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房间”,空气中带着火药味,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海娜醒了过来。
她似乎躺在一张床上,如果一个架子加几层毛皮算床的话,周围几百个床位如出一辙,所有的特征都把答案指向一个地方——“大鸟笼”。回忆起自己再次输给法仁的样子,嗯......她已经尽全力与这位强大的对手战斗了,但结果显然令人失望,在那无情的箭雨下,海娜毫无还手之力。泪在她的眼珠子里打转,下一刻就要在她的脸上划下无痛但却代表弱小的伤痕。
温暖的手,轻轻靠在她的脸上,仿佛安抚一个小孩一般,拭着眼泪。
海娜抬头看向手的主人,那是她的敌人,抑或是胜利者。海娜把脸瞥向另一边,似乎并不是很想看到他。
“海娜小姐,原谅我这么做。”法仁坐下后,不厌其烦地说。
法仁让海娜看这嘈杂的大鸟笼,他美好吗——至少可以度过冬天,他真的美好吗——至少人在冬天不会死。不妨想想在鸟笼建起来之前,贫民是怎么生活的,就算现在有鸟笼,贫民就一定能好好活着吗,贫民现在就如兽人一样,灭绝,虽然贫民不是物种。海娜看向外面,大雪在蚕食着。
“没什么事,等雪小点你就可以走了,还想再打一场的话......”
“法仁先生,我有个问题。”
法仁的话被止住,他听着。
“你的钱,它用到哪里去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视线向北面飘去,跨过重重冰雪,大大小小的布袋,支架,在风雪中孤立无援,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雪吞噬的棚屋。
“你觉得贫民都像这样待在大鸟笼里吗?”法仁反问道。“在那,更深处,还有人在考虑这个冬天能不能活命。”
海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倘若你叫更多更强的人讨伐我,请告诉他,我吐都吐不出一个硬币来。”法仁离开了。
海娜下了床,检查自己的伤口,可白嫩的皮肤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
菈索妮娅家饭厅。
桌上是大鱼大肉,海娜无心嘴馋,她甚至可以透过这美味的食物看到那冬日。
“亲爱的,事情进展如何?”苏瓦福坐在海娜旁边,难得与女儿喝起了酒。
海娜没有说话,头微微低了下去,有愧疚,有难过,有不忍,有悲伤。
“那个叫法仁的,很强吧?”
“你没把钱要回来吧?”
“他所坚持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吧?”
一转温和语气的父亲令海娜愣住了,眼前的至亲竟显得如此陌生。她在心里一一回答这三个问题,可并没有说出口。海娜能站在这,完全是因为他手下留情,他完全可以将海娜至于死地的。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人。
“我需要跟他好好谈谈。”海娜开口。
“谈什么?”
“答应我,父亲,如果他能替我们家干事,你便不再揪着债务不放。”
苏瓦福上前打量打量了海娜,看着海娜确实没被冲昏了脑袋,才问。“亲爱的,你为什么要替他说话?”
“……我不知道。”海娜被问懵了,通红着脸转过身。
苏瓦福看着自己的亲骨肉,他从未怀疑过,这把由他亲手锻刻的利刃的实力;他从未不尊重她的决定,因为她的选择,就是菈索妮娅家以后的方向。这个女孩她身上背着的,是拉索尼娅家的名号。
沉吟许久的苏瓦福,把自己胸前那象征家族主人的勋章别在了海娜胸上,它闪耀着,照亮着前程。
“做你想做的。”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
入冬以后,大鸟笼的食物供应越来越少。
这是她第三次来这,这次她终于不用打架了。
熟悉的嘈杂声钻进海娜的耳朵,她手上抓着个袋子,里面装着是今天剩下的食物,如此扑鼻的香气自然在大鸟笼里造成不小的反响,一时间,人们都口水垂下三分,看向少女,噢,当然不是看她,是她手中的食物,物质是精神生活的基础,毕竟那玩意儿也要吃饱饭才肯干活。
法仁老远便看见了她的身影,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是一整块鸡胸肉,是肉。
“这是给你的。”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我的小姐?”法仁没有直接吃上。
“当然没有,法仁先生,请便,就当是答谢你了。”海娜说完便走了出去。
她确实在打着算盘,至于法仁能不能上钩,她没什么把握。
最近的法仁从一日一餐变成了一日两餐,再没有食物的支持,他一向素质好的身体可能会垮掉,将要看着皮包骨的手臂,可打不过其他人。
“小子,最近那女孩是谁啊?看你俩走蛮近啊。”隔壁床位的男子探出头来。
“啊,朋友,朋友。”
朋友。
维星城入冬之后整座城市生活节奏都会慢下来,天气的寒冷连在极树之下都受不了,因此人们都会尽可能储存过冬食物,尽量避免出门,末月的冬雪眨眼就能杀人。大鸟笼的人大概是可以安全度过冬天的。
海娜坐在鸟笼外的大岩石上,雪已经给岩石裹上了棉被,它沉睡下去,没想到这么个人打搅了它的冬眠。待雪变大之后,海娜才重回鸟笼里。看着已空空如也的袋子,海娜满意地笑了,他不为自己,也为别人啊。
法仁去哪了,老地方。
大雪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极冻中的阳光般,出现在海娜的视线里。
“你们菈索妮娅家真是……该怎么形容呢?”法仁抓着早已召唤出来的弓。
“噢,冷静,我不想打。”海娜将手掌高举过头。
她现在很明白法仁需要什么,她要做得只是让信任得以建立。静,她能听见法仁的心跳,纯洁,有力,每一下都充满能量。
“那你想如何……我不想第三次说了。”收起弓,法仁走近了海娜点。
“你强大吗?”
“你真的强大吗?”
“你真能守护得了整个贫民区吗?”
父亲的三个问题,以海娜自己的话语反问给了法仁。但法仁似乎并没有很好的答案,他很不悦。他所向菈索妮娅家借的钱,无非就是拿来救济这些贫民区的人们的,他从没考虑过后果,因为后果在他把讨债的打趴下之后就再没有了。海娜也被他打败了,甚至可以算是两次被他打败,可接二连三的,她再次找上了他。他一直在不断地去救助贫民,若他不再救助的贫民,是因为他们都没有后话了。
“你改变不了多少。”
“我能尽全力去改变,哪怕一点。”法仁开了口,他的心里话。
“你想尽全力吗?”
“你什么意思?”
“我或许能帮助你……”鱼儿要上钩了。
法仁一时语塞。
“同样的,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
水可以使冬雪寒冷,也可以使坚冰融化。
…………
几天后,菈索妮娅家会堂。
这是海娜难见穿着正装在自家的会堂上,眼前的男人,他配得上这副穿着。
“你好,海娜小姐。”
“欢迎你,法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