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鸟儿的早歌尚未唱起时,海娜走出了这令她作呕的酒馆,现在她若看到独眼狼的脸,指不定会呕吐到他身上。
酒馆外的景色恍如隔世,依偎在峡谷之中的极树在太阳冉冉升起之下探出了自己尚有睡意的头,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她在海娜的眼眶里还不算大,说明离目的地还尚有一大段距离。
越往东走,人们的装扮便越来越不一样,衣服越来越单薄不说,大部分的人都在自己头上蒙上一层面纱,它们大多是白色或是昏黄色,这可以有助于防止尘土依附在自己的脸上。我们的外乡人似乎并没有很注意这一特点,仍顶着大太阳傲然自立着。
后来她错了。
南风绕无水干燥的气候并不是说说而已。大片大片的沙漠峡谷出现在海娜眼中,它们带着风沙,带着干旱,带着炽热,席卷人类,席卷土地,席卷一切。海娜的脸上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干裂,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如花一般炸开。干渴会带来什么?恍惚,晕眩,呕吐,直至死亡。它不会吝啬每一条生命,这或许才是长河的车夫并不接海娜的原因。
几公里的路程可以被这家伙延长至几万里。海娜没走几步路,就要到阴凉处歇会儿,没走几步路,就要喝一口水。
直到傍晚的清风在身边舞起,映入眼帘的,才是这燥热之地真正的容貌。
那是一块高耸的岩石,爬到它的顶部,在它下面的是一个狭长的溪谷,萤火虫儿在里面嬉戏着,海娜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栋栋低矮楼房的灯光,它们同萤火虫一起装点着这少有的富饶土地,告别了海娜的清风在整个城内吹起了安眠曲,铃铃作响的极树风铃,带着她的铃兰花们一同漫游整个城市。曲终,虫尽,高低分明的城市轮廊在眼前顿时清晰起来。
风与萤火的相遇,天与光的对舞,临风城就像这样,心动着每一个发现她的旅者。

夜晚的沙,终于停止了躁动。
海娜睡着了,这一夜,比此行的每一天,都要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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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小姐。”馆主见海娜出来,主动打起了招呼。
“早安。”海娜仍带着一丝惊讶,出于礼节还是回答了他。
临风城的人都如同他们的面纱一般,含蓄而又不失美丽,一句简单的问候,便是他们对人生最美好的祝福。海娜无比喜欢这种环境,它比寒冷的北方更加暖和,无论是身体上亦是心理上。她前几天还在想念故乡,或许是因为环境太糟糕罢。
接下来就是正事了,在这堪比维星大小的临风城,寻找一个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兽人,且不论当地人对兽人的态度如何,在海娜走出傲雪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离菈索妮娅家族所拥有的关系网以及情报网越来越远了,当她到达临风,这里作为菈索妮娅的无人区,可用的网络已经淡然无存了,这只会加大她对兽人的搜索难度。
想要切入一个城市的地下网络,必须要从底层入手,临风作为一个峡谷城市分为下、中、上城区,通常按不同生产水平来划分区域。
海娜没有立即离开酒馆,反在这吃起了早餐,当馆主用奇异的眼光看着她时,海娜不禁疑惑。
“......小姐想必是外乡人吧,”收回自己嗔怪的表情后,馆主依旧答应了海娜,他将牛奶倒入一大缸中,然后放在酒馆中央的篝火上加热,不一会儿,奶香随两人的话题一同飘散开来,“在临风,人们很少吃早餐的。”海娜刚想问为什么,馆主滔滔不绝的嘴巴就止住了她的问题,“这座城市的生活节奏慢到人们的早餐在深夜就消化完了。”馆主将牛奶搅拌起来,开始往里面加一些白糖。
临风城的早晨才是夜晚,因为基本人人都还在梦乡,什么样的日程能导致如此的作息呢?馆主接着道来。由于气候缘故,临风人总喜欢一天中的后半段拿来做事,他们从来不浪费夜晚的一分一秒,无论在郊外,或者市井,抑或是床上,你总得找点事干。没有夜生活的临风可以直接毁灭,人们这么说着。
