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地来到走廊,夏终于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墙跌坐在地上,双手狠狠地插入头发之中,双目狰狞地望着地板,瞳孔紧缩,身体也因为恐惧而不停的颤抖,曾经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无休止地涌了上来。
鲜血,
残肢,
还有那锋利的短刀
以及一个与之相比无比突兀的温和的笑容……
“你,为什么不想成为我的收藏呢?那是很美好的东西哦……”
“不要……不要……”恍惚中,鲜血仿佛已经流到了夏的脚边,她的神色几近崩溃。
“为什么要拒绝呢……是想活着么?真是肮脏的想法啊……你这会让我很苦恼的……”
“那么没办法了,我只能这么做了呢……”
“我要让你知道,活着……”
“要比死亡,更加令人痛苦!”
“呕……”夏忍不住地干呕起来,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开门声突然响起,夏惊慌地抬起头,却看到乌迪尔和琳娜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总之,这次也要你帮个忙……”
“喂,这么说的话还不如把之前欠的奖励还我啊!”
“别急嘛,那个有……”突然,琳娜抬起头,注意到了夏,而乌迪尔也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于是,乌迪尔呆住了,他看到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神情。
恐惧,悲伤,无助,憎恨,仿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扭曲地汇聚在了那精致的面容上,本来宛如绿宝石般的双瞳也变得仿佛寻常的石头以般黯淡无光。
“夏尔……”
“……”夏突然低下头,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乌迪尔分明地看到了两滴液体从夏的双眼中落下,滴落在地板上。
“喂,不追上去么?”琳娜看着乌迪尔说道。
“……帮我对瑞兹老师说声抱歉。”乌迪尔说完便起身冲了出去。
“啊啊,我这算不算是默许学生旷课啊?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要好好地惩罚这两个人呢。”琳娜说着露出了回忆的神情。
帝都监察团驻地。
莫博躺在床板上,一边哼哼唧唧地呻吟着,一边痛苦地翻来覆去。
“莫博少爷,你舒服点了么?身上的伤不是快好了么?”狗腿子一号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好个屁!身上的伤是好了,可是心上的伤是再也好不了了!”
“心上的伤?”
“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子是个变态!当众说了那种话,他怎么可能放过我?”
“额……这……那只是因为中了药剂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我才没就地自杀懂么?”说完莫博继续哼唧起来。
“其实也不怪您,现在那个太子妃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说话还那么酥……啧啧,是个男人都想上啊!”
“就怕你有命脱裤子,没命再穿上!”莫博哼哼唧唧地说道。
“对了,莫博少爷。皇子殿下貌似下个月来,让咱们提前做好准备……”
“怎么做准备?来这里这么多天了,连个管事儿的都没见着还做什么准备?那个叫西什么?”
“西特斯,莫博少爷。”
“对,就内个老不死的。连他也不待见我们,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那实在不行只能我们自己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了……”
“还出去?出去干嘛?眼看着肉吃不进嘴里去你很舒服么?说到肉尼玛这里三餐都不带油腥啊!!!”
“不是,少爷,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看,如果你这件事办的让太子满意了,保不齐这事儿就翻过去了!而且这次您被坑的这么惨,如果能找到个合适的地方,院方还不肯让出这块地方的话,那矛盾不就出来了么?到时候……”
“到时候找茬可是咱们的强项啊!”莫博听着听着突然激动地坐了起来,满脸兴奋地说道。
“就是啊……”
其实从一开始就明白的……
当初那件事情,恐怕是我一手造成的……
然后在做了那种事情后,还这样自以为是地说教……
我啊,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保护同伴也是,保护她也是……
最后失去了所有……
连找也找不到……
明明就是在这附近……
但是……我还真是……没用啊……
从那天早上之后,一丝异样的气氛开始笼罩在七人之间,没有人知道在夏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乌迪尔那天追出去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从那之后乌迪尔不再挑拨夏,夏也恢复了一开始来时的模样。
周三早上。
“之前的求生课都实在是太轻松了啊!!!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个难忘的回忆!”琳娜说着,拍了拍手,然后一脸为难的莫桑便推着一个盖着帆布的大型餐车走了进来。
“这样真的好么?”莫桑看着琳娜说道。
“嘛,莫桑你实在太善良了啊!知不知道这也是修炼的一部分!以后如果要是在荒郊野外没有生火的条件的话总不能饿着吧?”
“可是……”
“喂,琳娜导师,这里面该不会是那个吧?”熏震惊地看着琳娜,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没错哦!请你们吃大餐哦!掀开吧莫桑。”琳娜对着莫桑吩咐道。
“请不要怪我,这不是我的错!”莫桑闭着眼睛对着大家鞠了个躬,然后一把掀开了罩着餐车的帆布。
一块块巨大的肉排出现在众人面前,肥美的鲜肉排肥瘦正合适,鲜嫩的肉色一看就知道是尚品食材。但是现在,本来应该勾起食欲的存在却使得众人纷纷变了颜色。至于原因……很简单,这些肉排,都是生的。
“喂,导师阁下,不用这么丧心病狂吧……”斯托克看着琳娜嘴角抽搐地说道。
“诶?我有丧心病狂么?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不然让你们以为上课只是说说闹闹的话校长大人可是会找我麻烦的。”
乌迪尔将视线从窗外的景色中抽回的时候,他的面前已经放好了盘子和刀叉,而在盘子正中央,一块儿生肉规规矩矩地趴在那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一边的夏,果不其然,面对生肉的夏表现出了无法抑制的厌恶,握着刀叉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脸色苍白的仿佛金纸一般。
就在这时,武纲突然叫了一声,然后说道:“喂!熏你也太着急了吧?生肉不是这么吃的!!!快吐出来,嘛真是的……”
循声望去,只见熏一脸痛苦地接过武纲递过来的纸巾,将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然后接过莫桑递过来的清水使劲地漱了漱口。
“真是的平时都那么聪明!生肉是不能嚼的,如果有条件的话要切成适中的小块直接一口咽下去,这是已经冻好的肉就不用拍血的步骤了。但是如果在野外的话吃之前是要先用力将血挤出去一些,当然力道要控制好,否则就变成肉末了……”说着武纲切了一小块肉用叉子送进嘴里,含了一下便咽了进去。
“像这样!”
