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入山
山峦连绵,似乎是经过了天的裂痕而将一切都贯穿,天际只剩下那山的孤影...
那山如已然衰老的剑客,在白云缭绕中,静静的望着与他相距并不遥远的天空,思索着什么似的.
山高如许,将天的无垠也遮掩了...
青松默然,翠柏苍劲,奇峰迭起,乱石穿空,流岚匆匆,清水融融,泉响丁冬,叶落纷红...
一切的一切都好象是存在了千年般的沉重而又古老,
似乎是在天地初开之时,这一起就已经存在了,时间的沧桑未能洗掉他们的过往,却在那班驳的痕迹中留下了隽永的刻印,那似是剑划过后留在空中的轨迹,飘逸而
又轻灵,望着那印记,似乎那如同龙吟虎啸般的剑声就在耳畔,剑光交错,仿佛只是昨天的记忆...
剑就在那交叠时发出的忧伤的叹息,却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悲伤,他轻吟着带有秋一般悲凉意味的诗句,剑尖微动,饮过了这个世界最邪恶的血红,然后任由那红的好象珍珠一般的血抚摩过他无暇的身躯,血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动,也没有能在那惨白的剑上留下一点的印痕.
山颠闪烁着一些微弱的光,光中朦胧的站着几个人,那光很奇怪,因为那是看不见的明亮,好象是谁用水将一切都浸没,风过,将水吹动,水中的一切便开始微微的晃动,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此刻那光就好象波光一般的,光后的一切都随着那风轻轻的摇晃着.
"今日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人来到这里..."那朦胧中站着的一个人说道,他的声音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从渺远的异世传来的那般清幽而空灵.
"掌门师兄派来的大弟子,三师兄,四师兄已经挑到了他们中意的人了,大师兄谢世已久,也就是我们几个还在这里烦恼自己的衣钵没有人继承..."另外一个似乎略显得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哼,五师兄不是已经有了七个弟子吗,怎么今日却还在这里等候,难道你还要担忧自己的衣钵没有人能继承吗?"之前的那个声音说道,似乎有些微微的不满,使得那原本的空灵略带上了一丝的杂质.
"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能收到天资再高一些的弟子,可惜,原本被我看中的那个却硬生生的给三师兄带走了."那个慵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却招来了一阵如同银铃般的轻笑.
"七师妹,你笑什么?"那个慵懒的声音问道,似乎饶有兴趣.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五师兄很好笑,如果不是你一向懒散,让人无法信任,那个孩子又怎么会选择三师兄那块硬木头呢?"悠扬的女声响起,那声音如在吟唱那般的好听.
"我很懒散吗,无非就是穿的没有三师兄他们那样庄
重罢了,不过这也难怪,三师兄,四师兄,还有现在已经是掌门的二师兄,甚至是八师弟也都有了二十个弟子了,我却还只有七个,恐怕我蜀山一派里,也就数我门
下人才最凋零了...当然,七师妹的门下人更少,但是这丫头的四个弟子都有极高的天资...唉..."那慵懒的声音似是在叹息,却听不出丝毫的忧虑之意,
最初那个空灵的声音冷哼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屑,却又听那女子的声音说道.
"五师兄,你还忘记了一个人,蜀山还有一个人的门下比你还要凋零!"
慵懒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却随即释然的笑道:"你是
说六师弟吧,他的门下还是一个没有,可是还不是因为这老小子懒的简直是疯癫了,原本在他门下的弟子一个一个都受不了他那股懒劲和疯癫而都转到了其他师兄弟
座下,如果不是这样他的门下也应该比较兴旺了,可惜,原本他门下的弟子还有几个天资较好的,却都投到三师兄,四师兄他们那里去了,唉,为什么没有人来我这
里?"
"你,你能够比六师兄好多少吗,入了你门下的弟子不是先学练气修剑,而是先要跟你一样学的那样懒散才行,修仙之人又有几个能象你五师兄这样有着这般高的天赋?"
"所以我才想要有个天资高的弟子来继承我的衣钵,现在我门下的那七个不成器的弟子虽然都懒的跟我差不多了,却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最好的一个也才化剑初期,看来这次的仙会我门下又要一败涂地了..."
"仙会之期还有三年,就是让你收到了天资如你一般好的弟子,三年你能指望他达到什么程度,依我看能破的了化剑初期就不错了,除非你学四师兄那样让他学法术,那样还有可能在仙会上出一出头,不过那也得天资极佳才行."
"七师妹你开什么玩笑,要我去教弟子那样麻烦的东西,那样的话我宁愿仙会上丢丢丑!"
"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那女子笑道,却忽然住了口,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一样.
"好象又有人上峰了,山道险恶,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到这里."最初的那个空灵的声音说道,似乎很期待似的,另外两人也都住了嘴,似乎在等待着这个上山的人.
然而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直到了夕阳将那苍茫的山
染红,原本晃动的景物逐渐平静下来之后才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的清晰了起来,那孩子佝偻着身子,艰难的走在那山道之上,忽然,那个影子颤抖了一下,似乎
是那孩子跌倒了,从那光中传出了一声惊呼,好象是那方才说话的女子发出的,她似乎在为那孩子担忧着,却没有走出那光去将那孩子扶起来,只是那似乎可以被风
吹动的景物动了动...
然而,那个影子却又出现在了夕阳洒落的那满世的血红与凄凉中,虽然很艰难,但是那个影子似乎是确实的近了,但是没有走几步却又一次的消失,似乎是又跌倒了,惊呼又传了出来,一个俏丽的影子从那光中缓缓的凸显,却被一只凭空出现的,苍白而消瘦的手挡住了去路。
“八师弟你待要如何?”那个女子微微的有些愤怒,光在那张娴静而美丽的脸上似乎暗淡了一下,却依旧看不到她的面容,她似乎看着身旁站着的哪个一如那只手般苍白的影子,有些不快的怒斥道。
“七师姊,修仙悟道,本就是一路崎岖,遍地坎坷,吾等已是化外之人,不能插手凡事的!”
“可是那不过只是个区区孩童!况且,况且我感觉的到,那孩子...“七师姊的声音顿了顿,却听到后面传出了那慵懒的声音。
“那个孩子不谙武学,亦无旁人陪伴。”一个略为矮小的影子逐渐的凸显在那幕布上,那人似乎就是五师兄,他的脸上原本好象挂着慵懒的笑容而此刻却显得很凝重,似乎是在感觉着什么。
“不谙武学?而且只身一人,这怎么可能!”苍白的男子喃喃的说道。
蜀山险恶,到处都是陡峭的悬崖,沿途还有无数的猛
兽毒虫,更有精怪妖魔在山与山的裂痕处徘徊不去,一路的凶险,如果不是尘世之中武功绝高的江湖侠客,几乎是不可能攀到这山之颠的,而来拜入仙门的,也大多
都厌倦了江湖恩怨的高手,如果是孩子,那么也大都是由师长带领着来到这里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孩子似乎没有一点的武功,而那孤单的影子也似乎预示着绝对没有
一个人与他同来,那个影子是那样的缓慢的移动着,好象是告诉了所有人,那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在山路上受尽折磨的孩子。
这个孩子如何上得浮与空中的蜀山?又如何在这遍布艰险的山路上挣扎着活着爬到这里?
没有人知道,因为那小小的身影是那样的孤独...
“两位师兄弟,恕我不能再坐视!”那女子终于在孩子第三次跌倒的时候再也无法忍耐
了,她一下子推开了那不住晃动着的光,瞬间,原本空际的山中碎乱起了飞扬的光,光如水般的溅射开去,好象是情人的泪花一样的在空中不住的绽开凋谢,再绽
开,山之颠忽然没有了曾经的平静,整个的被一种宛如秋水一样冰凉而温婉,忧愁却空灵的雾气缭绕了起来,苍翠的松柏默然的在那吹落着秋叶的风中摇动着自己已
经僵硬了许久的透露,发出声声凝结在了那雾气中的叹息.
那声音深沉而萧瑟,那是独自矗立了千年的孤寂与默默等候了那样长岁月之后拥有的沧桑.
风动,云散,雾开,玄凝,光落,水华...
最终剩下的依旧只是曾经的碎乱,只是那原本随风摇
动的幕被拉开了,三个依旧飘渺的人影站在那幕布的后面,依稀可以看到中间的那个长发飘飘,似乎是个娴静而淡雅的女子,她身边的两个影子略微的宽大一些,一
个伸出了手,拉住了那个长发的女子,那只手正是刚才住了那俏丽的影子的,那只凭空出现的苍白的手.
“七师姊,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我能够去左右的,孤身一人也好,区区孩童也罢,都不过是他应该经历的劫数罢了,你修真百年,却连这些都无法参悟吗?”
“我便是看不得这些个规条,漫漫仙路,遥遥百年,这一路孤寂困苦你我均知,偏生的还要用这些规矩来限制!”女子有些圭怒的说道,无奈的走了回去,在那雾气之中,清晰的听到了她默然的叹息,那声音是那样的凄婉,秋雁孤鸣,苍穹沐夜,她的声音却在这空阔的天地间不断的缭绕,久久不曾散去,如丝如缕...
可是那个孩子可能并没有听到这样悲凉的声音,那个影子只是挣扎着不断的靠近着,有时会消逝在那似乎没有边界的黑暗中,却很快的又出现,依旧那样艰难的走近着...
风起,风异常的阴枭,似乎在那风中夹杂的是来自地狱的戾气,风在颤抖,一次又一次的传达着那样让人震悚的气息。
“这等戾气,怎会如此深重,到底是从何而来?”那个空灵的声音从女子左边的那个人影中响起,没有人回答,似乎都再想着什么一样...
戾气更加的浓烈了,风已经在这几乎逆天的气息中停止了自己呼啸的奔跑,蜷缩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不住的瑟瑟发抖.
那个影子也越来越近了...
“五师兄,莫非是!”女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之中夹带着惊诧和疑惑。
“然...我想,便是如此了...”五师兄有些凝重的回答道。
“这戾气,源自那个孩子?纵然没有丝毫的武功,可是,这股戾气怕是已在不少魔道中人之上了...”
“这我自知道,可是,那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是连武功都不会的孩子...应该不会...”
“应该错不了了,否则,以这样一个区区孩童,凭什么能够爬上蜀山?这一路的猛兽毒虫,妖物精怪恐怕都被这样的一股戾气震慑住了,才没有为难这个孩子吧...”五师兄默默的说道...
“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上到了这里...”
“不能留,七师姊,他的戾气这样的重,不要说蜀山这样的名门正派,清修之地,无论是什么门派都不会愿意接纳这样的一个孩子的...”
“可是他不过是个孩子,也许...”
“不过是个孩子,七师姊,不过是个孩子,没有任何的武功,就有了这样凝重的戾气,那么你认为如果他得到了法力,得到了力量,他会做出什么?”
“可是!”
“师姊,不成...”
“都住口,那个孩子现下还未上到这入山之处,我等却在此争吵个什么?不成体统!”这是那位五师兄第一次有些发怒,另外的两个人都不再言语了,只是那样静静的等待着那个孩子...
夜笙凄转,迷醉清月,月沉浸在了那细微却清晰的声音中,无法自拔,月光流落,好象泪水一般的滴在地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记,可是,那泪水中包含的苦涩却渗入了地面的最深层,不断的蔓延着,浸透着...
夜笙忽止,月也惊诧的将光洒落在了那个突兀出现的影子上,在那片浅浅的光中,站着的是那样一个衣杉褴褛,神色憔悴的孩子.
那孩子散着满头飘逸却很蓬乱的长发,穿着的是黑色
的长衣,衣摆一直拖到了他的膝盖,一只袖子高高的挽起,另外一只却落魄的垂着,孩子的额角破了一个虽然不深却流着鲜血的口子,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风干在
了那原本应该很俊朗的面容上,他的嘴唇干涩而发白,只有那上眸子是闪烁着的,可是那其中的光却蕴涵着无尽的杀意,让所有看到那光的人都不禁的会颤抖...
那样的一个孩子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默默的走来,走的很慢,他摇晃着,似乎已经无法支撑,却依旧倔强的走着,直到他们的面前,才停住那艰难的脚步...
衣衫褴褛,步态蹒跚,瘦弱不堪的孩子就这样站在他们的面前,用那双唯一能看出一些生气的,大而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三个仙风道骨的男女。
女子又叹了口气,她看的出来,这个孩子一定在人世受了很多的悲苦,她很怜悯这个孩子,可是,她却明了,这个孩子的戾气实在太重,不会有人愿意收留他,收留他不仅会影响到蜀山的名誉,甚至会对其他弟子的修行产生很恶劣的影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孩子,你来,做什么?”五师兄忽然开口问道。
“拜师...”那个孩子回答道,他的声音冷涩而不带有感情,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飘渺的人。
“拜师想要做什么?”五师兄似乎是在说着很无聊的话,可是在他旁边的两人却都没有丝毫异议,只是静静的听着两人的对答。
“不知。”孩子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答道。
“那么你缘何要上得蜀山来?”五师兄有些惊讶的续道。
“因为别的地方都容不下我…”孩子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平静的答道,“旁人都说我是丧门星,会克死所有收容我的人,后来有位叔叔告诉我,这里的人不怕克,所以我才到这里来。”
五师兄望着这个孩子,心下没由来的一惊,虽然他本
不善相面观命之术,好歹算命风水也算蜀山门下一绝,总归粗通皮毛,然而就是这点子皮毛就已让他看出,眼前这小小孩童命盘诡谲,凶煞四起,活生生的便是天命
煞星,若是收留了他,怕是且不论门下弟子,便是自己能不能安然无事也是两说。
他面色凝重的回头过去,看向身后的男女二人,那两人也均是有些勃然色变,大约都看出了这个孩子实在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善茬。
良久,五师兄与八师弟俱皆缓缓的摇了摇头,唯有那名女子兀自有些不忍似的没有摇头,却也似乎不敢就此答允收留这孩子。
“孩子,你走吧,蜀山,容不下你的...”不待师姊摇头,那边厢的八师弟已经抢先下了逐客令。
孩子看了看他,没有丝毫的恳求之意,只是默默的转过身去,蹒跚着顺着月光撒出的那条来路走去...
