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当空,树影阑珊。
我就那样倒趴在楚杨的背上,被他扛着掠过了无数的屋脊,一路追云逐月的赶往学校。
万幸的是,那个被楚杨成为木奴的怪物似乎确实对于我兴趣大大的有,就在楚杨扛着我一跃数丈,飞上了颇远处的一栋矮楼顶端,那东西居然哼哧哼哧的缓缓绕过方才还被他肆意破坏的,我家对面的那栋楼,向着我们走来。
我轻轻的呼了口气,放心了不少,因为看起来它的目标只是我,本来还在担心如果我跑掉的话,这怪物会胡天胡地的在小区里闹一场,现下暂且是将这么个担心放下了。
夜风微冷,虽然楚杨为我挡住了大半的寒气,我却仍是忍不住的有些身上冰凉,无奈之下,只得抱紧了楚杨的腰,这厮所谓的仙身倒也不是吹的,起码在御寒上还是有些优势的,毕竟同样的沐在那阵阵逆风里,这厮的身上却比我暖和了好多。
一路上起起落落,身下高矮楼房渐次掠过,不多时就将那个怪物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好远的地方。然而,为了拖延时间,楚杨颇是绕了几个圈子才向学校的方向进发,待得看到熟悉的学校大门一闪而逝时,已是差不多接近凌晨时分,东方一片灰熠熠的白,大半的天空却还是冷冷的墨色,空气里的气息也是森寒透骨的冰凉。
我与楚杨时降落在老师的办公楼顶端的,位于该楼二层的,就是灭绝师太的大本营,教务处总办公室,传说老太太收缴的一干违禁物品就藏在主任办公室的小储藏室里,只是要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凌晨时分,在偌大的二楼找寻某一个小储藏室,这项任务有些太过的艰巨和不易完成。想到这里,原本因为及时赶到学校而放下一点儿心却又悬了起来,然而楚杨却是若无其事的带着我从楼顶飘飘而下,待落到二楼左右时,猿臂一伸,用没有扛着我的那只胳膊攀住了二楼的某个窗台,悠悠的晃了晃,随即一运劲,便带着我斜着窜了上去,跟着凌空转了个身,原本被他抗在肩上的我也感觉腿上一紧,被他向下拽着,脱离了他那不算宽广的背脊,软软的滑进了他的怀里,他就那样一边护着我,一边用背撞破了那扇玻璃窗,待两人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落在二楼的某间办公室里站稳后,他才放开了已经有些羞的脸上发烧的我。跟着他一起干出了夜闯教学楼,还私自毁坏学校玻璃这般胆大包天的事儿让我着实感觉有些不安,却又有些小小的兴奋感,此外在这样两眼一抹黑的环境中药寻找他的剑,这件麻烦事儿想来又有些头痛,他却丝毫不理会的拉着我从里侧开了那间办公室的门,在复杂的走廊起七拐八拐,仿佛知道路一般的,很快便来到了另一间办公室外,接着走廊安全通道的标识牌所散发出的微光,依稀可以辨认出办公室的门派上写着“教务处主任XXX”的字样,我心下一喜,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给他找到了。
然而怎么进入办公室去拿剑,在我看来又是个复杂的问题,可惜这么个复杂问题到了楚杨那里又变得简单化了,这厮在办公室门口站定抬腿,一脚就把那扇无辜的木门踹了开来,这一大快人心的举动看得一旁对于灭绝师太的欺凌霸势敢怒而不敢言的我一阵暗爽,再之后,又是一声踹门的响动,夹杂着似乎是什么金属碎裂的声音,跟着就见到楚杨手里执着他那柄古朴欣长的黑剑,从门里飘然而出。
看着他这般潇洒的踹门砸锁,入室盗窃,我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小声问道:“这么干我们不会有麻烦吧?”
他摆出了一个凝重的表情,朗声道:“事急从权,放心,不会有事,之后的问题八师叔回来帮我们善后的!”
听他这般说,我也只好选择相信,顿了顿,看他四下里用那把大剑圈了一圈,似是在试剑合不合手,便又想起一件事来:“这把剑管用吗?我记得好像蛮轻的吧,当初灭绝…教导主任那老太太都能一个人举得起来,用它真的能对付的了那个怪物?”