“唔……谁知道怎么吃生肉啊!话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熏难受地说道。
“父亲以前有教导过这方面的知识,按他的话讲,有时候和大部队走散了,又是在战场上的话是不能生火的,而骑士要维持战斗力需要的能量很大,在行军粮食用完的情况下肉食是补充能量的最高效的食物,但是在战场的话并不能生火,所以就需要我们知道如何摄取生肉。”
“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啊……”熏无力地吐槽道。
夏听完武纲的描述,视线重又回到了眼前的生肉上,她努力地控制住双手不再抖动,然后小心地将刀放在生肉上,慢慢切割下去,然而切到一半,一股浓烈的作呕感从她的身体里传出,使得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夏望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恶狠狠地咬了咬牙,餐刀落下,切下了一块见方大小的肉,然后用叉子叉住,紧闭着因恶心而泛着泪花的眼睛,抬手便准备将肉放到嘴中。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突然抓住了她拿着叉子的右手,她睁开眼睛,却看见乌迪尔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闪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
“放下。”乌迪尔柔声道。
“松开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乌迪尔的话,夏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她不假思索地对着乌迪尔命令道,脸上满是倔强的神情,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说过不允许你在作践自己的身体。吃了这个你会怎么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乌迪尔全然没有退让的意思,依旧紧紧地握着夏的手腕。
“我当然知道!但是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夏有另一只手接过叉子,想要吃下去,但是却被眼疾手快的乌迪尔一把打掉了。
“我说过,你的身体不只属于你自己,还属于担心你的人。既然活着,就给我担负起这些心情!你究竟要任性到什么时候?”眼见夏冥顽不灵,乌迪尔也有些愤怒了,他下意识地吼了出来,但是在看到夏那痛苦的表情时,他的神色不由地缓和了下来。
“别在这里自说自话了……”夏突然低下头,小声地呻吟了一声,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望向乌迪尔的时候,眼神中只剩下了憎恨和愤怒。
“你以为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活到现在的?这些东西我不自己去克服谁又能来帮我?我没有权利懦弱,从七年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是一个人了!!!就算你为我担心又怎么样?你能随时出现在我身边么?!你能一直像保护身体一样保护我么?你不能!!!”夏说着,留下了委屈的泪水:“既然无法替我承担一切,你凭什么管我?施舍么?怜悯么?慈悲么?善良么?这些东西除了让我的心变得柔软易碎外还有什么益处?”
“既然没人保护你那就我来保护你,既然没人能成为你的依靠那就让我来成为你的依靠!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心中想要保护的东西么?如果保护不好的话那就去死好了!是啊,我是无法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所以我喜欢你的坚强,但是坚强不等于自虐!!不要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啊笨蛋!!我是无法像保护身体一样保护你,但是我愿意用这身体去拼尽全力地保护你!!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好,只要我还能动,就绝对会挡在你面前!!”乌迪尔紧紧抓着夏的手腕真诚地喊道,这一声声呼喊在敲打着夏的同时也彻彻底驱散了乌迪尔心中的犹豫。
什么力不能及,什么悔不当初都去死吧!只要我喜欢她,在现在传达给她,只要有这份信念就足够了!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保护她,能在她身边,这就足够了!
也许一开始的接近只是因为愧疚,但是,但是,现在的乌迪尔终于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喜欢夏,喜欢这个拼命活着的坚强女孩儿,喜欢她在被激怒时抓狂的模样,喜欢她害羞时泛红的脸颊,喜欢她的一切的一切……
“既然你认为自己能做到的话为什么七年前不在我的身边?!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人的时候没人来我什么身边?!”夏不假思索地咆哮道,然而她刚喊完,浓浓的后悔便从她的心底翻涌而出,她看着乌迪尔的脸颊,却发现那双黑色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坚定,反倒是深深的痛楚。
“对不起……”乌迪尔松开手,沉声道。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不要道歉……这不就像是你亏欠我的么……你没有亏欠我啊……你不应该愤怒么?为什么要道歉……”夏的表情渐渐崩溃,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脑袋,缓缓地跪在地上,痛苦地喊道:“我明明是这么任性这么无趣的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你。”乌迪尔如是说道。
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许久,她如同行尸走肉般从地上站起,看了乌迪尔一眼,然后说道:“求求你,请不要,再对我温柔了……”
说完,夏转身跑了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那么渴望……那么渴望点头答应那句表白……
明明那么渴望唯一没被玷污的爱情……
然而……
也许……我真的……无法获得幸福……
就像那人说的……
活着,实在太过痛苦……
早知道这样……
早知道这样……
夏猛地推开门,却发现刺眼的阳光下是三个陌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