“等等...”女子的声音响起,“孩子,我,我愿意收留你!”
“七师姊!”
“八师弟,不必多言,他一个区区孩童,孤身一人,历经千辛万苦,熬过艰难险阻,方才来到此处,我等,我等难道就这么一句容不下,就这样轻易的撵人走吗?”
“不让他走,又有谁能收留这样的一个孩子?”
“我,我愿意收留他!”
“七师妹!休要逞一时之气?先一个,你乃女儿身,不可收留男弟子!再一个,纵使你收留了他,难保你自己的那个四个弟子不会被他的戾气影响而走上邪门歪路!就算你为了他打抱不平,心有不甘,却又要将你自己的四个弟子置于何地?”五师兄声音亦即为不忿,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个辛苦爬到这里的孩子就这样的离开,可是他知道这里容不下他...
可是,这浩浩乾坤,浊浊世道,却又还有哪里容得下他?
女子终于静默了,然后轻轻的说道:“五师兄见笑,我只是有些...如若,换做当年我们辛苦爬上了蜀山后,师傅只是这般的告之我等,这里容不下,让我们走,如若如此的话,我们又该当如何....”
“纵是如此,那又如何...修仙悟道,终究讲究一个缘字...仙缘不到,也怨不得旁人…“五师兄这般喃喃的辩驳着,不知是在说给那女子,还是给自己听,一边默默的转身过去,似乎是害怕回过头去再看到那个孩子孤独的背影...
“就这样让他一个人走吗?”七师姊终究还是问道了,五师兄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
“好吧,我去送他下山...”他的身形忽动,一个有些矮小的男子出现在了那片雾气里,男子穿的很是邋遢,颔下还乱糟糟的布满了胡子...
另外的那个男子轻轻的说道:“时辰也已经到了,七师姊,我们回去吧,师兄不需经过这里回来,山门,也该关上了...”那个影子缓缓的消失,隐逸入了那雾气的最深层...
女子最后的望了那个孩子一眼,转过身去,似乎亦是要归于那片空灵,却始终无法下顶决心,看着那孩子越来越远的影子,还有五师兄匆匆赶去的身形,默然的摇着头....
“等等,我收留那个小子...”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女子惊诧的抬头,看到了一个人从那雾气里飞快的奔出...
“六师兄,你...”未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那个人追着越来越远的影子跑去,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第二回,收徒
仙山云渺,风轻诉,吹落了尘世的繁芜,落在那不沾染芥子的灵阁之中,被绚烂而纷扰的光掩盖了它孤独的影子.
泉流轻响,飞阁生烟,寒雾初凝,霜树独立,红叶忽坠,白鹤孤鸣...
而这空灵的一切却在一个似乎是被谁用剑斩出的山崖前戛然而止了,一条孤独而寂寞的锁链似乎将山崖的这一端与例外一端连接起来,可是在这缭绕着似乎在等待什么的白云,那一端的一切都无法看清楚...
一等便是千年,千年,这白色的一如眼泪一样忧伤而纷乱的雾气散了又聚,聚了还散,不知相许又相离了几何,却依旧这样执着的缠绕着,不曾离去过,好象是恋人那样的痴情...
淡淡的雾气,轻轻的浮动,衬托的是这碎乱在雾中的迷茫,一丝异常细微而凄婉的笙之音从那不散的雾气中不断传来,断了又续...
是谁在吹这忧伤的笙歌?
吹动的是谁的心曲?
吹落了的,又是谁的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似乎是被斩出的山崖前,一个女子默然的站在了那里,久久没有离去,她似乎是在听着那长箫的声音,却又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亦或是这箫声钩起了她的回忆而使得她在这里那样怅然的独立...
笙歌轻转,原本的低沉已经转而成了呜咽,几乎已经无法听到,象是谁在倾诉什么,却又不想让人听清他或她所说的那凄迷的往事,所以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袅袅消失在那如梦般痴狂的呓语中...
"八师弟,你说,这个声音,这到底是谁在吹动的?"女子抬起头,微微的有些失落,凝望着那山间盘旋着的殇雾,喃喃的问道,她似是在询问前方的那白色的看不透的一切,然而,那无法看清的一切中却缓缓的走出了一个略微有些矮小却很文雅的男子.
"七师姊,你又在这里停下了,为什么每一次经过这里,你总是要在这里站上一会?"
"我也不知道,只是每一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听到有谁在吹着长箫,每一次我都会忍不住想要停下来去听这笙歌..."
男子缓缓的从那锁链上走了过来,走到那女子的身边,看着她,沉默了一会,然后苦笑着说道:"可是每一次我都什么也听不见,五师兄,四师兄他们也是,好象只有你能够听到那个声音..."
女子似乎愣了一会,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凄楚,她转过脸去望向了那似乎很矮小的八师弟.
"也许,那就是师傅所说的幻听吧,毕竟以前..."她低下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想将之忘却,可是那记忆在她的心中印的那样的深刻,她无法将之抹去,或者,想要将之抹去,必定要使她那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再一次的破碎...
八师弟什么的都没有说,苍白而静默的脸上却出现了一点的悲悯之色,他知道,他的这个师姊在修道之前,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似乎是一个师姊爱了十年却终究无法与之在一起的男子,甚至师姊会在这里,会来修道,亦是因为想要脱离那个有着这个男子的红尘...
纷扰而空虚的红尘,她的他在这红尘中行走,她却不想在看到那让她迷恋让她痴狂让她感伤让她颤抖的影子...
他记得师姊以前是说过,红尘中的那个男子喜欢吹笙,只是那忧伤而婉转的笙歌却不是吹给她听的...
"你说,在吹着那笙的人,会不会是他?"七师姊忽然的问道,那个苍白的男子一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看到那女子的脸上涌现了些须的箫索...
"不,不会是他的,他的笙歌...永远都不会吹给我听..."说完,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化为了这凝结了千年的雾气,缓缓的化为长长的愁丝,剪不断,理还乱...
男子也在这声音变的怅惘了,默默的看了看那女子娴静却漫布着忧伤的面容,那容颜这样的美丽,仿佛永远不会枯萎的花朵,可是这花却是为了一个仍旧身在尘世,或者甚至已经生死相隔的男子绽开的,跳跃过了如歌的岁月,却一直好象眼前这白雾一般的在等待着...
寒烟漫,女子轻轻的摇了摇头,满头的青丝抖落了不属于凡尘的没落,她抬起头,一只纤弱的脚已经踏在了那欣长而暗淡的锁链上,锁链晃动了一下,似乎是被谁践踏到了心灵的那般震颤着.
"走吧,五师兄他们也应该回来了..."
男子轻轻的应了一声,在女子走出了四五步之后才慢慢的踏上了那锁链.
"七师姊,你说六师兄他真的会收留那个孩子吗?"
"我想应该会吧,六师兄做事,什么时候顾及过他人的意见,他既然说要收留他,就一定会把他纳入自己门下的!"女子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使得那原本的惆怅变的有些消逝了..
"可是,姑且不论天资,那个孩子的戾气那么沉重,而且还对尘世的恩仇念念不忘,我怕其他的师兄..."苍白的男子思索着说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六师兄,除了大师兄他还稍微买些帐,其他的师兄,就是现在掌门的二师兄,他不还是一样的爱理不理的?"
"这样说也是,但我总觉得这样一个满身杀伐之气的孩子留在门中终归是有些不妥,五师兄刚才也说了,如果放在门下,甚至可能使得其他弟子走上邪路..."
"你不要忘记了,六师兄门下可一个人也没有,就算五师兄说的对,可他又去影响谁去呢?"七师姊的脸上似乎有些不满,因为这个一直沉默的师弟似乎对于那个默默爬上蜀山却满身戾气的孩子相当的有成见.
"但是师姊也不要忘记,新弟子录入门下的头一年内,可是都要在一起做功课而且在一起传授仙云灵尘决的,那个孩子..."
"怎么了,你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直接去跟掌门或者掌管刑罚的三师兄他们说!又何必在这里跟我絮叨不休?"七师姊冷冷的说道,转而加快了脚步,匆匆的消失在那苍茫而婉转的白雾中,那个男子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也默默的追着那个背影向前走去,没有再说什么...
晨光,在旭日的回望中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将最温柔的芒撒在地上,轻轻的抚摩着那似乎被冰冷的夜划伤了的大地,用那缠绵的温存去抚平隔夜的伤痕,悲悯的泪水落在那伤口上,顺着那个狭窄的痕迹流去,留下了不散的晶莹...
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在这最初的温暖中醒了过来,却无法感到一丝的温度,他还记得,自己走在那充满了猛兽毒虫,遍布艰险的山路上,在那狰狞而令人颤抖的目光中默默的前行,忍受不断从身上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和血腥之气,压抑着心中的恐惧...
对于最初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了,还能记得的就是父母双双患了时疫,卧病在床时的样子,那样枯槁而了无生气的眼神,带着点怨毒的打量着他与那个兀自躲在他身后的小小女孩儿。
“你是个煞星,都是你,是你克死了爹娘,是你!你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你来就是为了祸害别人的,诅咒你,咒你不得好死,死无归所!”那是为人父母的他们,最后留给那个小小孩童唯一的一句话,那般伤人的字句。
然而,那样的字句就像是诅咒,渐渐的,凡事在他身边的人都相继因了这样那样的事儿离他而去,去往那个叫做幽冥的地方,长久的安息,他渐渐的只有孑然一身,渐渐的只剩踽踽独行。
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饿了便悄悄的偷一些食物充饥,为此挨过的打,受过的欺,大约早就让他麻木了,只能记得随处可见的白眼和厌物...再之后,他渐渐的明白了,这个乾坤世道,似乎确然是真的容不下的他。
“孩子,你可以走了,蜀山,容不下你的...”
那个看起来很邋遢,很落魄,却满身的仙凡之气的男
子有些悲伤的对他这样说道,他听后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这样被拒绝,虽然这一次他经历了那样多的凶险,那样多的磨难,可是,他只是那样轻轻的在
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的忧伤,他转过身去,蹒跚着想要顺着他来时的路走下山,可是上山时他已经消耗了那样多的心力,他摇摇晃晃的走着,感到自己的路是那样的漫
长,那样的艰难...
如是的艰难,他依旧走在那上面...
那时的月色,淡淡的凋落在了寂寥的苍穹中,光华轻散,满布在凄迷的夜色中,陨落了月的忧伤和彷徨,光凉如水,铭刻了倾世的悲切在那轻柔的洒落中,没有人能够想象那片迷茫的月色中隐藏了怎样的悲凉...
他在那悲凉之中行走,他记不得曾经在哪里也看到过这样的月色,却记得那时的他只是傻傻的想要去触摸那水般空灵的光华,而如今他感到的却是彻骨的寒冷,他的路,就是浸泡在这彻骨的寒冷中的,他瑟瑟的发抖着,猛然感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孩子,我送你下山..."是那落魄的男子,他的手中运转着不知是什么的气息,顺着那只搭在他身上的手,将一股温暖注进了他小小的身躯中...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去看那男子的脸,他感到那男子似乎有些悲伤的声音里蕴藏着的是无奈,他不想让这个给予他温暖的男子因为他眼中的悲伤而不知所措...
男子似乎是点了点头,用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低
下头来,默默的看着少年那瘦弱而孤单的背影,一时有些悲伤,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另一只手在身前摆起了一个印结,口周年感默默的念着什么,然后蓝光将他们包
围起来,他只是感到自己的身子一轻,似乎是被什么托着飘了起来,待他低下头时,看到了一把闪烁着蓝芒,不断吞吐,不断铮然鸣响的长剑.
"孩子,抓紧我!"
男子温柔的说道,轻轻的放开了原本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他感到身子一沉,下意识的用手抓住了那男子的衣服,那种沉重的下坠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扬,他似乎是浮在空气中,没有丝毫重量的鸿羽,飘忽在这凄凉的世道上,随风而动,那样的无助和脆弱...
"孩子小心些,山风有些凉..."男子轻轻的道,然后他只觉得身子向后一动,接着手上一紧,居然如离弦之箭一样的飞出,随着那拓落不羁的男子一起...
风吹,吹落了他脸上的泪水,他想要得到这样的力量,可是他无法得到,他没有开口去恳求,因为那个男子的眼睛早已经告诉了他,他不能被收留...
"报仇..."他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孩子,是不是御剑飞行让你感到很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尽管脸色已经苍白,男子默然了,没有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在呼喊着.
"五师兄,等一等!"
戛然的停顿,让他又感到了手上一紧,这才停下了身形,此刻他与那个男子竟然已经到了半山腰上,眼看就要下了这绝高的蜀山,却不知道是谁叫住了他们...
"五师兄!"一个灰色的影子从他们身后那片凄迷的夜色中慢慢的凸显,一个人从那黑色中奔出,他居然没有御剑,但那奔跑的速度竟然不亚于御剑飞行,那人转瞬即欺到了他们的身边,看去,却是个比这五师兄更为邋遢,更为放荡不羁的男子...
那人穿着破旧的道袍,上面打着很多歪歪扭扭的补丁,还有破了的地方没有补上,男子满脸的胡渣,乱蓬蓬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脑后,如此匆匆的奔来,却不见他有丝毫的气喘.
