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秋日游(下)

作者:皓月下的风 更新时间:2015/12/13 7:36:42 字数:6010

眼波盈盈,娇声婉婉,小小的女孩儿晃荡着一对长髫,笑吟吟的望着我们俩,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凝视着我非亲生的表哥,楚杨同学。

面色暗沉的男生缓缓的踏出了一脚,有些嶙峋却甚是孤高的背影横在我面,将我半个身子都遮在了他身后,一手捏着剑诀,另一手向后一摆,反掌将我几乎完全推入了他的背后,一边低声的喝问道:“你来做什么?”

女孩儿嘴角的巧笑嫣然没有因为楚杨那蓄势待发的身形和眈眈而视的目光动摇分毫,就看她伸出了一根白若春葱的手指,凌空戳着楚杨。

“瓦当然是来找大哥哥你的呀!”一边说,一边笑得更是欢快。

楚杨抿着嘴角,眼眸微微的凝起,一言不发的横在我和她之间岿然不动。望着他那有些佝偻却桀骜的身形,我不由得有些沉默,也有些感动。

这人说要护着我,不论如何都护着我…

……

感动之后,再看了看眼前一幕,我才想起来,这么一副场景在别人看来,恐怕很有老鹰捉小鸡的既视感,只不过青剑太乙的这老鹰看起来很是有点儿发育不良,担当母鸡角色的楚杨也显得太过的骁勇剽悍,估计算得上是母鸡中的战斗鸡。

想想自己置身于如此这般的情境里,跟这俩明显不敬业的同志合伙上演了这么一幕,而且还被不远处的沈画学长亲自目击,我感觉很是不好。

然而,沈画学长当时却很难理解那一刻我希望他间歇性失明的殷切心情,反而带着好奇的走了过来。

“苏学妹,这个可爱的小妹妹是谁?你们在干什么?怎么了吗?”作为三人中跟他最相熟的我,被他点名问道。

“唔…”我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要怎么解释,难不成真说是楚杨一时兴起,陪路边不知谁家的可爱小妹妹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没等我决定好这个问题,那边厢,可爱的小妹妹反应明显快我一拍。

“瓦来找瓦大哥哥!”她用脆生生的调子,毫不遮掩的答道。

“哦,那么小妹妹你哥哥是谁啊?”沈画学长饶有兴趣的笑问道,一边俯身凑到身高刚过他胸前的青剑太乙面前。

“他是瓦大哥哥!”明眸皓齿的女孩儿无所顾忌的用手指指着楚杨,脆声答道。

“那为什么要找你哥哥呢?”温润如玉的调子,带着淡淡的笑意,那个爽朗的男生继续问道。

“他偷偷一个人出来,不带瓦一起玩儿,瓦想跟大哥哥玩!”小嘴一扁,女孩的神色有了些娇嗔和委屈。

那般的神色出自在这么个年未及笄,童稚未脱的小小女孩儿身上,纵使是明知她底细的我,也不由得心下一阵爱怜。

沈画学长嘴角弯成了一个温柔的弧度,回头过来看兀自如临大敌的楚杨和我。

那样会发光的笑容让我心神一荡,几乎就要顺理成章的相信青剑太乙的那番鬼话,以为眼下正在上演的就是那么一出,坏心眼的哥哥撇了拖油瓶的妹妹在家独自一人出游而被聪敏的妹妹抓了现行的戏码。

“既然是楚杨同学的妹妹,也不算是外人,就让她跟我们一起去好了?”虽然是商量的语气,然而鉴于这一次秋游几乎就是沈画学长一手组织的,他这样说,也不过就是跟我们客气一下。

这种情况下要反驳他的这个提议,接踵而至的就得解释为什么不能让这么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危险十足的女孩儿一起来,更何况对方还打着楚杨妹妹的幌子在这儿招摇撞骗。想想她那般忽悠人不眨眼的镇定和老练,恐怕就算揭穿她的谎言,有没有人相信还是两说,甚或是就算揭穿了又能如何,在这里把楚杨放出去跟她打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吗?真要那样的话,先死的恐怕不是这两位,而是我们这一干凑热闹的凡人吧?

为今之计似乎只能先顺着她来了,好在眼下看来,她正热衷于扮成楚杨楚楚可怜的小妹妹这一恶趣味而没有发难的打算,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今天这局恐怕难以善终了,正待答话,猛地看到楚杨眉角不耐烦的一扬,心下明白以这厮那几乎可以划归到低能级别的为人处世,恐怕很难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当下先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别出声,这才说道:“好呀,本来,我还在想十三这个数字好像不太吉利,多一个人正好呀!”

