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风猎猎,日头昭昭,正是午时方过的天,灼烈娇娆的太阳遥遥高挂,俯瞰睥睨。
逆着那有些刺目的阳光,我伸出一只手遮在眼上,方能看清此刻已经又向上蹿高了丈许,直直立在树梢的狼兄,看着那副魁梧的身躯摇摇欲坠的以一根细弱的枝桠为支撑,却站得笔直,只是脚下所踩的枝桠随风而动,那副铁塔巨灵一般的身躯也随着树枝的摇晃而一摇一摆。
树下的楚大神仙,此刻也已经将右手反握在了背上的黑剑转魄之上,脚下不丁不八的摆出了一个御敌的姿势,背部微躬,左手捏决,浑身上下却是气息松散,面上更是神态娴定,似乎全然不在乎那个临近日头,随风微晃的健硕男子何时会携着风雷之势,借下落之劲,流星坠地般的袭来一般。
然而见过这厮此前与桐音的那番惊天动地的比斗,我自然晓得,虽然看上去他似乎是这般气定神闲,满身破绽的样子,一旦那边厢狼大哥开始动手,他这边立时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把曾经将天都也斩断的黑剑即刻便会化作分隔乾坤的黑色闪电,触目进行的起自后土而终于皇天。
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大约形容的便是楚大神仙这般伸手罢?虽然另外一种意义上说,看他平日价忙于修仙历劫,打坐参道的行径,还有那满口的所谓出家人该当修身养性,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言论,连带上对待倒贴的子书绾同学,桐音小朋友之流的态度,要说这活了三百多岁的兔崽子仍是处男,没准还真是的!
……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按照狼大哥自己的说法,他跟楚杨也算是冤家路窄,俩大老爷们拜堂结亲不说,此后一百多少年的岁月里,恐怕凑到一起掐架的次数没有十次也得有八回,因此在对付楚大神仙这件事儿上,他多多少少也算是专业人士,唔,狼士,因此眼看着楚杨这般卖着破绽,却完全没有上钩,反而在树梢上狠狠的吐了口吐沫,满脸的凝重之色,顺带似乎有些牙痒。鉴于狼兄一贯思维直爽简单,稍微考虑一下,便很容易就能推知,以他的性格估计当年没少被楚大神仙这副无辜而满身破绽的形容给诓骗过,大概还吃过不小的亏,如若不是这般不堪回首的回忆,恐怕很难让狼兄这种记吃不记打的货对此反应如此剧烈。
果然,眼见楚大神仙这般无处不是破绽却又无处不让人提心吊胆,独立在枝头随风摇曳的狼兄多多少少有点儿无计可施,一口啐罢,扯开喉咙骂道:“他娘的月小子你这副样子摆给谁看?一百年前狼爷我就说过,再信你故意卖给我的破绽,狼爷我是你灰孙子!”
地上的楚杨闻言,不置可否的抿抿嘴角,仍旧是那般不攻不守,不进不退的架势。
说来楚大神仙这般的反应也有些耐人寻味,明明他的计策已经被狼兄识破,却还是这般的以不变应万变,按说同样的招式连圣斗士都不会上两回当,按照狼兄的性子说,要他对此记忆如此深刻,估计少说也吃过两位数的亏了,这样楚大神仙还想再凭这一招诓狼兄一回,真的以为狼大哥没长脑子?
狼兄眼见破口大骂的激将之计没什么成效,在树巅呲牙咧嘴的瞪了楚杨良久,大有点儿以眼杀人的味道,然而狼兄的那双兽眸虽然大得吓人,兼之目露凶光,獠牙尖锐,神态恣狂,若是将这副尊容拍将下来,估计晚上能用来辟邪连带着吓唬小孩的,然而楚大神仙的心理素质却是相当的过硬,吓唬得了牛鬼神仙和三岁小孩的东西明显吓唬不住这厮,对着狼兄的凶相毕露置若罔闻,仍是那般不温不火,不急不慢的平淡神态。
见两人又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样子,老实讲我心里挺有些不是滋味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一边是跟我一墙之隔,一桌共坐的同学兼室友,另外一边是跟我八拜天地,同生共死的结拜大哥,我夹在中间,颇有点猪八戒照镜子的感觉,这档口儿又不好开口劝阻,否则一旦有所偏颇,估计另外一边肯定要觉得我在拉偏架。
念着自己的身份特殊,而且此前也被狼大哥打断过我劝阻的话语,因此不好开口,转头过去想要求助身边的另外两人,却发现这俩姐妹也看得有些面露难色,进退不得的样子。
稍微思索一下便能想明白她俩为何会俱皆是这般反应了:之于桐音小朋友方面,这俩人一个是她魂牵梦绕,整日价黏着缠着的大哥哥,另外一个则是当年跟她共侍一主,更是为了她的安危可以铤而走险,不顾一切的青盏大哥;子书绾同学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楚杨算是她的嫡亲师兄,青盏狼兄缠了她近两百年,方才她还会为了这蠢狼而向楚杨求情,这个中有着什么猫腻儿就先不深究,反正她跟狼兄的关系应该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厌物罢!