"这个小子,你们既然都不要,那么就由我来收留,让他拜在我的门下!"
他所拉着那个男子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的喜悦,却随即摇了摇头.
"师弟,你没有察觉到这个孩子身上戾气吗...更何况此子命格凶险,劫数重重,一旦与之干连,就算是师弟你也休想全身而退。"
“那又怎么样!你们是修仙之人,满身的仙灵之气,老子是世俗之人,收个满身戾气的徒弟又怎么样了!我老六命硬,当年那…都没克死老子,跟他比起来这小子算那根葱?”
"师弟!"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这个小子你们既然都不愿意要,我愿意收留,我门下的弟子都被你们抢走了,难道这个没有人要的我还要不得吗?"那更为落魄的男子满脸的愤怒.
"我...师弟,我不是那个意思!"五师兄苦笑着说道.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我要收留这个小子!"
"就酸你愿意,其他的师兄也..."
"老三,老四他们管的了我吗?"
"可是掌门师兄也..."
"老二我又什么时候怕过!"
"师弟,你这是让我为难?"
"我又怎么让你为难了,孩子我带上山,有什么我来承担,我就不信,难道老二他们竟然要我大剑一脉绝后不成!"
"师弟...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个孩子..."他顿了顿,向那孩子问道,"孩子,你愿意拜他做师傅吗?"
他精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的喜悦,然而已经看惯事情如霜的神情却没变,他只是点了点头,却听得那个更落魄更邋遢的六师弟大笑道.
"五师兄你看到没有,他愿意!小子,你愿意做我的徒弟,我保证,你想做什么都没有人能拦的住你!"
"师弟...这些话你也能对晚辈说的吗?"
"那又有什么,老子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师弟!"
"好了好了,来小子,我带你上山!"
他点了点头,那原本被他抓着男子却叹了口气,听不出是忧伤还是喜悦,蓝色的光慢慢的减弱,两人随着光的消失而落在了地上,他却被那六师弟一把抓了过去.
"小子,以后我就是你师傅了,你记住,我的道号是..."
"师弟,这些回山中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你..."
"是了...我有些糊涂了.."他皱了皱眉头望了望孩子脸上的伤口和困倦的表情,忽然一言不发的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白玉小瓶,打开该,从里面倒出了一颗金色的丹药.
"小子,把它吃下去!"
"师弟,这可是聚灵丹!是用来条理内息,收敛灵气的,这个孩子身上一点灵力都还没有,你怎么给他吃这种东西!"
"这个,不是有疗伤的作用吗..."六师弟裂开嘴,露出了一个很不屑的笑容,随即将那丹药递给了他.
五师兄想起了这个师弟在丹药方面的某些出乎意料擅长,便只能叹息天道的不公平...
"吃下去吧,吃了,身上的伤就会好的!"很随意的
语气,使得这个看起来那样放浪形骸的男子凭的多了些须的温柔之色,他看着眼前这受着伤,满身戾气的孩子,那双眼睛中有些没落的感伤,他轻轻的将那丹药向前
送了送,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中的没落已经转为了怜爱,这孩子才点了点头,将那颗闪烁着异样光彩的丹药放入口中,轻轻的用牙齿咬碎,只觉得一股冰凉的气息从
那碎成数块的丹药中流出,齿间满是那种淡淡的凉意,似乎是谁将深秋悄悄的送入了他的口中,那积蕴了一季的悲凉都随着这丝丝的寒气流转在他小小的身体中,他
忽然感到眼睛有些酸涩,似乎是察觉到了那秋的悲,秋的愁,两行凝满了悲伤的泪水就那样的顺着他原本冰冷而孤傲的双目缓缓的流出...
"谢谢..."他轻轻的说道,自从家中异变开始,他便再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目光,他默默的忍受着这世道的苍茫,一直是那副冰冷的表情而今,终于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虽然只是无声的流泪.
微微的叹息了一声,那个眼前的六师兄转而看向了一旁的男子.
"五师兄,还要相烦你让这个小子睡下,他虽然没有灵力,不能大量吸去此刻正聚起的灵力来条理内息,可是在睡梦中的内息流转总是顺一些,他的伤势恢复的也快些!"
五师兄点了点头,对他说道.
"孩子你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默默的走了过去,那五师兄轻轻的结出了一个印,右手上蓝光斗乱,随即凝在了他的食指尖上,然后散去,他伸出这只手,在孩子的额际缓缓的一弹.
只是那样轻,那样缓的一弹,他却觉得似乎是谁在自
己的脑中忽而敲响晨钟,钟声肃穆,不断的回响,却似乎越来越远,直到随后,那声音渺远的似乎是来自隔世的轮回,只是那样轻微的一个振动,可是,那样轻微,
却仿佛是触动了他的心弦一般,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切和疲惫,刹那间,他只是看到了无边的黑暗在他的脑中和心中蔓延开来,他默默的归于了沉寂,似乎是归
与母亲怀抱的孩子,只是,他的母亲已经在曾经的那次劫难中永远的闭起了眼睛,他再也无法被母亲那般温柔的抱在怀中...
他的记忆也就到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再也记不得了...
他不知道,那个回荡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凄然的笙歌的夜中,他的身影是怎样的孤独,他的影子又是怎样的消泯在这个如歌般微凉的夜中的...
他即将倾倒的身躯被是被那个六师弟轻轻的接住的.看着他那一直阴沉的脸上此刻已然有些平服,却依旧有着无法用谚语描述的悲伤和隐匿在这悲伤之后的肆虐在苍空中的滔天戾气,这落魄的男子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
"走吧..."他就那样抱着这个孩子,匆匆转身,向山顶奔去,速度之快,几乎与御剑而至的五师兄不相上下.
"师弟,你真的打算把这个孩子带回去?为什么呢?这个孩子的天资虽然不差,但是也没有到了让你冒着掌门师兄训斥把他带上山的那个程度吧..."
"我看到,这个孩子,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上蜀山的..."
"那又怎么样?"
"师兄,你不觉得虽然每次蜀山开门之时,都会有很多的世家弟子,或者名门之后前来拜师,可是他们之中,又有哪一个是凭自己真正的本事上来的呢?"
五师兄看了看那孩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蜀山凶险,前来拜师的又大多不过是如他一般的十
几岁的少年,山道艰难,路上更有不少毒虫猛兽,十几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凭自己的本事上到这高俞万仞的山巅来..."他顿了顿,随即露出了一个悲凉的笑
容,"除非是象这个孩子一样,有着这样一身连异兽毒物都惧怕的戾气还有那被仇恨驱使而获得的毅力...可是,这个孩子却又因此背负了的,也太残酷
了..."
"五师兄...你当还记得的,三百年来,凭着自己真正的本事上来蜀山的弟子并不止他一个..."
五师兄脚下的剑忽然滞了一下,瞬间便被那徒步而行的六师弟拉开了颇长的一段距离,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有些怅然的笑意...
"你是说厉...他吗?"他喃喃的说道,随即脚下的蓝光大起,一道涣散的蓝光刹那间消逝在了苍茫的夜色中,追逐着那个同样远去的,已经看不见的身影而去...
五师兄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宛若闲庭信步,实似乘奔御风的六师弟身旁.
"那人的事情,我们已经有近乎五十年不提了...如今你..."
"是,五十年了,可是师兄,区区五十年,在你我眼中不过转瞬,可是他曾对你我,乃至整个蜀山..."
"师弟,往事已过,我不想再提..."他沉默了一
会,然后看了看那个依旧倒在师弟怀中的孩子,那张原本被血污染满的脸上,棱角分明而清晰,似乎是谁用刀刻上去的那般坚毅,虽然不甚英俊,有些平凡,但是却
依稀与曾经的那人那样的相似,连上山境遇都几乎一样,只是那人没有眼前的孩子这样悲苦的过去,没有那放不起的仇恨,没有那眉宇间跳荡着的那股异常刺眼的戾
气...
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五师兄的脸上露了有些凄然的笑意.
"果然很象,怪不得你...那人曾经..."他转过头去,看到前面已经恢复如常的一切,再也找不到曾经那片随风轻晃,一如虚幻的景色.
"看来,七师妹他们已经将山门关起来了.我们只能饶到后山那里回去了!"
六师弟点了点头,看了看怀中抱着的那个孩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豪爽的笑容.
"从后门入山,这个孩子恐怕还是我蜀山开山以来的第一个!七师妹可是给我们出难题了!"
"是啊..."五师兄的也笑了笑,随即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师弟说道.
"六师弟,注意到这个孩子与那人相似的,好象还不止你一个,七师妹好象也注意到了..."他似乎想了想,又了笑了笑,"不过恐怕她自己也还没有察觉到,不然以曾经她对...那人的那般的不伦之情..."
“师兄,你错了,师妹之于那人,怕是怀缅多于爱慕,毕竟她惦念的始终都是那个流落在红尘轮回中的人…”
"也许如此...可是谁又知道到底如何呢?走吧,我们去后山,带着这样的一个孩子从后山进去,恐怕还要费一番工夫...也罢...既然他..."徐徐的叹息了一声,两个落拓的男子化为了凄煌的光影遁入夜那无边无际的怀抱中...
第三回,剑庐
散乱的光,一如在那凄迷的夜中被伤害了一般的颤抖着,使得这初晨的第一缕温柔也有些寒冷了...
光轻舞,从屋顶的细缝中轻轻的透出,纵使看起来那样的忧伤,却依旧这般跳跃着,铭刻了时间的印记,不知岁月在那不息的跳跃中已然匆匆的与世界别离,只留下凄染的那一串泪滴,泪水落,又是一季的忧伤在那闪耀中晃过,继续凋零纷扰的清泪.
他坐了起来,看着那一如泪水般的晨光,冰凉的洒落在那干枯的稻草上,此时正值清秋,可是他躺这的这张床上却铺着的是枯黄而干涩的稻草,上面凌乱的扔着几件有些肮脏的长衫,其中一件刚才就盖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已经不见了那见被血污染尽的黑衣,他一惊,猛然的惊坐而起…
那个,还揣在那件衣服里。
丫头…
他低下头,冰冷的面容中隐隐浮现了痛苦之色,他不想去想这些事情,他努力的使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东西之上...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老旧的竹制椅柜,看到那木制的门上印刻着的那岁月的轻叹,还有班驳在了那透露着晨光的木墙上的时间在弹指的瞬间烙在其上的将久远的沧桑包含了的那条条印痕,屋中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宁谧而安详,光轻轻的流转,将这透露着淡雅之气的一切渲染...
可惜,这样安静的屋子中却总是有着一股淡淡的臭咸鱼的味道,虽然那样的轻微...
木屋的一个角落中的一把黝黑而散发着丝丝烈火热气,隐隐在那没有打开的锋刃上透着暗淡的红光的巨剑,剑的墙上依稀可以看见几张写满了红色符号的已然泛黄的纸张.
那剑似是活的,在他的目光凝结在了那刃上之时轻轻的抖动了一下,瞬间一股滔天的剑意从那黑色一如夜一般深邃而剑身上散发而出,纷扰了这个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不断的缠绕然后分离...
"这是什么?"他有些诧异的望着那把此刻安静的倚靠着墙放置的大剑,自言自语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虽然屋子并不宽大可是他总觉得这里是那样的空阔,他喃喃的自语,似乎撞击在了那并不很厚的木版墙上而产生了宛如低诉一般的回音.
"是什么,是什么....."
他正感到有些惊奇,却听到一个轻微的吱呀之声,光从门的另外一边忽然涌入了进来,却被一个看起来很落魄很放荡不羁的影子挡住.
"谁?"他问道,随即看到了那张略微有些暗淡,须发横生,布满时间的印记与人生悲凉的面容,看起来,那这张脸的主人并没有很大的岁数,却显得异常的颓废,似乎已经看透了红尘的苍茫,在这个忧伤的世间再无挂怀的那般超逸.
是昨天那个要当他师傅的男子!
"小子.见了我,怎么还不叫磕头师傅?"他微笑着说道,露出了雪白而整齐,与他那邋遢而脏乱的形貌不相称的牙齿.
"我..."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翻身下了床,浑然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似乎身上那许许多多的伤痕已经在这一个夜晚全部愈合了,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弟子叩见师傅..."
未及抬起头,他已经被一干枯的手托了起来,那只手仿佛经历了寒秋的树枝,那样的瘦小,更是布满了扭曲的伤疤,可是那只手上的力量却如此的强,他只是觉得身子一轻,已然飘飘的落到了床上.
"行了,我跟你开开玩笑的...小子,你太听话了!"那男子笑了笑,望着他的脸,眼中的光有些奇异,"身上的伤,都好了没有?"
他点了点头,虽然没有去看可是已经感觉不到曾经那种疼痛了,应该是好了才对.
"你没有去看,又怎么知道已经好了?"
他这才解开了衣服,露出了那瘦小而孱弱的身体,那上面竟然有十数个嫣红的伤疤在盘旋纠结着,隐隐透露着暗淡而凄凉的红光...
那伤疤竟然象是在蠕动着的!
他自己似乎也被这宛如长蛇一般不住颤动的伤疤给吓到了,虽然身上的这些伤口他都知道,可是此刻看到这样可怖的一幕仍是不由的有些畏惧.
他的师傅似乎也呆了一会,随即摇了摇头,说道.
"不要害怕,这是昨天的那颗聚灵丹在聚集天地灵气来愈合伤口,看来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顿了顿,他再度的喟然而叹道:“小子,看来你在尘
世混迹的这近十载,该当过得很是辛苦吧…不知道当时你有无听到,老五他们那帮子神棍的混账说法,坦白跟你说,老子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信过命,所以你也不用
在意他的说法…唔,自现在起,我就是你师傅了,不过我的道号要等你正式拜入山门才可给你知晓…说来,你叫什么名,我还不知晓?”