见我这般怀疑,他似乎是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跟着举剑一扫,一道烈风夹着嗡嗡的剑声让我瞬间有些咋舌,跟着就听他温吞的答道:“姑娘放心,此剑乃是贫道的血炼之物,平日里如凡铁一把,一旦与贫道血脉相连,便即能恢复昔日斩妖除魔的上古神兵…”
他的解释我也听不太懂,然而此时此刻境地,我只能对于他所说的一切照单全收,哪怕他说玉皇大帝是他岳父,如来佛祖是他外公我都信。
与他一起再度跃上顶楼时,天光已经隐隐的有些放亮了,在灰白而熹微的晨光里,那巨大的木奴蹒跚着沿着我们的来路缓缓向着学校挪动过来,当我们在顶楼站定时,已经相距不过十丈。
看到那些被这怪物在脚边碾碎的车辆与小屋,心下不免是一阵兔死狐悲的不忍,再者看这情势,楚杨同学大概是打算把学校当做跟那怪物对决的第一战场而不打算挪窝了。
这么个天才的构想坦白说,如果不是因为某人的关系,我是举双手支持的,毕竟上了那么久的学,谁还不对学校有着或多或少的怨念。让楚杨把战场选在这里,大闹一场之于,明天搞不好连课都不用上了,发泄之于还能放假,一举两得。
然而,当想到这里曾是我与沈画学长经历过种种的地方,又让人无法坐视它被毁坏。
我已经被他遗忘在了过去,不能再让我们一起经历过种种的地方也成为过去。
“楚杨,别在这里收拾它,要么远一点,要么我们换个其他的地方,可以吗?”我小声问道。
“缘何如此?”正自将那把此刻看起来很是沉重的大剑插进了楼顶的地板,在摩拳擦掌,听了我的这个要求,微微愣愣反问道。
“唔,就是要这样,行也不行?”一方面是有些不好意思直承这样略显矫情的小心思,另一方面大约也能感觉出楚杨与沈画学长之间不大对付实际情况,我没有实话实说,而是刷了个刁蛮,他再次愣了一下,随即别有深意的看了看我,随即淡声道:“姑娘放心,贫道理会得,不会坏了这里一草一木的。”
我一呆,不知是不是被他察觉的自己的心思,当下讷讷的不再言语了,只是看着远处那兀自摇晃前行的怪物,心下颇有些五味陈杂的。
…...
“楚杨,你还不动手吗?”望着那怪物每接近学校一分,我心中的不安也就浓了一分,终于,在它即将到达学校大门口时,我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着,那边厢提剑默立的楚杨抿了抿嘴角,却没有更多的动作,让我不禁在一旁暗骂,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在过得片刻,就在那只木奴那由藤木纠结而成的脚刚好踩在学校门前的那一块宽阔的丁字路口正中央,恍惚间忆起了不久之前还在那里与沈画学长约见的画面,当下再次不淡定了起来。
“楚杨,你说过让我放心的,你…”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间,第一次的,我看到了楚杨的微笑,笑得有些凄凉,又有些傲然。
“自然是要让姑娘放心,只是姑娘却又别太小瞧贫道了。”
话毕,他已经顺着从教学楼上陡然飞出,手中的黑剑在还未破晓的天空中拖出了一道墨色的笔迹,苍劲的划向了那尚未迈出另外一只脚的木奴。
再接着,六合乾坤间都能听见得,那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
“大剑九式,斩!”
语声方落,跟着就看见一袭漆黑的剑光,指天画地的斩落,仿佛九重霄间蓦然的降下一道墨色的劫雷,生生的劈过了那兀自打算抬脚踩向学校大门的木奴。
然而时间却仿佛在那只巨大的脚掌即将踩落的瞬间静止了,方圆数里间都静得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我在不远处的高楼上呆呆傻傻的看着这一幕,整颗心都高高的悬着。
从侧面似乎可以看见,楚杨不知何时也已经穿过了那藤蔓纠结而成的怪物,正自飘飘摇摇的从半空中降落,一手平平的举着那把剑。待到他轻轻落下,脚尖点在那怪物身后被蹂躏过的马路上,发出了很轻的,哒的一声,那一下仿佛在空气里带起了涟漪一般的,不住扩散开来,跟着就是一阵喀拉喀拉的碎响,再之后,那巨大的怪物从中开裂了来,抬起的脚掌再也未能落下,而是随着整个巨大的身形向后倒去,无数巨大的藤蔓纠缠着坠落,此外还有无数的木屑纷飞四散。
那一副多少有些悲壮的场景里,执着黑剑的男生陡然的挽了个剑花,墨色的花瓣纠起骤烈的风,在他的身周卷出一道盘旋上升的气流,无数的木片落叶,断藤残枝就那么再度升入半空,又无边无际的坠落,在那一片萧萧落木之间,他淡淡的转身过来向着我这边,即使隔了好几十米远的距离,依然能清晰的听到他淡淡的话语。
“姑娘安心,幸不辱命!”
此时天方破晓,晨风间我不由得有了一种莫名的哀恸,不知是感激,亦或是从他那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语中,隐约的听出了寂寞与凄凉。
……
(无边落木萧萧下之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