随口这样的应付着,一边稳住兀自还想要说话的楚杨,低声在他耳边悄声道:“等下再跟你说,你放老实点,别轻举妄动!”

最后两句话微微转成了不容反驳的强硬语调,楚杨愣了愣,侧目过来看了我一眼,蕴藉星辰般的双瞳凝缩了一下,旋即恢复,再之后他收了那副箭将离弦的肃然姿势,淡淡的直身起来走到一旁,却仍有意无意的隔在我跟青剑太乙之间。

那边厢的青剑太乙看来似乎甚是雀跃,欢快的跑了过来,一下抱住了楚杨的一只胳膊,亲昵的贴着跟他一起走。

“这下大哥哥你甩不掉瓦了!”她略带撒娇一般的这样笑道。

楚杨抿了抿嘴角,在她和我之间来回打量了一遭,居然什么都没说的就这样给她抱着了,我看得呆了呆,被他那四平八稳,雷打不动的脚步超过,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木着神色,没有说话,甚至没有递给我一个眼神。

无奈之下,我只好闷闷的跟在两人后面,无奈的看着貌似算是兄友妹萌的两人:同行的一干此男彼女,甚或是街边的路人甲乙都不约而同对二人瞩目而行,相比之下,跟在两人身后的我很像一盏光芒四射的电灯泡或者是其他别的什么。

然而,让我喜出望外的事情却在我兀自愁眉苦脸时发生了。

不知何时,原本已经回到队伍前面的沈画学长竟然悄无声息的慢着步子坠到了队尾我的身侧,轻轻拍拍我肩头,我一惊,侧头看到了他,未及出声,就被他在唇间立着的手指阻住了。

“这两人,真的是兄妹?”他压低这声音,凑到我耳侧,悄悄的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很是愣了愣,倒不是这么个问题有什么奇怪,而是这个问题太过的正常,正常到了我有些不适应。

犹记得初见这位骗死人不赔命的青剑太乙时,我还曾经傻傻的以为这俩人真的有血缘关系,然而事实证明,如果排除了基因突变和隔壁老王这两个遗传学上暂时还无法攻克的世纪难题,这俩人是亲生兄妹的概率微乎其微,甚或者说,楚杨哪怕沾染上了人家那副染色体里的一星半点也不至于长成这副尊容。

“唔,这个我也不好说…”想着自己的前车之鉴,我苦笑着答道。

这回轮到身边的沈画学长愣神了,他不解的看了看我,预言却又止。

“有什么不对的吗?”老实讲自打他出现之后,前面那对儿万众瞩目的反差萌兄妹就被我抛诸了脑后,一直瞥着眼神打量着他那俊美静好的容颜,是以那副欲说还休的神态自然没有逃过我的窥视。

“唔…”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然而终究大约是没抵住好奇心,他犹豫着问道,“如果真的是楚杨同学的妹妹的话,那么她也算是苏学妹你的表妹才对吧?”

我呆了一下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说在这里等着自己,登时有感什么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眼下要去辩解这么件事儿似乎很不现实,于是我只好抱着忽悠一步算一步的破罐子心里,继续信口编道:“唔,我是说,我不知道他们俩人是不是亲生兄妹,因为我跟他们只是远房而已,就知道她一直这么喊楚杨…”

这么个说法乍听来还算可以接受,至少糊弄沈画学长是够了。

只是不知,我那已经在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我这般大逆不道的乱改家谱的行为,是不是会气活过来,然而保守估计,从我算起往上八代之内的列祖列宗可能都还没前面这两位的年龄辈分大,这么算来还是我的八辈祖宗占了便宜。

这样瞎想着,一边却又猛然忆起,记得之前那次不管前因还是后果都有点不堪回想的约会时,沈画学长也有见过青剑太乙,虽然不是很久,然而现下他的样子却好像完全不记得她了,这又是怎么一会儿事?