茶叶与牛奶逐渐混合在了一起,香味已经扑鼻,海娜迫不及待想要尝尝这美味。她轻抿一口,味蕾立刻做起了舞,甜味和茶香控制得恰到好处,如她与临风的相遇。
“好香,这东西叫什么?”海娜一口将杯中的牛奶喝完,意犹未尽。
“下城区的人都叫它奶茶,我偶然学的。”馆主自己也打了一杯,随后端来烤面包和芝士。“这也是下城区的东西。”
“下城区不都该是穷苦人吗,怎么会有钱做这个?”海娜问道。
“小姐,这就是你理解错误了,临风从来就没有贵贱之分。”馆主纠正道,他从展柜中取出了一大堆东西,逐一给海娜看,它们大多是猪肉,羊肉,牛肉,肉质无比鲜美。
这是海娜没有想到的。
临风的各城区是共生互联的关系,它们并没有所谓的高低压迫。
海娜拔出雷影剑玩弄着,一边将芝士夹在面包之中继续听着馆主娓娓道来。
“呃……你说什么?地下?”馆主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老领主把临风管得比儿子还严,很多东西可能都被清除干净了。”他压低了声音,在海娜耳边说着。
“无论如何,谢谢你。”海娜伸出了手,北方人的礼仪不知南方是否适用。好在馆主似乎明白什么,自然将手伸出,握住了海娜。
出了酒馆,海娜还是将矛头对准了下层区。
“有什么思路吗?”雷影问道。
“风绕人的质朴无懈可击。”海娜回答,她所能利用的空间似乎愈来愈少,对于一座繁荣的城市,它似乎并不对海娜太有利。“不管怎样,如今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往下走了。”
她看了看一落千丈的楼梯,它径直通向下层区,在彼岸边,隐约能见川流不息的马车。
生疼,几百甚至上千级台阶实属不好受,很难想象有人会发明如此之变态的楼梯,且不说旁边的马车爬得更是吃力,即使另一旁是道路。海娜用力按摩着自己的小腿已缓解酸痛感。
下城区似乎并不欢迎她。
事实证明是对的,在打听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可疑的人后,海娜能知道的只是“他们看起来比较可疑”。这里的人并不像馆主那般那么健谈,礼貌地回复海娜几句之后,便走开了。
大中午的太阳在临风并不显得那么严热,海娜在下城区转了一圈又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
“我看先到这吧,回去......”海娜的话语被打断,一顿躁动在不远处的大道上响起,越来越大,它们大多是人们的欢呼声和口哨声,仿佛在欢迎什么大人物似的。不解的海娜跑上前去查看。
这是一只盛大的游行队,其中的大多数人是骑着骏马,带着头盔的骑士,少部分则是手拿鲜花的花队。五彩斑斓,姹紫嫣红,无论是什么人,他们的肩上总有一只白铃兰,它象征着这座城市。随后,高大的车棚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它由八匹白马拉着,好不威风,靠近马车的地方呼声也越大,在一个白发老头儿从里面探出头来后,声音随炸开升至最大。
“请问,那位是谁?”海娜随便找了个路人问道。
“嗯?你不知道?他就是‘小老头’,我们的领主:卡宁·温德啊!”路人在一旁激动地叫道,随后往更前排冲去。
卡宁居高临下挥手,热情地与民众们打招呼。成为一个深受人民爱戴的明君究竟有多难,从百姓对他欢呼声的大小便可看得出来。可见,卡宁非等闲之辈,他手下的临风,果真如馆主所说。
收回了凑热闹的冲动,海娜原路返回。
但当尖叫声在耳边频频将她唤醒,她再没忍住又转回了头,方才好好的游行已乱成一团。
“刺客!有刺客!”一旁有人大叫道。
只见三五成群带着兜帽的黑衣人从七八米之高的楼顶一跃而下,有的已经开始攻击游行队。他们的手里或砍刀,或铁斧,或巨剑,纷纷都在正午阳光之下凸显青绿之色——这是剧毒的名片,亦代表着死刑书。
“保护领主!”游行队里有人列起阵型将领主的马车围了个遍,但刺客的攻势如猛虎下山,临时构起的防线被轻易戳穿,一两名刺客的刀刃甚至直指领主。然而,四处仍有不断的军队参与进来,刺客取得的优势逐渐被持平,领主在一阵混乱中,被专人带着逃跑走了。
见局势愈发不利,刺客们无心恋战,爬山虎般的速度迅速上楼顶,沿开始的路段返回。见刺客要逃,领主的军队驾马便追,一时间大道上竟空无一人,随着吵闹声的不断远离,众人的议论方在这酒窖子里发酵。
海娜被这一幕弄呆住,站在原地端详着远走的双方。
“愣着做什么?追啊!”雷影现出实体敲了敲海娜的脑袋,刚回过神的海娜才飞奔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