男孩茫然的抬起头,良久,方才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名字…”
语罢,又有些悲凉的抿了抿嘴角,他的名字,他的家人,他曾经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他是天煞孤星,会克死所有的人,所以所有人都不在了。
"那样也好,也算人生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姓
名几何,却也不是那般重要,你..."说道这里他停住了,脸上露出了丝丝的苦笑,他记得听师妹他们说过,这个孩子上山时的种种异像,那一身沉重的戾气,那
样让蜀山山道上一路的妖兽辟易的气息,他的过去不知是怎样的不堪回首,那样的话,忘了姓名也好,也算重新的来过。
“如此,为师便赐你一个道号吧,唔,你这一辈为玄字辈,今夕又是祭望,玄月,你看这个名字可好?”
“玄月多谢师傅…”他一愣,随即呆呆的说道。
那样聪敏的反应让他师傅也似乎有些诧异,原本看来这个少年呆呆讷讷的,却好像是个大智若愚的料子。然而这样的孩子,却在人世浑浑噩噩的那样的许久,被世道的苦难折磨出了那一身滔天的凶煞,还有被上天赋予的,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凶险命格。
有时世间的一切似乎就是这样,仿佛天在故意的捉弄人...
人岂非就象是苍天的玩偶?在命运的引线牵动中走过已经被选择了的道路,奋力的挣扎却怎么也逃不过那束缚着自己的线,因为那线同时也牵引着自己...
玄月抬起头,看着自己刚拜的师傅,一脸的茫然之色,他自然不知道这落魄男子心中所想的那奇妙而无奈的道理,他只是被这男子钩起了心中的些须往事,有些悲伤而已.
不知不觉的,他袒露在这微凉山风中的伤疤已经停止了蠕动,那原本隐藏在伤疤之下的那丝丝的红光也已经消退了,他也感到身体又轻松了一些,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那样默默的等待着,过了好一会他的师傅才忽然的看着他,目光从那已经安静了的伤疤上游过,脸上又是微微的笑了笑.
"看来,这些伤已经好了,你下来吧,等一会还要随
我去到正殿参拜..."他的声音缓慢却显得很平和,似乎在与一个平辈的师弟说话一样的客气,可是床上的玄月却异常迅速的穿起了衣服,跳床来,发现自己来时
穿着的那双满是血污的鞋子已经找不到了,放在床下的是一双淡灰色,有些破旧的布鞋,他犹豫了一下,看向了自己的师傅,发现师傅满脸慈祥的微笑.
"你的衣衫与鞋子全扔了,那上面的血污和积垢,怕
是三昧真火都炼化不了,于是就扔了,你先穿着我的鞋子将就一下吧..."他说道,却发现这个冷漠的弟子依然没有动,亮如繁星的大眼睛却一直盯着屋子的一个
角落,他顺着玄月的目光看去,发现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停放着一只似乎是被遗忘了的布袜,一只蜘蛛慢慢的从房顶垂着悠长的丝线落了下来,落在那双袜子上,
挣扎了一会,随后就翻倒在了其上,顺着一个褶皱滚了下来,掉在了一旁的地上,而在这双袜子的旁边,居然还散落了一些其他虫类动物的尸体...
落魄男子似乎感到了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咳了一声,蓬乱着须发的脸上居然也微微的红了红,他刚收的徒弟这才回过神来,却依旧没有去穿那双暗淡的灰色布鞋.
他的师傅感到很尴尬,连忙的对他分辨道.
"老子可没有脚气..."男子似乎也清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辨别不会让弟子信服,才又加上了一句,"只不过是经常不洗脚而已..."
玄月似乎有些诧异的望着自己刚拜不久的这位看起来一点为人师长样子的师傅,终于露出了微笑.然而笑过之后,却止不住的想到了一些让他牵挂的事情,却又因了一些没法言说的原因,只是讷讷的看着一处发呆。
“都丢掉了吗?”良久,他才木着神情,呆呆的问道。
望着这个新收的弟子这副形容,再听他如此询问,他的师父眼中闪过一阵悲悯的光,默默的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有些诡异的油纸包。
“你是想问这个吧?”
少年一惊,连忙的接过了那不盈一握的纸包,想也不想的便打开了,然后将里面的事物小心翼翼而又怜爱笃深取出,轻轻的贴在脸颊上。
师傅眼中闪过不忍与怜悯,他早先便看过那事物。
那是一只小小的断手,已然有些干枯的迹象。从细弱的骨骼判断,当是属于一个女孩儿的,只是原本花朵般的年龄,那只手上却布满着伤口与烂疮,想来这手原来的主人,也是身世凄苦,命运坎坷的薄命人。
“丫头…”少年轻轻的抚摸着那断手,一边喃喃的唤道。
他的师父沉默了一下,终究问道:“丫头是何人?”
“我妹妹…”他似乎没有理会师父的怜悯,只是仍旧温柔的看着那手。
“她…”想了想,却没忍心再问下去。
却听少年若无其事的答道:“被山猫叼走了,就在离蜀山脚下不远的林子里。”
蜀山为天下灵气之源,被这灵气吸引,盘踞于周遭的猛兽原本不少。
“原来如此…”他的师父喃喃的自语,一边咕哝着,一边伸手过来,摸了摸玄月的脑袋。兀自在从那只用脓疮与溃烂记录着往事的断手上摩挲的他不觉的一愣,抬起头来,看到了他的师父脸上不喜不悲的神情。
“孩子,苦了你了…”
…………
"我说小子,你这一身的戾气收不起来吗?"去往蜀山正殿的路上,玄月拉里邋遢的师傅正一边帮他整理着衣服,一边问道.
"什么是戾气?"玄月心不在焉的问道,已经很久没
有穿着的这样整齐了,自然会感到很不习惯,更何况还有一个穿的几乎象是要饭花子的师傅,当然他也曾向自己这位穿的仿佛伙夫一般的邋遢师傅提出过,可是师傅
却很无奈的说道,"没办法,当年我拜师的时候也穿的很象样子,当年这件泡子自然没有那么破,到现在毕竟都一百多年了,洗了几次也洗不干净,所以干脆就顺其
自然了."此话一出,玄月下意识的远离了这个邋遢到了逆天的师傅,随即看到自己身上穿着这一件师傅的长袍,又是一阵心中发怵,虽然他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了
这许久,原本还有家时也不过是寻常农家,挑粪喂猪之类的肮脏之事自来也没少做过,然而不论以前的见识如何,眼前这件可能整整一百年都没有洗过的衣服谁不
怕?天知道那上面的虱子会不会都成了精?
这邋遢师傅似乎也发现了徒弟异样的目光,随即想到了自己借给徒弟的长衫好象也有几十年没有洗了,脸上微微的红了红,依旧老的着脸皮撒谎.
"那是老子不久前刚刚托七师妹给做的,你小子这副一脸担心的样子是做啥?爱穿不穿!..."
当然,这种谎话玄月也不会相信,反而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可是恶心归恶心,这件衣服虽然破旧一些,可是总算比师傅身上的要干净许多!
这样想着,原本显得如同秋天的落叶一样萧索的脸上也出现了些须无奈的笑容.
"笑什么,你师傅我在问你话!"一旁刚刚帮着这冷小子整理好衣服的邋遢男子一脸不快的问道,却发现这小子忽然隐去了脸上的笑容,显得异常的迷茫,知道了他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你这小子..."喃喃自语的说道,这为人师长的邋遢鬼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我是说,你这一身的戾气,我虽然是不在乎,可是掌门师兄那个老古董见了,一定又会叽叽歪歪的说个没有完,所以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它收起来?"
"你说的戾气,是不是就指这样感到的凉意."玄月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澄澈而晶亮的眼眸中忽然透出了冰冷的光芒,刹那,世间的美丽被冻结,瞬息的凝视却封印了千年的冷漠,那双阴枭而没落的眸子似乎不
应属于这个祥和而宁谧的世界,那眼中的好象是肆虐在太古洪荒的最原始的对于杀的渴望和疯狂,点亮了所有人心中的那盏道号恐惧的灯火,在苍茫而悲凉的风中孤
独的摇曳,不知已经这样寂寞的空守过了多少个寒夜,也不知那流散的,忧伤的火星中,灼烧的是谁的彷徨,是谁的感伤...
他本是被诅咒之人,甚至诅咒他的就是他的至亲,从那一刻起,他似乎就隐隐的有了这样的力量,那是众叛亲离,不容于天地的桀骜与悲怆。
他那原本一脸懒散的师傅此刻忽然一个激灵,脸上浮现的是一丝杀伐的快意,随即那种表情在他无奈的微笑中消失了,他看向玄月,急忙的用手一把按住了他.
"小子,在这里放出这么浓烈的戾气,你想死是不是!"
被他按住了玄月凉凉的笑,满身的暴戾的气息随即被隐匿了起来,可是在他身周浮动的却仍旧是那种淡然的凉意,让感到人不觉的颤抖.
冰冷的笑容,散落的仿佛是来自上一个秋天的凉意,那浅浅的一撇中,逝去的是往昔的沧浪,抹去的是自顾自的凄凉.
邋遢的师傅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一巴掌拍在了玄月的头上.
"小子,这样重的杀气,你莫非将来想要坠入魔道吗?你给我听好,你想要在这个苍茫的世道上存在下去,就要学会隐藏这种戾气,即使是横行于世的魔道中人,也不会象你这样把戾气任意的散发出来!"
玄月有些应付的哦了一声,心下却忆及了最初察让他变得如此暴戾时的种种,那在血肉之间的腥腐的气息,还有周遭人轻蔑,肮脏的语声。就是在那样一个噪杂,恶心的环境中,切肉的钝刀,扬洒的鲜血,淋漓的小手,还有拿着那只的手,倔强微笑的女孩。
“喏,还给你,这下就两清了,可以放过我们了吗?”女孩的嘴角一抹虚弱而苍白的笑,那话儿也仿佛刀子,割过了他的心间。
那般封尘的过往此刻被这样的提及,玄月周身那股离
天叛道的凶戾登时又浓了几分,他茫然的一顾,却看到这一直以来都是那样随和的师傅脸色微微的暗了暗,一股滔天的剑意夹杂着阴森而默然的气息涌动在了那男子
此刻已然变成了灰色的双眸中,一中异常压抑的感觉徘徊在了玄月的心头,对于死亡的恐慌,杀的畏惧,瞬间染透了玄月的衣衫,他的身上已经不再能发出那种狂傲
而冷漠的杀伐之气,他颤抖着,望向了自己的师傅.
风过,似乎将那飘忽于苍穹的剑意吹散了,师傅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只是这瞬息的变化,那深邃的瞳孔中隐匿了方才那种冰凉的寒意,一丝似乎是温柔的笑容浮现在了那张看起来很平静的脸上.
"感觉如何?"他喃喃的问道,一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眼中,那双手上似乎是染满了鲜血,“此乃为师的杀剑之意,即为得自于剑之戾。戾乃杀人道,杀人者人杀之。若你不想终有一日死在这上面,就给老子学着收敛戾气!”
玄月也顺着师傅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很久没有剪过的那修长的指甲和指甲里存留的指甲垢...
似乎也察觉了气氛的尴尬,刚才稍微有了一点师傅样子此刻却又恢复那种邋遢到极点状态的师傅又轻轻的咳了一声.
“总之,尽量不要去想那些会让你变得如此的往事就好,待拜入了师门,你便已不在红尘中,剪不断理还乱的尘缘,就此断了也好。”
玄月点了点头,闭起眼睛,似乎努力的想要使自己平静一些.
戾气似乎真的淡了一些,玄月睁开眼睛,向师傅点了点头,脸上浮现的笑意已不再是那般如秋似冰冷.
“不错,便是如此,这样就不用担心给掌门老二他们说嘴了,走,去正殿吧。”他的师傅笑着说道,拉起了玄月,一阵清风吹起,两人已经飞快的消失在了那青苔满布的长径上.
风吹金铃,摇响的是千古的情仇与爱恨.
雨打翠叶,打动的是刹那的悲欢与离合.
铃声清,叶声清,在浮着丝丝深幽的香火之气的较场上冉冉的交汇,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拂乱着的不知是谁的心曲,谁的低唱.
忽而,怆然而悠远的钟声响起,驱散了原本在低声诉说着那铃叶之声,用那一种庄严而肃穆的响动撼动了较场上原本一直不散的阴霾之色,光现,掉落在凡尘,一丝一丝,轻轻的抚弄着那铺着青室的湿湿的地面,将那似乎是泪痕的水渍抹去,换上欣喜的微笑.
可是,那光擦的去脸上的泪水,却赶不走隐藏在这泪水之下的那默然的忧伤.
钟声轰鸣,驱的去世俗的迷茫,却无法动摇心中那如同初晨笼起的薄雾一般不散的阴翳.
玄月看着满布较场的肃穆,看着身周的这浸沐在萧雨中的一切,看着那屹立在较场正中的古香古色的香炉,看着袅袅的青烟从那之上冉冉升起,在纷飞的雨滴中坠落了无声的清梦.
此刻,他感到有些紧张,有些尴尬,却不是因为这庄重的景色,而是因为他与他的师傅在此刻场上看起来是那样的扎眼.
整场的人,只有他们两个穿的那样邋遢,尽管他的衣服师傅已经帮他整理过...
此刻较场上浩浩的站着百余人,大多数都是负剑长衫的男子,雨声渐紧,却打不湿他们的衣襟,雨水轻轻的坠落,只是从他们的身上滑过,不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只是那样忧伤的划出一个弧,弧光在刹那的永恒叹息了一声,随即消失.
