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熹微,晴光潋滟。
秋风徐来,泠泠的让兀自遥望着沈画学长远去背影的我微微一个激灵,看了下手机发现距离早读开始时间无多,当下也顾不得花痴,三步并作两步的向着教室一路小跑着去了。
踩着铃声进门时,发现方才惹是生非之后迅速遁逃的楚杨没有如我想象一般的早就藏回了教室里,他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天知道这位莫名其妙的撞了人家沈画学长的惹事精此刻又野到什么地方。
匆匆的收拾了一下,自包里翻出了英语课本,没等我把书包塞进课桌,死党就冒着被随时可能出现的小浣熊逮到写检讨的风险,不知死活的转头过来,满脸关切的问道:“阿喵,你跟沈画学长已经和好啦?”
这种浣熊出没的危险时刻,我很明显的缺乏检讨事小,八卦事大的精神素养,更何况对于这一切我也是一头雾水,原本应该已经失去记忆的沈画学长为何会突然想起我来,或许楚杨能给出个解释,然而这位仁兄眼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我只好神色尴尬的将这事儿先搪塞过去再说。
“嘿嘿,也没什么,等会儿下课了再跟你说,小浣熊快来了!”讪讪笑着这般应付道,我摇了摇手中的课本对她示意道。
鉴于小浣熊本人平素在班里也算是有些威名,死党碍于此,神色幽怨的转头回去,临了还不忘记碎碎念的说道:“好吧,那等下阿喵你一定得跟我说哦!”
我一边敷衍的点着头,一边却在心事重重的想着那个问题。
然而,不管如何,此刻他想起了我,想起了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往事如风,情深缘浅,这样的事情似乎正是我一直以来隐约期盼的不是吗。
依稀间又记起,楚杨似乎之前也说过,就算服了他那劳什子的忘魂丹,沈画学长还是有可能回复记忆的,只不过时间不确定,当时听他那不靠谱的口气我以为要等到猴年马月,海枯石烂,现如今不过匆匆数日,他就从过往的逝水里鞠起了和我的那份记忆,矫情点的将之看作上天对我的眷顾似乎也并无不可。
而且,他还约我出游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想起那首小词,以及他送我那盆含羞草时旖旎,不觉的又有些羞怯难当,只是可惜此刻时维九月,不是春日而是清秋。
至于那盆植物后来变成的东西,打住,此事儿太煞风景,就此打住。
就在我正努力把那只七手八脚的触手系怪物赶出自己的脑海时,就看到楚杨鬼鬼祟祟的在小浣熊来探班前,偷偷摸摸的从前门摸了进来,装模作样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定了。
没等我开口问他刚才死到哪里去了,这厮莫测高深的向我伸手过来,把一只不盈一掌的塑料包装袋放进了我的手中,花花绿绿的颜色间还能依稀的分辩出环圈形的内容物。
我茫然的低头看了看那小小的方形事物,登时就涨红了脸,羞怒之下,恶狠狠的瞪了楚杨一眼,没好气的咬牙问道:“这不三不四的东西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相识以来,第一次,这厮眉目间竟然隐隐有些得色,就看他那双俊采星驰的眼瞳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而后嘴角一抿,淡淡的轻声道:“方才从那姓沈的身上顺来的。”说罢很是有些怡然自得的看着我,神色甚是嚣张。
“原来你这家伙刚才撞了沈画学长就是为了这个?”我恍然的想起了他那让我很是不明就里的一撞到底为何,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微微的顿了顿,我略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做这事儿…”
楚杨的神色一正,似乎是有几分不快的低声道:“好叫姑娘得知,前日贫道并未血口喷人。”
至此我这才想起之前跟他一起洗劫灭绝师太办公室时发生那个小小插曲,再忆及那时他说那东西有沈画学长的气息还是气味时,我曾那么说过他一句,却不曾想被他记到了现在,由此可见这位号称参天悟道的神仙也着实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主儿。
“你…”有些气结的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概要说些什么,虽然这么形容有些过分,然而眼下的场景之于沈画学长确乎有些人赃俱获之类的感觉,虽然我打从心眼里不愿意相信阳光而帅气的沈画学长会随身带着这么个东西,然而要说是楚杨栽赃嫁祸,却也太过的牵强。主要以楚杨其人那严重缺乏的生活常识,估计他也没地儿去弄这赃物。