想想觉得约莫可能是之前狼虎大夫楚杨给沈画学长胡乱下了的那劳什子忘忧丹的作用也未可知?想来这么样细枝末节的事情还是不要跟楚杨乱提为好,免得这厮又疑神疑鬼的不知作出什么事儿来。

……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中午前到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位于市郊的森林公园。虽然是周末,倒也不是如想象中那般人山人海,大家伙儿寻了个还算安静的

所在打算先歇歇脚,跟我一路跟我并肩而行的沈画学长也终究被那一帮早就大为不满的莺莺燕燕接口拽走了,也恰好就在这么个当口儿,神出鬼没的楚杨不知使了什

么金蝉脱壳之计,居然也拜托了青剑太乙的纠缠,不声不响的晃到了我身旁。

“姑娘方才为何不许贫道出手?”颇为少见的,居然是他抢先开口。

“你的剑不在身上,能打的过她吗?更何况有这么多人在,你要是跟她动起手来,我们怎么办?”我悄悄的叹了口气答道。

“贫道自会护着姑娘。”他淡淡的回答带着令我不由得为之感动的理所应当。

再叹了口气,我轻声道:“那么旁人呢?”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只是不屑的抿了抿嘴角。

大约也有些猜到了他的这般反应,我第三次的叹息,而后颇有点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楚杨,你听我说,你说要护我,我很是感动。我也知道,大约你跟我

们不一样,我们这些,唔,凡人之于你,大概不过是飞蓬草芥,不值一提。但是不管如何,他们终究都是我的朋友,同学,或者校友,就算被你说是什么神遗脉,然

而我骨子里终究也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无法像你一样,把这一切看得那么轻,如果因为我的关系连累了其他的人,唔,我心里是会不好过的。我希望你能体谅我这样

的心情,对不起,我知道这会让你为难,可是,我,唔,真的对不起…我是不想你就这样跟青剑太乙起了什么冲突的,既然眼下她并没有要闹个天翻地覆的意思,我

是想你能无论如何的忍她一忍的。”

这番也许略有些过分话,我说的很是斟酌与踟蹰:凭楚杨那个性子,虽然自称是修仙悟道的出家人,恐怕真的横起来,玉皇大帝,天王老子他都敢砍!是以这些话会不会适得其反,我很是没有什么把握。

“楚杨,天地不仁,人命却也关天。你是修仙之人,参天悟道,惯看无常,然而就算是你,又真的能看透这人世沧桑也不?我知道你无法悲天,却还望你能悯人。”

没曾想,他淡淡的望着我,呆了一会儿,才低着嗓子答道:“贫道晓得了,那就如姑娘所愿吧,贫道答应不轻举妄动便是。”

我有些失神,恍然不记得何时见过这么老实的楚杨,然而没等我回神过来,又听得他似乎喃喃自语般的低声道:“姑娘也不是…”

那话儿几乎轻不可闻,甚至恍惚间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也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我也不是什么…

所谓一波三折,那边厢我还在考虑是不是要细问到底不是什么,他又淡淡的开口道:“然,姑娘莫要误会,生死有命,姓沈的是死是活,贫道可没有半点儿放在心上,若非是姑娘你,贫道断断不会费这番周折的。”

我听罢只得苦笑,当下也就将到了口边的那一问暂且收住,想了想,只得讨好的笑道:“便算我欠你个人情就是,来日定当抱还…”

“贫道乃是仙…”他又是一抿嘴角,这般不知是认真还是调侃的淡淡应道。

我登时为之语塞,想了下不知该要怎么作答,只得讪讪的试图转移话题:“不管怎么说,我会报答的,唔,你不过去跟大家一起吗?”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用余光瞥了一旁,正自聚在一起大约是在准备野餐之类事宜的众人,满是厌恶与蔑视。

那般的目光看得我有些不甚舒服,于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吗?又有谁招惹得罪你了?”心下却在猜着估计是那死死粘着他的青剑太乙大约正不知道藏在人群的那旮旯里,所以他才是这副桀骜不群的神态尊容。

他顿了顿,低声道:“倒不是得罪,只是贫道所修大剑之道性属纯阳正道,此处阴盛阳亏,气息过于邪煞森然,终究不是滋阴生阳,生生不息的正途天道…是以贫道略觉不适罢了…”

有他在身边呆惯了,这话我倒听懂了大半,却冷不防,忽然听得他身侧一个小小的声音脆脆清清的说道:“是吗,那倒有些麻烦,乙木乃属阴五行,如此看来,有朝一日大哥哥成了瓦的剑奴的话,还有不小的麻烦。”

青剑太乙,自一旁缓缓的走了过来,俊秀可爱的脸蛋上依旧满是笑意。

然而她的那番话似乎是不知如何触怒到了楚杨,那个一贯淡漠的男生头一次郁了一抹薄怒在眉宇,见她向他走来,眼都没抬,只是嘴角抿起一个厌烦的弧度。

这样的情境之于我觉得颇为尴尬,又不知道该要说什么。青剑太乙依旧笑吟吟的不顾楚杨那副神情,又恍似牛皮糖的一扬粘了上去。

不曾想,正当我为了该要怎么打破眼下这片诡异的沉默而纠结不已时,沈画学长不知何时也摆脱了那些莺莺燕燕,凑了过来微笑着问道:“好热闹啊,苏学妹,你们在说些什么?”