这些男子明显的分成了六个行伍,其中四个的最前面各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
当初送玄月下山的那被师傅称为五师兄的落魄男子也
在其中,他穿着是湖蓝色的长袍,一只袖子似乎较长,盖住了左手,而露在外面的右手则显得修长而白皙,当然,不可能象玄月的师傅那样拥有着与手一般修长的指
甲和与手一般肮脏的指甲垢,尽管在玄月感觉,这个现在应该称为五师伯的男子也很懒散.
五师伯的右边,站着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小,有些苍
白的男子,他做着道士的打扮,不象自己的师傅和五师伯那样披散着头发,他穿着是淡灰色的长衣,与自己的师傅一样,不过,师傅的衣服上满是不知道抹上去几十
年的老灰,而那人的袍子则是一种似乎经常清洗的白色,隐隐透着点青芒,那人的双手垂在身侧,一只手的手背上似乎用红色画着一个模糊的符号,玄月有些好奇,
用心的去打量起了那个符号,却惊诧的发现那蜿蜒的红色竟然象是活的,在他的眼中不断的扭动,等他定睛去看时却发现它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然后感到头上被谁
打了一下,转头看到师傅指了指那个男子,手指悄悄的摆了摆,玄月会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又去看五师伯左边站着那个男子.
那人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转头过来对他微微的笑了
笑,那人看起来很胖,一张圆圆的笑脸,也是做着标准的道士打扮,他穿着是一件玄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金色的带子,上面绣着很多复杂的红色花纹,一个小小的
葫芦悬在那带子上,还有一柄长长的拂尘,拂尘的柄是一种玉色,一只张牙舞爪的蛟龙缠绕着那拂尘柄,龙口中吐出万缕的白丝,纷纷扰扰,随着轻柔的山风,柳絮
般摇晃着,飞扬之间,竟然好象隐隐闪烁着七色的光芒.
那人的脸转了过去,玄月的目光也转向了那人左边,也就是这四个男子中站在最左首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看起来异常的苍老,如果说自己的师傅看起来很
象是已过古稀,那么这人最少也已是花甲重庆,那张脸仿佛是已经在挣扎过了十几个春秋的枯树,纵横交错着深深的皱纹,眼睛显得很浑浊却从那瞳孔的最深处放出
精光,似乎很是干练和精明,他也是道士打扮,可是那一头黑白半掺的长发却有几缕在空中不住的舞动,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飘飘如仙,他的手是背在身后的,一身天
青色的打扮,腰间悬挂着一把看起来很是古旧的长剑,风吹,吹动着他的衣带,可是那把剑却在风中岿然不动,似乎是定格在了那里般的凝着.
那人似乎也感到了玄月的目光,冷冷的转过头来,看了玄月一眼,脸上不现喜怒,玄月却下意识的向师傅那边靠了靠,师傅伸出手来,拽了他一下,随即转过头来,横了那人一眼,那人似乎有些不屑的转过头去,师傅翻了翻白眼,也不再看向那个人.
玄月似乎愣了愣,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师傅那人是谁,因为此刻的较场上只有丝丝的雨声,安静的有些过火了.
他这样想着,又看了看那苍白男子的左边,那里站着
的是五个飘然的女子,其中,站在最前面的看起来已年过三十,却显得超逸而静美,那女子低着头,双眸微微的闭起,似乎在想着什么,深上淡黄色的衣杉在雨中轻
轻的随着风晃动一两下,她的衣服微微有些湿,让人猛然感到无法分清那上面沾染的究竟是这天空中飘落的纷扰的雨水还是隔夜尚寒的清泪.
那女子似乎感到了玄月的目光,却只是眼睛动了动,仍旧没有睁开,可也就是这样,玄月竟然红了红脸,不再敢去望她那张似乎千年不逝的容颜.
然后他忽然的想到,好象她是这里唯一被打湿了衣衫的人,可是等他转过头来看到被淋的仿佛落汤鸡一样的师傅,立刻就否定了那个想法.
当然,同样湿透的还有他自己...
所有人,包括自己的邋遢师傅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尽管没有人告诉玄月,但是他也感觉的到似乎是这样.
而很快这个想法就被证实了,天空中徘徊着的阴霾忽然动了动,又是渺远的钟声响起,光从那阴霾之中射出的又多了一些,伴随着坠落的雨滴,掉落下来.
白色的雾气却在这个时候将原本应该已经逐渐放晴的天空笼满了,光冲破了那薄的仿佛纱般的雾气,却冲不破那雾气中浮荡的淡然的悲怆.
他感到,雨小了...
雨声歇,雾气在最后一滴雨水陨落的刹那忽然汇集了
起来,在空中凝成了一把巨大的长剑,剑忽立起,直直的落下,却在几乎要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变的虚幻起来,无数雾气化成的剑芒从那飘渺的剑锋上射出,剑缓缓的
落,缓缓的那样化为苍茫的剑气飞散,站在众人之前的那四个飘然的男子,连同那个让玄月脸红的女子,同时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一道绚烂的光横在了五人之前,飞
扬的剑气射在那上面被那不断幻灭又不断的重生的光绞的粉碎.
剑空逝,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记,却不知,在剑落的刹那,陨落了的是怎样的怅然和悲伤.
转眼,那把巨大的剑已消失了大半,剑气依旧纵横着,五人面前的光却越来越是闪耀,不断的流转着纷扬的七色.
忽然,剑气纠结了起来,合成而成了一把长剑,剑呜呜的轻响着,转而飞向了众人.那虚渺的剑刃之上竟然隐隐闪烁起了金色的光.
剑忽然刺向了那道挡在众人之前的光,五人的脸色同时微微的变了变,之听到啪啪的几声轻响,那三个作道士打扮的男子头上的道冠已然破碎,长发散乱在了清扬的风中.
光不断的变换着,却没能如从前一般的将那把剑剿灭,剑上的金光越来越盛,几乎已能与那道横着的光墙分庭抗礼,剑刃亦在一步一步的逼近着五人,再看那五人的脸上,已隐隐出现了不敌之色.
"他们五个又要丢脸了,老二借着朱雀剑阵发出的天剑决哪里是他们几个能够抵挡的."玄月的师傅小声说道,而此刻玄月已经看到心驰神往,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是否听到师傅在说什么...
又过了片刻,不断的有剑气聚集到那剑上,剑锋已经完全的变为了金色,而那道光在这剑的逼近之下已经渐渐的瓦解了."
"唉,随后还是要我来出手."玄月的师傅摇头晃脑的说道,玄月恩了一声,却感到了不对,转过头来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傅.
师傅邋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弄的微笑,右手随便的一指,一把黝黑而修长的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中,那剑异常的巨大,拿在师傅的手中看起来很是滑稽,可是当玄月看到那剑刃上翻转着的红光时,便再也不感到滑稽了.
不知道怎么了,那红色的光总是让他联想到鲜血...
"小子,瞧你师傅露露脸."师傅笑着,忽然大声喝道:"掌门老二,这几个家伙这次又破不了你借着朱雀剑阵发出的天剑.看老子来试一试!"
话未说完,人已经向后退了退,猛的便欺身而去,从
较场之上的那百余人的头顶跳了过去,拖着的那把黝黑的大剑在空中带过了一道鲜红的轨迹,如同切开的伤口般,剑锋上的红光异常猛烈的闪耀起来,让人无法直视
它的锋芒,而在这红光的衬托之下,师傅那张原本邋遢却温和的脸竟然有了几分苍凉之意,没有看到他是如何牵动那把长剑,只是一个刹那,剑已陡然的刺向
那把正在与光墙对峙着的那把长剑.
不知为何,那把由剑气凝成的长剑之上,剑光是不断吞吐,不断飞扬,消失,然后出现的,而他师傅的剑上,剑光却始终凝在那剑锋之上,仿佛是剑的一部分.
红光乍动,已然震碎了那原本挡在气凝之剑前的光墙,双剑交错,一股劲风夹杂着肆虐在天地间的自由的剑意,扬起了众人的衣杉.
玄月在那四散飞开的剑气中,隐约的看到师傅一直显
得很懒散,很悠闲的脸上出现了冰冷的颜色,紧接着,飞乱的剑气之中竟然带着嫣红一如鲜血的颜色,一道红色环形的光顺着那几乎已经把人的视线遮蔽了的剑气绽
开,刹那的凝视,却发现只是那样短暂的瞬间,每一道飞扬而出的剑气皆已断成了两截,然后他师傅清朗的喝道.
“大剑七绝,乱环决!”
声音夹杂的是让人未之臣服的威势,原本纵横的剑气竟然微微的颤了颤.
同时,从那把原本不断落下的巨剑消失的位置,同样是一个声音轻声念着.
“南方朱雀,奇彩如血,神仪六象,引为剑决.”
声音低沉而浑厚,却显得有些苍老,然而未等这个声音落下,无数的红色环形剑光已突兀的闪起,将天际不散的阴霾照的有些消逝了,剑光不断的扩大,仿佛可以将整个世界都拥在其中似的.
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清脆的鸟鸣忽然的响彻
了穹苍,剑气疯狂的飞舞了起来,让世界也变的朦胧的,模糊中,似乎有一只红色的大鸟从那个声音响起的地方腾空而起,扶摇而上,带着不断流散的火光,红色的
剑光环在着几乎是惊世骇俗的景象中,似乎是暗淡了,被那飞起的大鸟冲破了一个又一个,隐隐约约的还能从那大鸟的清鸣中听到玄月师傅在大声的咒骂.
“该死的掌门老二,你他妈的的居然用朱雀鸣天来对付你自己的师弟,你他妈的的就不怕老子趁你走出着破鸟剑阵的时候砍你个三五十刀!”
一个无奈的叹息从大鸟飞起的地方传来,然后那红色的大鸟在空中停止了自己的身形,变的越来越虚幻,到最后化为了碎乱的红光泯灭在了天际,漫天的剑气也如云雾一般的烟消云散,玄月的师傅半跪在地上,不住的喘息着,手中握着那把大剑此刻有一半都插入了地面.
一个看起来大概比那刚才站在众人之前的五人中年龄最大还有苍老的人微笑着站在玄月师傅的对面,一只手引着剑决,一只手中拿着一柄同样泛着红光但比玄月师傅的剑要纤细很多的古剑.
"六师弟,你的修为又近一步了,老夫凭着朱雀剑阵,还不得不祭出朱雀元神才能将你打败了,比之十年前,你的功力又上了一层!"
"哼,整天就知道躲在这跟王八壳子一样的悟剑庐中,借着当年的剑阵在师弟面前耍威风,早知道老子也去找一个王八盖子顶着跟你打!"玄月的师傅一边站起来一边喃喃的骂道.
一旁,那个站在众人之前的女子扑哧的笑了出来,接着自觉有些失态,却仍旧忍不住说道.
"六师兄,你如果这么想要找个这样的地方的话,我记得北边的玄武剑阵还没有哪个师兄弟愿意去,正好你要找盖子,不如就去给我们把守山门吧!"
其他的四人中,倒是有三个笑了起来,只有那最为苍老的一个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变化,剩下那些站在这七人之后的百余人都与那老者一般的不够言笑,当然,玄月能看的出来,有些人是在拼命忍着笑意.
玄月看着自己的师傅微微撇了撇嘴,向那女子说道.
"七师妹,你以为我要是会御剑之术,悟剑庐这个盖子能让掌门二师兄占着去?"
玄月自然听出来了,自己的师傅在拐弯抹角的骂这掌门二师兄是大王八,别人自然也知道了,可没有一个人敢笑的.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被这样的调侃了,那掌门二师兄也没有对师傅发火,只是干咳了一声.
"六师弟,我听说这次你也收到弟子了,难道你就不
能有一点做师傅的样子,整天这样的疯疯癫癫,懒懒散散,难怪以前你的弟子最后都跑到其他人的门下去!"这次发话的是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的那老者,他的声音中
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可玄月这大胆师傅却敢明目张胆的翻了他一个白眼.
"六师弟,你真的又收到徒弟了吗?"那二师兄似乎颇为欣喜,师傅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的一个起落跃了过来,抓起了玄月又跃了回去.
"就是这个小子!"
他抓着玄月对那掌门二师兄说道,同时用脚踢了踢玄月的腿,玄月却似乎在走神,没有领会这个动作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把将玄月按在了地上,没想到这小子似仍旧没有察觉,不是跪在了地上而是趴在了地上,而且是很标准的大马趴...
一阵窃笑传来,那老者回头看了看,笑声立刻停止了,玄月感到自己的脸与大地亲密的接触了一次,才似乎反应过来,看着身周这七人,一脸的茫然.
"有其师,必有其徒."众人心中不由的都想到.
玄月的师傅那张满是灰迹的脸上也竟然红了红,又踢了踢玄月的腿,玄月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才跪倒在地上.
"弟子玄月,叩见..."叩见什么他不知道,干脆就没有说.
那掌门二师兄却似乎性子甚是随和,也没有在意,只是微微的笑道.
"起来把,孩子."
玄月依言站了起来,却看到师傅满是怒容的脸,和偷偷从背后向他伸出的大拇指,感到有些无语.
第四回,拜师
"各位师弟师妹这十年来功力也已大进,三师弟,虽然我执掌一门,可自五年前我闭关,山上一切事务都靠你来打理,不知这五年一切可好?"
"回禀掌门,一切安好."
那掌门二师兄微微的点了点头,脸上出现了些须的微笑,随即转而向了那站在这几人后的百余人,似乎看到了其中的几个,脸上的笑容明显了一些.
"看来这次几位师弟都有收获?师妹门下也又添新人了?"
站在众人之前的那几人纷纷点头,包括玄月那不象样子的师傅,只有那送玄月下山的五师伯微微摇头道.
"二师兄你眼花了,我门下还是那七个...其他师兄弟门下倒是都有添人,尤其是三师兄..."说罢死盯着那个老者三师兄,一脸的不满.