有那么几分出于理亏,我讷讷的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出声再与他争辩此事,然而手里握着这么个烫手的热山芋着实危险,再兼之此物涉及到沈画学长,又不能随便乱丢,只得微微的咬了咬牙,将之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小心揣好,一边恨恨的又瞪了楚杨一眼。这厮看来正在为了洗清自己的冤情而欢欣鼓舞,对于我的怒目而视竟似没有瞧见,让我不由得再是一阵大动无明。
……
所谓班里早读大势,乱久必静,静久必乱,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了原本早就该出现的小浣熊直到此刻也迟迟未至,班中无浣熊,这帮猢狲就反了天,乱哄哄的嗡嗡声恐怕十有八九都是在聊天的,真正在认真早读的恐怕不过凤毛麟角,当然,这一切之于楚杨来说倒是无甚区别,这厮一如既往的在这片熙攘的恍如闹市一般的环境里雷打不动的闭目养神,或者用他自己的说法,在入定。
然而,小浣熊如期未至的原因,就我私下里猜测,搞不好就是因了这位搞不好正在跟周公下象棋的仁兄。具体来说,一切还要追溯回大约一周之前,那一日这位破坏课堂纪律的惯犯因为心情不佳的原因,身手大减,发挥失常,被终于逮到了机会的小浣熊带领一众代课老师美美的收拾了一顿,然而一周后的今天,这厮卷土重来,再出江湖,刚回来就跟一众学生闻风丧胆的灭绝师太在校门口放对而且全身而退,诸位代课老师如临大敌,眼下估计正由小浣熊带领着正在办公室召开作战会议。
就在我正捧着课本这样胡思乱想的当口儿,忽然衣兜里的手机微微的震动了一下,我愣了一下,跟着似乎是心有戚戚焉,我大着胆子伸手进去偷偷的将之摸了出来,遮掩在课桌下悄悄的滑开了屏幕锁,赫然看到便是沈画学长的短信。
“周日上午十点,学校门口集合,带你想带的东西就好,其他的我们来准备。”
平淡的话语,字里行间的跃然着稔熟的温柔,那样一个瞬间原本因为之前的事儿颇有些沮丧与不满的我立刻烟消云散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抱着手机吃吃的笑了笑,思索一下,才轻快的回复道。
“命令收到,请学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那是彼时与他在学生会活动里初邂逅时,彼此打趣的惯用句式。
不多时,攥在手里的手机又是一阵微震,连忙的点开,发现他回复了我一个摸头的颜文字,心下一阵甜丝丝的暖意,然而就在我面带微笑着四下顾盼,以防被小浣熊偷袭之类的情况发生时,不经意间,眼光掠过了身旁那兀自睡的不省人事的男生,再联想起此前与沈画学长约会时种种不堪回首的过往,胸臆间那还未完全膨胀起的快乐气泡瞬间被戳的有些泄气。
以往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想要绕开楚杨这么个麻烦去跟沈画学长约会或者秋游是绝对不现实的事情,别的不说,单以这厮飞檐走壁的身手与那堪比猎狗的洞察能力,怕是藏到外星去也能被他给找出来。坦白跟他说不许他跟着怕也有点儿痴人说梦,这厮执行任务的态度坚决,板上钉钉,而且那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淡漠样子也让我真的很难愿意去跟他白费唇舌。这两条路都走不通,那么剩下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这厮也带着去参加沈画学长的秋游。悲哀的得出这么个结论实在是让我有点说不出的沮丧,但是鉴于此君的破坏能量实在太大,把他摆在明里,我多多少少的还能牵制他那么一星半点儿,要是完全放归大自然估计他能把要去秋游的森林公园平了。
那边厢睡的三迷五道的楚杨仍是一副毫无自觉的悠然神态,看得一旁正在纠结如何跟沈画学长开这个口的我一阵齿痒,几经犹豫之下,终于我打算单刀直入的跟人家商量这件事。
“学长,跟你商量个事情成不?”我小心翼翼的先投出了一块敲门砖。
不一会儿的功夫,微有些汗沁的掌心传来一阵细弱的颤动。
“好的呀,发生什么了吗?如果是时间上有冲突的话,苏学妹你不用为难的,没事的。”心情复杂的读完了他体贴的答复,我再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横,老老实实的胡编乱造写道。
“不是时间冲突,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哥近来借住在我家,不好把他一个人放在家,所以我能带他一起去不?”