“唔,我们在讨论性别结构对种群发展的影响。”对付沈画学长,我早已有点驾轻路熟,当下信口忽悠道。

沈画学长微微一笑,好看的眉眼间有阳光逸散。

“那么,介意我也参与讨论讨论吗?记得之前生物课上又讲过这个,怎么是苏学妹你们这门课刚好讲道这里了?需要我给你们辅导辅导吗?”他笑着这般说

道,我一愣,跟着就红了脸,本以为他文科班出身,生物这种应付毕业的学科理应学的敷衍了事,马马虎虎,然而未曾想,眼前的男生不仅帅的惊艳年光,才华也是

横竖都溢,端的是学识渊博。

“不,不用了,我,我就是开个玩笑。”本来打算欺负人家不懂生物的我此刻才是真的慌了神,连忙推辞道,心下对这好看的男生,却又多了一层钦佩之情。

然而,那边厢的楚杨却无暇体会我对沈画学长滔滔江水,黄河泛滥般的敬仰,因为兀自扭股糖似的黏在他身上的青剑太乙已经让他头疼不已了。

“这样啊,不过如果是真的,还请苏学妹不用客气,学习方面我还算有点儿自信的。”他笑着说,而后转向那对“相依相偎”的兄妹,笑道,“楚杨同学你们兄妹感情倒是真好。”

楚杨木着脸点了点头,青剑太乙却颇有些奶声奶气的大声道:“那当然,瓦最喜欢大哥哥了!”

那样直白的吐露心声,发自那样一个看起来冰雪可爱,天真聪敏的小女孩,也就是楚杨这种灭绝人性的货色能把它当耳旁风。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小妹妹你叫什么?”沈画学长显然不是铁石心肠的楚杨,对于这么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小女孩儿,他很是喜欢,此刻正躬身凑在她的面前,温柔的问道。

“叫瓦桐音就好!”答话时,青剑太乙的目光始终凝着楚杨那张之于她来说大约有些高高在上的平凡面容。

沈画学长却不以为意的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在一旁看的颇有些毛骨悚然,背后冷汗淋漓,联想这位小妹妹的真实身份,沈画学长的这一举动不啻是在摸老虎屁股一般。当然,把那么可爱的小脑袋比作老虎屁股,似乎又有些不敬的样子。

好在,这时原本作漠不关心状的楚杨竟然破天荒的看了看青剑太乙,原本淡然的神色显得有些恍惚,就听他张了张嘴巴,干涩涩的重复了那两个字。

“桐音…”那声音飘忽的仿佛来自仙山云渺间,又好像穿越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嗯,大哥哥叫瓦有何事?”自称桐音的青剑太乙雀跃的应道。

楚杨却再一次的沉默了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神色间似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悼念。

无暇去顾及楚杨的异样举止,我很是为了以身犯险而不自知,最终还好全身而退的沈画学长松了口气。

“苏学妹,你怎么了吗?”沈画学长不知何时已经直起身子来,又走到了我的对面,见我长长的出了口气,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连忙分辩道,顿了顿,又想起了一事,便补道,“沈画学长也不用那么见外,叫我浅星就好…”

这还是受了青剑太乙的启发。

“浅星…”稔熟的淡漠声音,却不是来自于我殷殷期待的沈画学长;一贯在这方面不大灵光的楚杨,正老实不客气的这么唤我道。

这才想起来,这厮与人交往是不大灵光,然而这厮的耳朵却很灵光。

“干啥?”我颇有些没好气的应道,这个亲昵的称呼还没有人用过,却不曾想被他拔了头筹而非沈画学长,我很有些颓唐。

似乎是察觉了我话中的捕快,星辰般的眸光晃了晃,从青剑太乙至沈画学长,再落在我身上,最后光淡星沉,黯然而收。

“无他,贫道不逊,先行告退。”他草草的一拱手,转身飘然而去,那挂在他身上般的青剑太乙自也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去了。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忽然有些恍惚的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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