二师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一脸正色的三师兄,似
乎明了了什么,不禁又笑了笑,接着又看到了自己最小的师弟也是一脸不快之色,发现他身后的弟子也还是那个数目,心知他也没收到新的弟子,又是微微的一笑,
而这时一个看起来很是稳重的男子从众人中轻轻的走了上去,对着掌门二师兄一揖,走上前来在他耳前说了几句,又揖了一揖,退入了众人中,二师兄的脸上更是笑
的高兴.
"既然如此,我想应该是时候让这些弟子拜入我山门了."
众人纷纷点头,却看到那三师兄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
"掌门师兄,我看此事不妥,六师弟的这个弟子,似乎戾气甚重。"
掌门二师兄还未及说话,就听到玄月的师傅哼了一声说道:"我的弟子戾气深重,关你屁事,老子修了那么多年的道,难不成到头来还要你来提点?"
三师兄的脸色变了变,却没有说什么.
"六师弟,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也觉得他这周身戾气,甚是异样。"
"二师兄,你且细看,此子命格乖离,天煞冲宫,怕是因此命途多舛,是以在凡事厮混的这几年,便拥有了这般的戾气。
"一旁的五师兄插口说道.
掌门二师兄微微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玄月.
"孩子,你在此前,到底…“
玄月的脸在那个刹那变的冰冷,他似乎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的低下了头,而站在他身边的师傅则向前走了一步,打断了那个老者的话。
“二师兄,不管他过往如何,命盘怎地,待拜入我师
门中后,便已是断了前尘的出家人,此前种种,你何必要执着的问出个所以?我老六的弟子,出了什么事自有我老六担待,此外不需你们操心!”脸上带着一种默然
和坚定,这一直懒散的师傅看着那掌门二师兄,似乎一步都不会退让的站在玄月的身前.
玄月的心中一暖,看着眼前这拉里邋遢的师傅,眼睛竟然微微的有些湿了.
二师兄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六师弟与他身后的玄月,缓缓的点了点头,却又听到三师兄冷漠的声音.
"二师兄,我还是认为不能让这个孩子拜入我蜀山门下,他来历不明,又有着这样深重的戾气,一旦得修大道,说不好就会坠入魔道.为祸世间."
"那么僵尸老三我问你,你当年上山的时候师傅是不是把你身世家谱查的一清二楚?你修道这么多年始终是这副人模狗样,一脸阴森,怎么没有人怀疑你为害世间?"
"放肆!六师弟,你在说什么!"那三师兄终于忍不
住了,一张曾经沉着而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扭曲,他看着一旁着一脸不屑的六师弟,右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了腰畔那把漆黑如墨,冰凉如星的长剑上.却看到玄月的
师傅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右手空抓,那把原本大半插在地下的巨剑忽然跃起,铮的一声横剑飞来,然后被他握在手中,红色的剑光又隐隐浮现.
所有人的脸色在红光亮起的那个瞬间都变的有些苍白,掌门一把抓住了玄月师傅的手,而一旁的那胖胖的男子也不动声色的挡在三师兄的前面.
"六师弟,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掌门吗?"二师兄第一次一脸的怒容,玄月的师傅却并没有被这怒容吓住,而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你也不用给老三出头,今天这弟子我非收不可,你
们收徒之时,不曾听三师兄多一句嘴,为何我收个徒弟,他要在这里喋喋不休的阻拦?戾气深重,我老六一生斩妖无数,杀人万千,戾气自然深重,收个戾气深重的
弟子又何要你们来多嘴!命格凶煞,老六我就不信这个邪!天地既不仁,我命不由天!就算他是魔星转世,老六我也敢把他收入门下!"话未说完,脸色已经变成一
种冰凉的灰暗,一股似乎可以将天地都骇的颤抖的气息,从这并不很高大的男子身上散出,轻轻的就将苍穹的侵染成了一种恐惧的暗淡,原本若隐若现在剑锋上的红
光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黑色,漂浮着缠绕着那把通体黝黑的巨剑.
空气变的那样的压抑,站在众人身后的百余人已有人忍不住的想要呕吐.
苍空默然的看着这个几乎要将天地改变,将日月颠倒的男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灰尘在飞,玄月看的到,那细小无法看清的尘芥此刻亦在不住抖动着.
一切都被恐惧包容,天地间很静,静的只能听到那沉重而慌乱的呼吸和四下迭起的呕吐之声.
"老六,你想要做什么,悟剑庐前,你怎么敢这样放肆!"二师兄的脸上怒容更深,却也无法掩盖一丝震悚之色.
"二师兄,我想..."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掌门转头看去,是自己的师妹,那始终一言不发的温婉女子.
"我想,既然这个孩子的戾气深重,将来有可能坠入魔道,那么我们更应将之录入门下,以求能化解他这一身的暴戾之气,否则,若是将他放任于世间,被魔道妖人寻到收为弟子,那么岂非更是为祸世间?
"她没有说完,即不再说下去,可是谁都知道她所要说的是什么,一时间,除了那正一脸冷漠的玄月师傅以外,其余的五人的默默的不再说话.
玄月看着眼前的这些修仙问道之士,知道他们在讨论自己的去留,可是他好象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师傅以那把平平无奇的黑剑,挡住这掌门那样惊世骇俗的一击时的威猛。
如果,自己也拥有那样的力量,如果…
眼前恍然是一片骤烈的落雨,雨声里似乎还能听到那个声音撕心裂肺的从黑暗的彼端传来。
“哥哥,救我,哥哥,救救我…”
然而,那样的声音,似乎是被什么越拖越远,终于听闻不见…
如果…他有那样的力量,那时,是否就能救下她…
如果他有那样的力量,那么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一直的保护她?
那样的过往让他忍不住的心中一冷,似乎又是要释放那被称作戾的气息,他的嘴角已经快要因为回忆的悲苦而逐渐浮现冷厉而自嘲的笑,课是当他看到自己师傅那副邋遢却慈祥,不羁而坚定的神情时,那笑容消失了.
师傅,那是他的师傅,他为了自己几乎要与同门决裂,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了自己如此,可是,自他家破人亡,亲友死生后,这邋遢的男子,是唯一如此对他的人...
眼睛又被什么蒙住了,他感到心中原本涌起的那股冰冷不见了...
"师妹说的有理,这孩子戾气如此沉重,若放任在世
间,为妖人所得,传其妖法,那么世间必又多一魔星...惟有留在我山门之中,以大道化解其心中戾气..."掌门二师兄缓缓的说道,一边看向了身周的诸位师
弟师妹,诸人都点了点头,包括那一直沉着脸的三师兄,掌门看到他点头,微微的笑了笑,向玄月的师傅说道.
"师弟,我等已经答应你将这孩子录入门下,你还不收起着滔天的杀剑之意!"
玄月的师傅看了看他,一丝笑容挂在了嘴角上,"早该如此,我也不必拿出这杀剑之意来吓唬人..."
压抑的空气似乎是被谁提走了.
玄月混混噩噩的被自己的师傅拽着跟着这百余人匆匆的走到了蜀山的正殿.心中回荡的始终是刚才那瞬间将他拥抱的冰冷和在那冰冷中他的身体里产生的那种对于杀的欲望,那时他似乎觉得,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与自己师傅所谓真正的戾气已然不相上下...
就象是在无尽的深渊中将自己的灵魂放纵了,在生与死的绝壁之间徘徊,嘶吼,凄厉而疯狂的声音扯断了苍天的衣带,让那应是冰凉的幕布掉落下来,将世界罩在之中,用彻骨之寒将一切包容....
风坠落在无声的祝祷之中,不甘的挣扎,想要再一次的拥有在天际游荡的自由,可惜只能颓然的与尘芥为舞,用最后的力量给予那似乎已经死去万年的灰尘以刹那的生命.
灰飞,飞扬在空中,在并不很明亮的光的照射下微笑,然后归于永恒的静默.
光是透过那未完全散去的乌云漏出的,射在古旧而湿润的青石板上,灰尘飘落在那点点如泪般空明的水滩中,点起荡漾的涟漪,水纹不断的扩大,在边际上戛然而止,如同刹那逝去的生命...
青石板的尽头便是正殿前的较场,场上一样的青铜香炉,燃着袅袅的青烟,碎乱的却已不知是谁的旧梦,谁的美丽....
正殿之中,陈列着的是古香古色的桌椅,铺着的是被
岁月的香火染白的长石,清乱的风吹入,吹动了布满离愁别绪的帘幕,不断翻转着尘世的青灰与世道的班驳.几把古旧却仍旧散发着清寒的剑挂在两旁的墙上,淡黄
色或者天青色的剑穗随着那微凉的风不断晃动着,如伊人不散的青丝,纷扰着悲欢离合,缠绕着过往曾经,飞扬中,飘渺了美丽,暗淡了容颜...
几副孤独的字画悬挂在门所对的墙上,一张檀木的旧案被摆放在那几张已然泛黄的纸张前,其上的香炉中,黯然腾起了隔世的古香,祭奠的不知是那字画的伟大,还是那字画背后所隐藏着的那一个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的凄美...
玄月就跪在从左数的第四个蒲团上,他的左边跪着一
个浓眉大眼,体格健壮,一脸正气的巨汉,他穿的是一身短打衣服,露着结实的手臂,上面满布黑色的毛,使得这个原本看起来就很强壮的汉子更加的威武,但当他
似乎察觉到了玄月的目光是,向他报以了一个憨憨的笑容,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尤其是在那黝黑的底色的衬托之下...另外一边却跪着一个少女,少女低着
头,万缕青丝瀑布般的垂下,将那脸颊挡住,看不清容貌,只能依稀辨认出清秀的轮廓,她穿着的是白色的衣衫,点缀着淡蓝色的边,一双洁白的春葱放在金黄的蒲
团之外,轻轻的放在地面之上.
玄月很快就认出,她是那大约年过三十,自己的七师叔的弟子,也就是站在七师叔身后的那四个女子之一.
他在她发觉他的目光以前转过脸来,不想被发觉自己在偷偷的看她,尽管自己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是想看一看拜入蜀山的这些同门的样子罢了...
在那巨汉的左边,似乎还跪着两个人,只是被那汉子巨大的身躯一挡完全看不清相貌,只是在刚才隐约听到了名字.
似乎其中一个道号玄湖,一个道号玄骅,巨汉的道号玄石,而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少女名字道号玄凝,再加上玄月,就是这次新拜入蜀山的五个弟子.
至此,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师傅的道号,师傅道号天华,可是玄月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师傅那样邋遢,跟这个听起来很飘然的道号扯的上什么关系,倒是与之相对的一个名字很适合他.
地垢...
当然,这也只是玄月心中想想而已罢了...
其他的几个师叔师伯的道号也终于被告知了,依次是二师伯天一,三师伯天泠,四师伯天悟,五师伯天羽,七师叔天晓,八师叔天徊.至于大师伯天尘据说已经谢世多年,其余天字辈诸子都站在新拜入蜀山的这五人的身后,当然除了正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蜀山门规的掌门二师伯...
玄月听到的东西也就至此了,因为接下来掌门二师兄
开始传于这五人蜀山的门规戒条,玄月很自然的开始走了神,反正此刻跪在地上,掌门虽然站在一旁,可是正自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说着蜀山的种种门规,其他的几
个师叔师伯都站在他们身后,更何况,看玄月师傅的那个样子就知道门规什么的,他根本不会遵守,做师傅的都可以不遵守,那么他这个弟子又何必去把这些戒条什
么的一一记在心中?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正神游物外的时候,忽然被师傅从后面打了一下脑袋.
"臭小子,二师兄宣读门规戒律,你还不好好的给我记住!"
这一下不仅玄月吃了一惊,连其他的一干师伯师叔,甚至很多默默的站在众人之后的弟子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天华,毕竟这老活宝可是蜀山千百年来屡犯门规的头一号,这时如此说辞,自然是语出惊人,连正闭着眼睛对这五个新入山门的弟子谆谆教导的掌门二师兄都睁开了眼睛.
天华却什么都不顾的继续说道.
"不知道什么是门规,你小子以后怎么去犯,还不给我老老实实的听!"
刹那间,整个正殿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玄月又一次的
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慌乱中似乎看到身边的那个女孩转头来看了看自己和自己的邋遢师傅,笑了一笑,可是也没有看清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最为尴尬的人还不
是他,而是站在一旁的二师兄天一,这时他刚滔滔不绝的把门规说了一半,被这不知好歹的六师弟猛的来了这样一句,是说下去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默默的看了地
面好久,才狠心接着说下去,猛然看到这时几个新入门的弟子都听的很仔细,尤其是那看起来很憨厚的玄石,心中却极不是个滋味,怎么看怎么感觉这几个弟子听了
自己的不肖师弟这一句话,将来保不准又在蜀山上添了几个麻烦...
看到师兄狼狈的模样,一旁的诸人脸上都有了一丝无奈的微笑,只有天泠依旧冷着一张脸...
孤独的灯火,似乎是点亮了红尘中的萧瑟一般的在孤独的风中摇曳,同时也晃动了印在班驳墙上的那一剪寂寞的影子.
影倾斜,仿佛独倚风凉的离人将自己的思念散播到了那去不了的地方,任由那如风信子一样轻轻晃动着的愁丝怅然的碎乱在离别的旧梦之中,缠绕着微微跳动的被划伤的心,久久不曾散去...
"把它们吃下去,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开始早课以
前还要进行修炼..."天华被对着玄月在他那个发黄的柜子里折腾了很久,依稀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其中传来,还有似乎是药丸撞击瓷瓶时发出的清脆响
声,而后看到他转过身来,用双手捧给了玄月花花绿绿的一把丹药,大约有二十几颗,红则血红,绿则惨绿,还有黑糊糊的,玄月甚至怀疑那是不是师傅手上的老泥
搓成的...