对于那般的信口雌黄,沈画学长却很是老实的照单全收,并且迅速的给出了让我满意的答案。
“当然可以了,带他一起来吧,反正本来男生也不少。”
“谢谢学长!”我忙不迭的巩固了胜利果实,然而放下手机之后,转身看向对于这一切还毫不知情的楚杨那副无辜的样子,又颇有些隐隐担忧,毕竟之前他跟沈画学长一见面就是那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形容,想来着实令人不安,但是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能困扰我太久,因为随即而来涌上心头的另一件事。
想到要喊眼前这个从里到外跟我心目中的哥哥扯不上半点边的家伙哥哥…哪怕只是表哥,内心中都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彭拜汹涌,然而如果不把戏做足,之前我跟沈画学长说的那一番话又似乎有点儿不那么能让人信服的样子。
就在我兀自纠结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一向作息时间精准的楚杨居然提前睡醒了,没防备的额,那双璀璨明朗的眼眸蓦然的睁开,一转之间便望向了正呆呆看着他的我。
“姑娘有何吩咐?”他轻声问道,一边仍是那样略显失礼的盯着我看。
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凝视,毫无防备的我自然是一阵窘迫,然而转念之下,又是暗暗一咬牙,索性的就问了出来。
“唔,也没有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喊你表哥的话,会怎样?”
他被我这么没头没脑的问得一呆,随即若有所思的答道:“如此,贫道与姑娘即是中表至亲,只是,姑娘为女娲后人,娲神遗骨,注定乃是一脉单传,是以此事决计无从可能。”
听了他这般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在无奈之余,多少轻松了一些,幸好此君估计生物遗传方面知识匮乏,否则我还以为他要扯上近亲结婚之类的破事儿。
见我没了下文,他倒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活动活动了脖子,一垂首,又开始睡下半场,我偷偷的看了他一会儿,决定这件事还是等晚上回去再说与他知晓,这么大的事儿若是在学校这种大庭广众下直接告诉了他,以这厮的本事,天知道他能惹出什么麻烦?
待他睡了有一会儿,才暮然又觉得手机一阵震颤,而后看到沈画学长又发来的那个摸头的颜文字,恍然想起了楚杨的那个屏蔽电磁波的特异体质,估计是之前他醒过来时候又把手机整的没了信号,所以到现在才接收到。
此后这一天还算过的风平浪静,波澜不惊,除了愁眉苦脸的小浣熊毫无意外的发现楚杨恢复了那般上课睡觉的本事,继而一天都瘟头瘟脑,垂头丧气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说。
对了,还有,在此基础上,班里男生中流传的,之前楚杨可能处在生理周期中所以状态不佳,所以才被小浣熊等人趁虚而入云云之类的猜测,也真亏他们能想得出来!
当夜晚饭时,我有些小心翼翼的把沈画学长邀我去秋游,以及可以带他同行的事情告诉了楚杨,不出所料的,那个沉默而平淡的男生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沉吟良久,方才一针见血的问道:“如此说来,姓沈的又记起姑娘了?”
我没有答话,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此事之于我自然是天大的喜事,然而欢喜之余却又有些隐约的担忧,而这个担忧便源于楚杨。
果不其然,他抿了抿嘴角,淡声道:“此事来的蹊跷,依照常理,姓沈的断断不该如此之快的恢复记忆,怕是事出有因…更何况木奴一事,姓沈怕也脱不了干系,姑娘就不怕他也是魔教妖人,之于姑娘图谋不轨?”
“那个啊,我跟沈画学长虽然不能说是相识多年,好歹也认识有一年多了,他怎么会是什么魔教妖人?”我无奈的抗辩道。
“姑娘此话,言之过早,更何况就算真的相交多年,姑娘又怎知这姓沈的不是被魔教妖人取而代之了?”他若无其事的正色道。
取而代之…这个念头让我没由来的一阵惊恐,如果说此刻的沈画学长不是他自己,而是被楚杨口中的所谓魔教妖人取代,那么,原本的他去哪儿了?难道…?
这些想法太过的骇人,我禁不住的打了个哆嗦,随即强迫自己不再继续这些可怕的念头。
“总之不会的!”我斩钉截铁的说道,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自信,“我要去参加这次秋游,楚杨你也跟着一起,但得给我放老实点,知道了不?”
坦白说,我也知道这后半段说的实在有些盛气凌人,因而说完之后,自己也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楚杨却是不可置否的抿抿嘴角,没再多的言语。
“可以不?”气势上弱了一些,我睁大着眼睛看向他。
“姑娘自行裁夺就好,贫道无权置喙。”他淡淡的答道。
我有些自觉理亏,又实在有些不太习惯他这副淡然若水的样子,只好讷讷的点点头,风卷残云的吃过了晚饭,便老老实实的躲进了自己房间。
此后一夜无话,那一晚我想着心事,迷迷糊糊的睡去,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又隐约的看到了那一片萤火虫四散飞舞的森林,然而,大约是有了之前经验的缘故,我没再从梦中惊醒之类的,只是看着那片绚烂而凄美的景色默默不语,心中有什么约莫的感觉被谁触及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