厮半路不知浪荡了哪里,直到这时才回来,压根没有跟踪一说,所以才没被死党察觉。
不知为什么的,我却总是隐隐的倾向于前一个想法。
看到这厮,死党还颇为兴奋的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去看他那边,我只好跟着她一起偷偷的往斜后方瞄了一眼,其实自打这厮半分钟前从我们经过的道旁绿化带里窜出来时,我就发现了,但是为了不暴露我对于他的存在似乎异常敏感的这个事实,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死党回头。
此后死党一直在身边叽叽喳喳那些昨天她就已经碎碎念过的,有关楚杨的各类八卦问题,直到要进校门的时候才收敛了一些,因为门后很可能站着一位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跨进校门时,楚杨与灭绝师太再度短兵相接,这位中年老妇女用那双堪比孙猴子的金睛火眼来回打量了楚杨好几遍却没能抓到什么把柄,只好悻悻的放行,根据死党的观察,灭绝师太的嘴里一直好像在咀嚼着什么,一副恨不得把楚杨咬死的神情。
说起来尼姑好像也算是看破红尘的方外之人,这个层面上讲,她跟楚杨还算是同根生,出家人何苦为难出家人。
除了这么个小小的插曲之外,今天一切都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当然,这个既往不包括昨天。
然而,这样的平淡却在我进到教室之后,迅速的支离破碎,将之打破的人,却不是楚杨。
……
到了座位上,将书包收拾收拾,正打算坐下晨读,却被靠窗的同学喊了名字。
“苏浅星,有人找你!”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开心,这让我很是不解,因为平日里与这人几乎没有接触,所以也说不上得罪什么的。
带着那样的困惑,我起身走过去,这时楚杨因为被灭绝师太隔离审查而刚刚进班,彼此经过的时候只是微微的点头示意,并未有交谈。
当然,会这样的原因大约一是因为楚杨本来就是那个讷讷的性格,二是因为我还在纠结着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那位叫我的同学。
也是因为一直在这般思付着,等走到门口时我才发觉,门外似乎有些出乎寻常的骚动和吵闹。
满是疑惑的跨出了门,一侧身,却看到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那个干净而帅气的高大男生就那样站在窗旁,对我莞尔一笑。
“苏学妹早。”他先开口道。
“学长早。”我低着头,颇为不好意思的答道。
那个打破了平静,让我始料未及的人,是沈画学长,好看得让人脸红的沈画学长。
周遭有不少围观的人,大多是女生,本班的还有隔壁班的居多,那一番骚动的来源,大概也就在于此。
记得来路上,死党在念叨楚杨之余,也有问过我昨天是否与沈画学长有过联系,然而为了不忆及昨夜那番不堪回首,我连忙的摇头,心下却也隐隐有些失落,毕竟之前在学生会时是交换过手机号码的,虽然平日里很少会联络罢了。
那样我本以为不想与我有所交集的他,却在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了我的教室外,而且指名道姓的找了我。
“学长你有什么事情吗?”大约是不太适应周遭那有些指指点点的目光,我咬了咬牙,先开口问道。
“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来问问,苏学妹你周末有没有空,本来我跟同学约好那天要一起去,帮我挑买给我妈的生日礼物,结果她临时有事去不了了,这种事情女生应该比较擅长,我又没有其他交好的女生朋友,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空,愿不愿意去?”他微笑着说道。
“我…这,这种事情,我们电话上联系就好,为,为什么…”虽然不能说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景,然而毕竟自觉两人差得挺远,所以也就偶尔在夜深人静的睡前,自己一人脸红着想想,然而幸福却来得太过突然,让我一时间几乎语无伦次。
“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当面说了…”他仍旧噙着笑,那精致而爽朗的面容,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般的帅气。
重要的事情…对了…这是约会…
“那么,苏学妹你愿不愿意呢?”他向前一步,让我不由得想要后退又不舍得后退,只得任由两人间的距离再近了一步。
“我…”就在我几乎脱口而出的要答应时,他却愣了愣,随即侧头过去。
我被他的那个动作打断,颇有些气恼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眼,让我瞬间感觉自己的牙很痒。
楚杨大喇喇的蹲在班级的窗台上,一手扶着窗,居高临下的盯着沈画学长,那双星辰般灿烂的眼睛此刻满是灼灼的怀疑之色,只是被他那一贯的平淡气息掩盖,不是那么容易的察觉道罢了。
可是他那双眸子,不管如何,都很难让人无视,这也是方才沈画学长会在那时愣愣的转过头去的原因吧。
对此,我很有些把某人挫骨扬灰的冲动。
两人就那么渊渟岳峙的相对着,虽然说身高上沈画学长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无奈此刻楚杨正半蹲在窗台上。这么个剑拔弩张的场景我微微的感觉有些眼熟,于是不自觉的担心起了,两人这般“深情对视”后