如此想着,看到这一捧药丸,玄月感到一阵的恶心,尤其是在看到师傅脏西西的双手时这种恶心感更强烈了,他一边考虑着吃下去会不会闹肚子,一边心虚的接了过来.
"怎么,看你小子的反映好象还很不情愿,你可知道这些东西...算了,既然是我的弟子,你师傅别的东西不多,就这些东西多..."天华絮絮的说道,玄月只能苦笑一下,把那一把丹药分成三次吞了下去.
"吃了就赶快睡,明天还要修炼!"天华的声音第一次有些严肃,然后看到了徒弟四下一看之后出现的一脸迷茫,随即笑着说道,"没办法,今晚你睡我的床好了...放心,那上面没有跳蚤..."看到这不知好歹的徒弟一脸难色,天华尴尬的补上了一句.
"那师傅...你睡哪里?"玄月笑了笑,却又问道.
"为师晚上有些要事要办,就不睡了."天华显得很是得意,似乎是为了有一次可以显得很高深莫测而感到这样飘然,
"...师傅,如果需要的话我打地铺就好了."玄月听到如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想天华怪眼一番说道:"呸,小子,你当老子这里是城外破庙还是荒郊破屋?你又不是在这住个三五七天便拍拍屁股走人,打地铺?为了更好的吸收天地清气而跟大地母亲睡得近一点吗?
"
玄月看到师傅的瞪大的双眼,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您想怎么办?"
"笨,今晚去给你盖房子不就好了?"师傅拍了他脑袋一下.
"哦..."呆呆的回答道,玄月心中似乎微微的有些不快,他挨过别人的白眼和漫骂也自不少了,但是被骂笨还是第一次,可是细细想来,被冠上这样的称号,心中也不免有些温暖...
他自然是没有去问师傅,这样漆黑的夜中他怎么盖房子,也没有去问一夜怎么可能盖好房子,因为今天他经历了很多的不可思议,让他足以将去相信一切原来认为不可能之事的不可思议...
"还要给你准备修炼用的工具."师傅喃喃的说道,转身推开那吱哑的木门,走入了外面那似乎可以将一切都吞噬的夜中.
不知道怎么的,屋中的灯火在天华走出屋子的一刹那
忽然熄灭,玄月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向了师傅那似乎并不是很牢靠的木床,看到上面摆放着的那几件乱糟糟的衣服,还有从那上面散发出的一股怪味道,无奈的摇
了摇头,把那些在这无边的夜中看起来好象是抹布一样的衣服移到床角上,自己躺了上去,却没有闭起眼睛,而是呆呆的看着头顶那片昏暗的黑色.
那似乎是吸引着世间一切忧伤的旋涡,不断的翻转,使得那凝结了千年不曾散去的阴翳沸腾了往昔的伤之血液.
玄月迷乱在了着不断的暗淡着却永远不会暗淡到尽头的黑色中,他似乎觉得,也许,越过了那片黑色,他就能回到过往的一切,与她相濡以沫的漂泊,甚至再早一些,回到他还拥有家的时候。
直到那样的一天,这平静的一切消失了,晃如是被眼
前这样的黑暗遮盖了那般的彻底,他看的到,黑色的火不断的燃着,将他的家烧毁,将他那曾经平静的幸福烧毁,他逃了出来,却不知道逃向什么地方,天大地大,
剩下的却好象只有他一个,他孤独的在道路上行走,逆着人群,他不想去触碰那一切,只因为那样会使得他更加的感到一个人的寂寞,他触的到那温暖,却无法将之
拥入怀抱,正如他踽踽的行走在这凋谢的世道上,落日的余辉将他浸透,却无法温暖他那颗被仇恨缠绕的冰凉的心...
"不知酒醒何处,展转潦倒前路,红尘本无归途...
天青寂寞空伫,烟波衣湿愁渡,苍穹忽转日暮...
风吹池塘清露,雨打残荷萍浮,此生空凭梁祝..."
他记不得在什么地方听到这萧然的笙歌,他记不起那歌者是怎样的寂寞,他只是隐约忆起着似乎是被雨水浸透的,残破的几句,却已经被那如血般令人伤痛的孤独染红.
“丫头…”他蜷缩在这寂寥而苍寞的寒夜之中,如同梦呓一般的轻轻说着,辗转反侧....
第五回,授功
这一夜,其实玄月睡的并不好,虽然有了安静的床,有了这他也许真的要住一辈子的屋子,还有了师傅...
可是那被这夜激起的愁丝,缠绕了他一宿,还有不断从腹中传来的那种似乎是蠕动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从腹中向外蔓延,游走遍了全身,尤其是在他的双臂与双腿之上停留的时间最长,那似乎是不安,又似乎是兴奋,却不知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臂中腿中都有无限的力气一般...
不知是什么时辰,也不知是谁,忽然拍了拍了他的脸
颊,那似乎是一双粗糙而宽大的手,手上还有着几条伤疤,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双手,朦胧之中,忽然的坐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向后退去,却撞在了后面的
木版上,撞的脑袋有些疼痛,然后才看清此刻正微笑着站在床前的自己的邋遢师傅,天华.
天华的脸似乎一直是那样有些肮脏的,再加上那可能
已经几年没有打理过的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那双似乎因浑浊了往昔记忆而变的模糊的眸子,那庸懒的表情,使得这个原本应该跟那几个老道士一样仙风道骨,超凡脱
俗的男子坠落到了苍茫的凡尘,看起来既象是流浪了很久的浪子,又似乎是不知在哪里醉过了不知多少春秋的酒鬼,那般落魄,那般随意的在这碌碌的世上存在
着...
师傅一定有着悲伤而又无法忘怀的过去,那是什么?
玄月默默的笑了笑,他知道师傅不会愿意说,如同他不想提起自己的过去那样.
是的,悲伤的过去一如一壶封尘许久的陈酒,酒入喉,流过心间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带来的永远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所以没有人愿意提起自己悲伤的过去,正如没有人会愿意在自己嫣红的伤口上淋灼热如刀的陈酒.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可是过去在风烟中却并没有消逝,时间的流水冲不淡印刻在青石上的文字,也冲不走心中隐藏着的那过去的悲伤.
人总是要面对过去,正如人总是要面对死亡,死亡之后一切就成了过去,可是人们却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死亡,如同人们不想面对过去...
天华看着自己的徒弟眼光怪异的望着自己,还有刚才浮现在他脸上的那一抹萧瑟而冰冷的微笑,心中自然明了他想起了他那不堪回首的往昔.
"小子,该起床了给老子去练功了."天华一把将玄月拉了起来,然后捋起了他右手的袖子,看到上面隐隐出现的红光,笑了笑.
"快点穿鞋,我在外面等你."天华匆匆的吩咐到,
随即转身向外走去,将原本虚掩的木门打开,一缕清光透过门射了进来,那光是淡淡的似乎还带着隔夜的露水那般的轻柔,玄月用手微微的揉了揉眼睛,跳下了床
来,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把师傅那双灰色的布鞋穿上,用脚尖顶了顶地面,然后跑了出去.
此刻竟然尚未破晓,繁星点点还在凉如秋水的夜色中沉浮着,仿佛一颗颗流传着永恒的宝石,在这苍茫的天际又空守了虚无的一夜.
夜其实已不是曾经的漆黑而微微的有些苍白,清瑟的夜风吹着离愁,幽幽的走过无痕的时间.
玄月出来,遍看到师傅站在距离这木屋约几十丈之外的地方等着他,身边似乎还放着什么,但是因为这昏暗的黎明之色而看不清楚,他跑了过去,感到似乎举手投足皆轻巧了许多,却也没有甚在意这些事情,一路跑到师傅的面前.
"小子,怎么起个床那么慢!"天华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声,玄月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在犹豫要不要再穿他的鞋子不知道吧?所以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幸亏天华只是说说就没有再提这事.
"玄月"这是师傅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似乎也被师傅这样忽然的转变而惊了一下,满脸的疑惑之色,却听天华继续的说道,"你入我蜀山,拜在了我天华门下,也就是说你已身属大剑一脉."
他看了看玄月,继续说道:"蜀山一派,乃是我山门
祖师偶获上古遗卷,后以此炼得九转金丹而悟通大道,乃立我派,结庐蜀山,初名仙剑,后历梁武兵乱,蜀山修士联合抵抗,最终武帝败退,蜀山亦损失颇重,独以
我仙剑派因仙法较强,御剑之术精湛,伤亡较小,所以此战之后,蜀山诸门皆合于仙剑派之下,称为蜀山仙剑派,后世即称之为蜀山派."
天华默默的说着,脸上浮现了一丝的严肃,这是玄月第二次看到师傅这样正经表情,第一次是在他握起那把黑色带有红光的巨剑时.
"小子,昨天你已拜过我派开山祖师,便已是我蜀山
弟子."天华看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脸上的严肃之色丝毫不减,"蜀山一派,既曾以仙剑为名,其最为精深的自是御剑之术,门下弟子所修,亦以我派御剑神
决,御气仙玄决为多,再辅以其他法宝,法术,而蜀山仙法,亦是冠绝修仙界,所以同门之中,也有一些参研法术,法宝者."他停了一停,看到玄月有些疑惑的表
情,微微的一笑,"比如你四师伯天悟所修,便以法术法宝为主,而仙剑于他,只是防身之物,但是以他在我派法术仙决,道灵幻天决上的造诣,绝不比其他的师兄
弟修习御气仙玄决所具法力要小,一旦他的法术发动,再辅以周身法宝,便是此刻的掌门二师兄也无法单以仙剑胜他,至于三师兄,五师兄,七师妹,八师弟都要逊
他一筹..."他说道,又看到玄月望着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的怀疑,而且那双有些邪恶,有些讽刺的眸子分明是在询问他.
"你与四师伯相较如何?"
天华这次却没有露出尴尬的表情而是很张狂的笑了笑.
"你师傅我连掌门二师兄都敢揍,何况是老四那头猪?"
玄月点了点头,仍旧是满脸的不信,虽然昨天看到师
傅那惊世一斩,几乎要将天都斩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看到师傅这邋邋遢遢的模样总是对昨天的一切表示怀疑,更何况昨天他的那几个师叔师伯并没有真正
的动手,只看到他师傅大大咧咧的冲了过去,一剑带起了千年凝聚的鲜血,无数的红色绽开在空中,还有那如同血一般残酷的光环...
或许,他师傅真的很厉害吧?
这样想着,脸上原本的疑惑消失了一些,天华看到如此,轻轻的咳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你师傅我所修习的,既非法术也非御剑之术,我所
修之道乃为大剑,此道无法术或仙剑那般历经无数前人的琢磨,你师傅也不过是自创脉祖师以下,第三代的弟子,而且我的师傅,你师祖,亦未修习此道,只是通晓
修习功法,传而于我,所以真正说来,我是蜀山以此道修仙的第二人..."说完轻轻的笑了笑,看向了玄月,眼神有些怪异.
“如果你真的能将此道修习至化境,便是此道第四…第三人!”
玄月微微一愣,似乎隐约的听清了师傅起初说的是四不是三,然而性格如他,自是没有去询问个中情由的兴致,这才让天华这么糊弄过去。
“只是你要时刻谨记,就算是在动用大剑之道时,也
要收敛你那般还太稚嫩的凶煞戾气,蜀山乃是名门正派,清修之地,容不下肃杀之人,凶戾之气,你想要在这里呆下去,呆到你能够报仇的那一天,就要将你的仇恨
隐藏在心中,否则,老三要赶你下山尚不算什么,如果掌门二师兄也执意要将你放回山下,那么我可能也难保住你...”
玄月一呆,不自觉的摸了摸怀里那只苍白而干枯的断手,那一瞬间,心中一片冰冷的宁静,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与她一起漂泊四海,相依为命的过去,那只满是疮痍的小手被他握在掌心,一回头便能看到那个虽然满面菜色却仍是面带微笑的女孩儿。
然而,那样的她,却不在了…
脑海里温存的画面被打碎成了冰冷的屑子,让他的眼眸陡然森寒。
天华暗暗的叹了口气,却变了变脸色,瞬间,那种将
天地都震慑的颤抖的戾气又疯狂的肆虐了起来,阴风阵阵,将玄月的衣服吹起,衣带飘飘,飘起的却是无尽的恐惧和惊疑,他抬起头,看到了师傅已然变的灰白的眸
子,似乎将世界也骇退了颜色,那双眼中滔天的杀意在汹涌澎湃,怒吼着似乎要冲破那浑浊着灰暗的眸子,他凝视这双眸子,感到心中的恐惧好象夜一般的笼满了全
身,他想要退缩却努力的使自己一步也不后退,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不想在这杀伐与死亡面前退缩,即使面前站着是他的师傅也如此…
不想再逃了,不想…
想要保护…
站住了,就能保护!
他站住了,仿佛站定了就不会动,他的身上仍旧穿着师傅那件灰色的袍子,天空亦是这般灰蒙蒙的,一如师傅那双灰色的眸子,忽然间,他感到那天空似乎就是师傅的眼睛,师傅透过着整个天空在看他,那双眼中凝聚的杀气忽然的就涨多了千倍,
一阵眩晕将他缠绕了起来,他觉得心中的恐惧越来越
盛,几乎要将他湮没了,天空是那样的无边无际,正如师傅眼中的杀气一般,他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了,只能颓然的坐倒在了地上,却始终没有向后退去,天
华亦在他坐下的那个刹那收起了眼里那肆虐在乾坤中的杀戮之意,刹那间,原本一直将世界拥在怀中的恐惧不甘愿的松开了原本紧拥的双手.