犹豫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或多或少的跟两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因此谁也不好意思站出来说句话,正自铮然遥相对的两人更是全神贯注,大有点儿不死不休的势头。
眼见实在是找不出人来劝架,再考虑另外的两位姐妹儿面子都多多少少有点儿薄,不如本姑娘功力深厚,这种时刻只好由我厚着脸皮站出来,挥舞着铁锹去给场中蓄势待发的一人一狼和稀泥当和事老。
“你们两个消停一点成不成,狼大哥你伤刚刚好,现在就要与人动手,不怕被楚杨占了你新伤初愈,未曾复元的便宜?”我硬着头皮站将出来,对着场内的两人喊道,“楚杨你也老实点儿呆着成不?他是妖怪你是神仙,你说你一神仙跟妖怪计较个什么?”
这一番话基本上让我绞尽了脑汁,劝人这种事情明显不怎么适合我,煽风点火的本事倒是有一点儿,得益于素日里跟死党东家常西家短的八卦的缘故。
于是这般不痛不痒的劝说完全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楚大神仙抿抿嘴角,一言不发,狼兄在树梢不屑的一撇嘴,狂言道:“新伤初愈,未曾复元又怎样,狼爷我带着伤不也照样跟他打?更何况这小子方才运转无相本源,也是大耗心神之举,算来我俩可以说是半斤八两,谁也不吃亏却谁也占不得便宜!”
“照你这么说,楚杨劳心劳力,不在巅峰状态的原因还是因为狼大哥你呀,这般情形之下,你有脸跟自己的救命恩人动手吗?”话赶着话儿,我为了劝这两人停手,多多少少的有点儿口不择言,想当什么说什么,最后这句话已经是大大的得罪了狼兄,就见他眉宇一簇,神态间已经隐隐有了怒色,对我这般的说辞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再不接话,反倒是楚大神仙这时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兴致接我的话茬。
就见他嘴角一抿,神态间满是轻松之色,微微的眯着眼睛,用半是轻蔑,半是嘲弄的口吻对我说道:“浅星你不必多言了,子系中山狼,得势便猖狂,忘恩负义,恩将仇报,这原就是他狼族的本性,倒也怨不得旁人。”
我听得一愣神,跟着便暗叫不好,楚杨这厮,居然借着我的话指桑骂槐,以激怒狼兄。
狼兄的表现也自然不负楚杨所望,就见他瞪大了黄橙橙,恶狠狠的一双兽眸,死死的盯着楚杨,又是一口吐沫,跟着破口大骂道:“月小子你放个什么屁!恩义是恩义,梁子是梁子!恩义三更报,仇怨一言决!更何况狼爷我要太乙姑娘跟我回教中,乃是报恩在先,只要你许她跟我走,狼爷我与你月小子之间的种种梁子一概揭过,狼爷我绝不再提,今后对你月小子感恩戴德,退避三舍,如此可好?”
楚杨微微挑眉,神态平淡的应道:“青盏护法说得这般大义凛然,算盘却是打得好精明,不知道这所谓的梁子架将下去,到底是谁家占得上风,谁家屁滚尿流?这般的一概揭过,又到底是谁家占了便宜还卖乖?”
纵然是狼兄脑筋不会急转弯,也听懂了楚大神仙这般话里有话,含沙射影的嘲讽讥笑,按照他的性格,受了这般的讥讽,如果没有怒发冲冠,暴跳如雷,他就不是青盏狼兄了。
“屁话少说!狼爷我就先让月小子你见识见识,他妈的这样打将下去,到底是谁输谁赢,谁他奶奶的输得没裤子穿!”狼大哥狂怒着吼道,双爪一错,青光迭起,那原本不过略显宽大的手掌已经化作了一对青毛满覆,爪尖雪亮的狼爪。
楚杨淡淡的应道:“青盏护法此言差矣,狼本来就是不穿裤子的,如此比斗,贫道不战即胜,实在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狼爷又是一声怒吼,四下里叶声阵阵,似乎是被这样一身怒啸给震慑住了一般的,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