,别因为什么意外一不小心亲在了一起,那样我就欲哭无泪了。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先开口打破这般压抑气氛的人,又是沈画学长,这倒也难怪,毕竟按照楚杨的那个性子,指望他先说话,恐怕得等到哈雷彗星撞地球。
然而楚杨却没有答话,只是仍旧那样用敌忾的眼光盯着沈画学长,又一会儿的功夫,他才冷哼了一声,而后忽然的跃起,凌空间倒踩了一个筋斗,从沈画学长头上掠过,飘飘洒洒的落在学长的身后,随即转身,慢慢悠悠的踱步向我走来。
他这一番举动让围观的众人都是一阵惊叹,当然,惊叹的人不包括我,我只是在一边庆幸着沈画学长的初吻保住了,一边在考虑着回去怎么把楚杨给掐死。
经过我身边时,他猝然的停下了步子,而后低下脑袋,用清朗而平淡的声音说道:“无何。”
那句话,像是在回答沈画学长之前的问话,却又有些像是在跟我说的一般。随后他从我身后绕过,在一片惊诧和钦佩的目光中,自顾自的回了教室。
这一番不期而遇的打扰,很是乱了方才我那番心下小鹿乱撞的心情,乱到了沈画学长再度开口问我周末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去时,也只是平静的答应了。
之后上课铃好巧不巧的打断了这样一场略显尴尬的对话,我和他互相告别,在一干围观群众的注目礼中,各自回了自己的教室。
回去之后我本待对楚杨发作,却发现他端坐在位子上,闭着眼睛,一副油盐不进的形容,似乎已经睡着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让我不由得一愣,心下竟然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原本打算把他大卸八块后扔到河里喂王八的想法也跟着抛到了九霄云外。
落座后我呆呆的沉吟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此后一整天,除了午休时分他醒了过来,而后闪闪躲躲的跟着与死党一起出去吃午饭的我,远远的在一株说不上名字的树后斜靠着,用他的说法,是在保护着我。
一日无话,反正本来就习惯了一个人独坐的我也不是很适应这个突然出现的同桌,更兼之有死党不时的回头过来跟我插科打诨的聊天,倒也不觉得寂寞什么的,更不如说,我的校园生活原本就是如此。
夕阳铺满的街道有着一股温吞的气息,让走在其上的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当然,我的脚步会慢下来,十有八九是因为结伴放学回家的死党又在跟我说起了谁谁谁的八卦新闻。
回头时可以远远的看到,楚杨仍旧不眠不休的跟在我身后,虽然隔的很远,但是以他的身手,这么点距离,估计一呼一吸间就可以打个来回,也就是说我这边如果有任何的状况,他都可以第一时间的赶来,想想不觉得有些心下微暖,虽然仍旧没有相信他说的那些话就是了。
“阿喵,这么说,你是真的打算跟沈画学长约会了?”正在我回头去看楚杨时,死党忽然的问道。
“唔,是啊。”被她这么突然的一问,我不觉得愣了愣。
“那么这个,你要怎么处理?”她向身后努了努嘴,我明白,她说的是楚杨。
“我也不清楚了…我跟他又没有什么?”我低着头低声道。
“阿喵,你也晓得,今天学校里都快把这件事传疯了,说是高三的沈画学长去高二约一个学妹,差点跟她本班的一个男生掐了起来。”她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沈画学长那边的情形你也知道,单就他要跟你约会这件事,恐怕就让他那帮子粉丝恨不得把你撕了,现下又闹出了他为了你差点跟你打架的事儿…这两件事情我最多只能摆平其中之一…阿喵,你到底怎么想的?…要不就拒绝了这个约会;要不你跟楚杨说清楚,让他别继续纠缠你,更别跟沈画学长起什么冲突。你二者选一吧?”
“唔,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我咬着嘴唇说道。
“那么楚杨那里…”破天荒的,死党在提到楚杨时,没有那种充满八卦气息的兴奋,反而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来我就跟他真的没什么关系,我说的话他也未必肯听。”我把头垂的更低,因为我自知这里是说了谎的。
“唉…”死党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只是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了一声。
我亦没再多的言语,原本那因为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约会而获得的幸福感微微有些变质。坦白说,在答应了这件事时,我压根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给我带来的麻烦。
就在我心下一阵混乱时,死党忽然的又拽了拽我,我呆了呆,茫然的看向了她,她却扬了扬头,示意我向前看。
转头回去,而后我看到,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女孩儿,穿着一袭青绿色的雪纺裙,扎着一晃一晃的双马尾,看起来甚是玉雪可爱,憨态可掬,让人都几乎忍不住想要抱抱这么个小妹妹。
那样的人儿缓步经过我俩身旁,甚至都没有看我俩一眼。
那般不屑一顾的神情着实引起了我与死党的注意,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很不礼貌的回头过去,再之后,就看到那样娇憨可爱的女孩儿,在看到什么了之后,从之前那种步履安然的状态,变成了迫不及待的飞奔,再之后,在我俩目瞪口呆中,她一边跑,一边对着远远坠在我俩身后的楚杨喊道:“大哥哥!”
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