玄月慢慢的站了起来,一个踉跄,似乎要跌倒,天华见状,连忙过来要扶住他正倾倒下去的身体,他一摆手.
"我站的起来."他抿了抿嘴,淡淡的笑了笑.
天华这才收起了伸过来的双手,看着他自己慢慢的平稳了身体,站了起来,缓缓的喘了口气,将腰杆重新挺得宛如标枪一般笔直,原本被那种压抑的剑意骇的苍白的脸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冷漠,他抬起眼睛,望着自己的师傅,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天华看着自己新收的这执着而叛逆的弟子,亦喜亦忧,所喜自是这个孩子倔强的性格和那坚韧而执着的意志,所忧的却是这孩子那被命格定死的一生坎坷。
他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也才不过是他第二次面对真正在杀戮中提炼出的戾气,而他的表现却比一般的修仙者,甚至很多被认为很有天赋的修士要高出很多的坚忍.
天华感到很头痛,却也只能无奈的微笑,无奈的叹息,这个孩子的命运只有他自己能去决定,别的人谁都左右不了,无论他的路是一片黑暗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是如此.
可人立于兹世,又有谁能真正的掌控自己的命运,人生如风浪中的一叶扁舟,虽然船桨在手,可如何行走,却几乎都由风浪左右,漫漫前路,何去何从,谁能知否?
想到这里,天华的脸上凭的出现了一丝的没落之意,
看到玄月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便淡着嗓子道:"孩子,你且听我接着说下去,大剑一道,所修之功与法术,御剑不相同,法术重灵,灵满则心明,心明则法精.御
剑重气,气凝则剑迅,剑迅才可变化无方,无坚不摧,大剑与此两者不同,此道所需,乃剑气合一,无以气御剑或以剑御气之分,剑气合一,人剑亦合一,人即是
剑,剑即是人,所以此道对肉体力量的要求亦极高."
说到这里,天华顿了顿,接着说道.
"就是说,修炼大剑,不仅需要你将自身的灵力仙气修至顶峰,还得把肉体力量炼至绝高."
说完,他有些神秘的笑了笑.
"说的简单一些,就是需要你本身的力量也登峰造极,能不使用任何的仙法灵力便轻轻巧巧的移山填海."
天华轻描淡写的说道,浑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如何的惊世骇俗,虽然玄月在以前也听说过修道之人能凭借仙法宝贝颠倒乾坤,倾覆江海,可是如果说单单以人肉体的力量做到这些,绝对是痴人说梦.
可是眼前他的师傅却好象就是这样一个痴人,他笑着打量起玄月那不相信的表情.
"臭小子,你师傅就那么让你无法信任?"天华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声,随即尴尬的看到玄月点了点头...
无奈的叹了口气,似乎是被眼前着一身戾气而且口无遮拦的孩子打败了,天华有些不知所措,可是那双微微有些眯起的眼中,眼珠子溜溜的一转,似乎是又有了什么坏主意一般.
玄月看到自己的师傅弓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件什么东西,在这依旧昏暗的夜色之中看不清楚形状,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把巨大的剑,几乎与日间天华所持的那把玄黑色的剑一般大小,只是此剑的剑刃之上没有那隐隐的一如夕阳下洒落的那一抹血色般凄煌的红光,少了些古旧与怆然的颜色.
天华对他招了招手,示意玄月过去,玄月很顺从的走了过去,却看到师傅脸上的微笑有些诡异.
"这就是以后你练功用的剑,你把它拿好!"天华一
边说,一边倒转了剑柄,以二指夹起剑锋,轻巧的递了过来,玄月依言伸出一只手去接,握在了那欣长而漆黑的剑柄上,心中不由得一动,似乎一股异样的凉气从他
握着剑的那只手上传来,瞬息就将他的全身都游走了一遍,待他想要去细细的体会那刹那的冰凉时,天华笑着放开夹着那剑的二指,玄月只是感到手中只剑猛然一沉
重,另一只手立刻的也握在了那剑柄上.
"将剑平平的举起,快!"天华命令似的说道,玄月
咬着牙齿,勉力将之举起,却已经累的满身都是汗,双手青筋突起,不住的颤抖着,可是玄月的脸上却写满了坚毅,直到约莫一盏茶后,他才颓然的说道:"不行
了..."有些没落的声音中,那把黑色的剑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忧伤的弧形,剑尖抵在地面上,玄月已经累的几乎虚脱,不住的喘息着,一旁的天华微微的笑了笑.
"此剑如何?"天华似乎有些戏谑的问道.
"很重."玄月一边喘息,一边从嘴中说出了这两个字.
天华又看了他一会,缓缓的说道:"此剑乃玄铁木削
成,在加上剑上所贴的千斤符,不过重约一千一百斤."说着,他伸出手来,将那把剑翻转过来,至此玄月才透过眼上蒙的那层汗水看到这黝黑大剑的另外一面上贴
着的那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鲜红如血的字迹弯弯曲曲的写着一些复杂的文字.
"这便是千斤符,顾名思义,每一张的力量皆重逾千斤.此剑之所以如此沉重,纯系此符所至."天华徐徐的说道,想了一会,忽然捋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赤裸的右臂.
玄月感到异常的震惊,因为眼前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显得太过的不真实.
那只手臂是极其瘦小,干枯的,宛如生长已经死去多年的老树上的树枝,那只臂膀的颜色亦是古铜色,衬托着一种苍然之意.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只手臂上居然贴满了符纸,大大小小大约有五六张,每一张上都画着与玄月剑上那张一样符号,那红色的字迹一如鲜血一般残酷而狰狞.
"师傅,你..."
天华摇了摇手,却又问道:"你知道,昨天我所执的大剑"灭魂"重为几何?"
玄月摇了摇头,天华接着说道:"剑重不过万斤."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玄月感到几乎要虚脱,他真的无法想象,象师傅这样一个干瘦的男子,如何驱使的了一把重逾万斤的大剑,尤其是他周身也许还帖满了这样的千斤符,更何况依照他所说的,挪动这一套重三四万斤的行头居然不使用一分的仙力...
"休息好了就再将剑举起,昨天我给你的丹药之中有
三颗金刚巨灵丹,依照它的药力,今天你应该能将这把剑举起半个时辰才是,不要偷懒了,再过一个时辰还有早课要做!"天华忽然对一边仍旧不断喘气的玄月瞪了
瞪眼睛,玄月点了点头,勉力又将那剑平平的举起,剑锋上闪过了一丝寒冷的光,在这黎明前最后的星光中显得有些苍老.
"你再这里举满了半个时辰便回屋,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一个时辰以后我带你去悟剑庐."天华吩咐完毕,一转身,即消失在了这最为凝重的黑暗中,玄月却没有去看他那渐渐淡去的影子,因为他全副的精神都用在了手中这沉重的剑上.
却不知,此剑是否有压在他心头的那大约会追随他一生的仇恨沉重?
没有人知晓...
辰时方至,飞扬而无暇的光终于将大地完全的侵笼了,一种暖洋洋的气息让人感到庸懒而迷醉,似乎在这样和煦的光中失却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只想在这片温柔中熟睡.
蜀山的山巅,这与尘世隔绝的净土之上,阳光依旧穿过了这山周设下的无数结界法术,将那缕温暖毫无二致的播撒在了每一个角落,无论碌碌的尘世还是超脱的仙境,一切都那般的平等,没有丝毫的区别,就如同一个母亲对待她的孩子那般公平.
尘世中又何尝没有看透世事的超逸者?仙境中又怎能没有迷醉于利欲的贪心人?
凡尘还是仙境,又有什么分别?
玄月感到自己的双手没有一丝的力气了,那把沉重的
剑他整整举了大半个时辰,当他将之放下的时候,剑在地上悲怆的砸出了一个大坑,他也颓然的就倒在了外面,没有能回到那个木屋去,还是天华回到屋中寻他不
到,又跑到练剑的地方,才看到他一脸疲惫的就躺在那冰凉的地面上,身旁一个坑中放着那把巨木削成的大剑.
"这小子,真没有用..."天华嘟囔的着将他抱了起来,双手运起仙家真气,将一丝精力顺着右手所扣的那条经脉注入玄月的体内,他才悠悠的转醒过来.
"你小子怎么那么没用,不过是平举大剑了半个时辰,居然累成了这副德行!"天华有些不满的说道,浑然忘记了当年自己初修大剑之道,第一次举剑时没握住这沉重的大剑,剑落下来直直的砸到了脚,直修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这般丑事...
玄月是没有力气去回答师傅的训斥了,他只是抬眼看
看天华,天华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有些神慌了,毕竟他当年始修大剑之道乃是上山三年之后的事情,那时他的仙云灵尘决已经突破了灵幻之境,而此刻他怀中的这孩
子却连什么是仙云灵尘决都还不知道,更别说是自行引动灵力,将聚天地之灵于周身,得恢精力云云了.
所以到了最后,天华看着玄月越来越虚弱的脸,只想
出了最笨的办法,就是又一颗灵药塞到了玄月的嘴中,这次所用的乃是一枚蓄灵凝神丹,这颗丹药其实说珍贵也很珍贵,说不珍贵也就是那个样子,怎么说呢,蜀山
派中,天华除去了大师兄尘剑之外,其余的六个师兄弟,每人有一颗,乃是二十年前,当时昆仑掌门青羽子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收集了天地间灵物,花了十年炼成
的一炉,那时尘剑已闭关,是二师兄天一与四师兄天悟前去道贺,而且此庐丹成,蜀山也为之出过不小的力气,所以丹成之后,昆仑掌门从中取了八颗赠予蜀山,由
天一,天悟带回蜀山,除了尘剑之外的每个师兄弟都分到了一颗,剩下的一颗贡于丹房中,而又因此丹在吞服之后,能使人立刻灵气充盈,精力恢复,所以每人都是
将之随身携带,以为危急时救命之物,不过这个每人却不包括玄月的邋遢师傅天华,天华可以说是蜀山那么多年中出的最大的一个怪胎,当年他师傅门下弟子,或炼
仙剑,或修仙法,都有大成,而天华修仙十年,御气仙玄决竟然未破御剑之境,道灵幻天决更是一窍不通,而与他同时入门的几人都已或得破化剑而至心剑之境,或
者参透凝神而达分神,只有这个活宝一事无成,不过如果说是资质的问题,天华是这一群入门的师兄弟中,第一个达到灵光大成境界的人,而且其于丹石之术上有着
不可思议的天分和疯狂...所以他的师傅在苦苦思索之后才为他指明了一条路,那就是大剑之道,因为这条路过于辛苦,蜀山开派至今,只在第二十七代掌门一穷
于悟剑庐中得悟仙剑大道后才创出了此法,而大剑一脉,由其弟子之一的断封继承,断封却于一次除妖时不幸夭没,且没有传人,只是将修习之法交予了师弟清和也
就是天华的师傅,而后传于了天华,断封却不知,清和将此道传于天华,实乃无奈之举,因为这个几千年才出一个活宝偏偏只能修习仙云灵尘决,而且于丹药之道极
其精深,不然蜀山修仙之道如此博大,天华也不会就选择上了大剑这条最为艰难的路,却没有想到歪打正着,天华因此而得了一身绝高的修为,在蜀山上开始放荡不
羁,又因为此后,蜀山接连遭逢几次大变,而天华更是恰巧与之都有莫大的关系,所以同门相处时,对于天华都多加包容,天华也因此更加的疯狂起来,尤其是炼丹
之道,所以当他获得这蓄灵凝神丹后,一时兴起,依照自己推断的方法炼制了整整一炉...
当然,这种事情天华自然是不敢让其他的同门知道的了,并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这家伙太懒,懒到了有的时候偷偷下山打酒回来发现忘记买花生,懒的再跑下山一趟就用这蓄灵凝神丹代替.
"反正吃起来差不多..."天华总是这样说,但是考虑到如果让师兄弟知道自己把这样宝贵的丹药当花生米吃,自己有被六把仙剑围剿的危险,更加坐实了他不把这种事情告诉其他同门的想法.
所以用这种宝贵的丹药去恢复徒弟的精力,在天华看来不过是小事一件,说不定那颗丹药就是他上次喝酒的时候剩下来的...
玄月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原本苍白的脸上因为丹药的力量而显出了一些血色,他却依旧冰冷的这那张脸,使得温暖的殷红显现出一丝肃杀的凉意,冻结了天华原本凝在脸上的微笑.
"小子,好些了吗?"
玄月点了点头,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双手仍旧软软的垂着,似乎依旧没有恢复力气.
"难道是放的太久了,丹药失去效果了?"天华这样疑问着,却又板起脸来.
"你小子也忒没有用了些,不过是举剑半个时辰而已,居然就浑身虚脱了,真是..."他在那里大发感慨,玄月却没有理他,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
那种力量,当自己举起剑时,双臂之中的那种力量,那是何等的强大,强大的他不曾拥有过,他的一双手,居然能举起千斤重的东西...
"小子,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去上早课了,是掌门二师兄给你们上的."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却接着说道,"你给我听清楚,新入门的蜀山弟子是在悟剑庐上早课,无论掌门老二怎么说,你都给我好好听下去,不要管别人怎么样,记住了!"
玄月不解的抬起头来望着他,那双仿佛蕴藉了星辰的眼眸明显带有困惑。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问为什么…
天华显得有些神色尴尬,却又似乎有什么不太好言明的,只得拿出了师傅的做派:“让你小子咋样就给我老老实实的照办,别那么多废话!”
其实玄月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无辜的看了看他而已…
思量了一会儿,玄月终于呆呆的点了点头,示意师傅这事儿他一定办到,天华则有些欲言又止的摸了摸那蓬乱的胡子,看着玄月的眼神颇有几分捉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