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似乎在紧张什么……」
我不知道持续这种情况多久了，我也不知道再过不久的那个下午将永远成为我人生中难忘的一刻。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外婆住进了医院，我在离开考场的那一刻知道了这些。
我赶忙前往医院，现在的我不能再失去家人了。可是上天总是爱开玩笑，十分享受着人们那无比痛苦的姿态。
当我赶到时，我明白一切都晚了……
「你是她的家属吗？」
「是的……我是。」
「老人家就在刚才走了，这证明你签一下。」
「……我知道了，我想看看她。」
我跪在病床的一旁，紧握着外婆那满是皱纹的手，回忆着曾经的一点一滴。
在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是和外婆一起生活，偶尔有时间，外婆还会带我去外面看看那些大自然的景色。
在别的小朋友看着电视里那些少儿动画时，我在接受外婆的批评;在别的小朋友模仿着那电视里面的动作时，我在挨着外婆的批打;在别的家长因为小朋友模仿而受伤去“报告”时，外婆在陪我一同看着动画……
严厉与慈祥，是我脑海中外婆的印象。也在我外婆严格的家教中，让幼小的我懂得了些许事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回忆被打断了，护士们进来推走了外婆，看着外婆离开的那一刻，泪珠忍不住划过了我的脸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野。梅雨的季节中，安静的病房里，我的心却不见了踪迹……
「你叫……璐婧宜对吧，关于病人的处理事项……病人本人有意识时想捐出眼角膜后火化，不知道……」
「家属代表……同意。」我咬着牙，我知道，这是外婆最后的决定，我必须尊重她的选择。「骨灰我要带回去。」，护士在记事板上写写画画后便离开了病房，真希望她能听到我那无力的请求。
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几十条未接来电，联系人……母亲，她现在在……嘛，反正也与我无关。
我记得高考完那两天，夏季那躁动不安的心被压的死死的。梅雨，雨，在下，在落，在哭泣……
我抱着外婆的骨灰盒从殡仪馆出来，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来送行……外婆的一生太过正直，或许就是因为太过正直了吧。
「外婆，我知道你向往着大海，但现在可以等一等吗？母亲她已经安排好了墓园……我，我会让您看见大海的。」
打车点排队打车，没有一辆车愿意接待我，后面的青年人有点不耐烦了，「快点啊行不行，还有事呢！」，边说边将我向后推去。
「小心。」一双手稳住了我那踉跄的步伐，是一位美丽女性，嫩白的肌肤令人向往。「别和他计较，坐我的车吧。」，这美丽的女性牵着我的衣角，带着我，离开了拥挤的街道。
看着她的背影，蓝黑色发丝上绑着两根红色发带，那亮丽的双马尾仿佛是这次元不存在之物，头发的那些波浪如同大海泛起的波澜。
高跟运动鞋与我脚上的帆布鞋似乎挺般配，披肩短袖T恤遮住了大腿的一半。个子不高，一米五几的样子，与我相差了半个头。
走路时矫健的步伐，若身影站立，亭亭玉立的姿态定会折服小觑她的人。
「你叫什么？」
「我叫石雅欣，你呢？」
「云……璐婧宜。」看着她牵着我衣角那纤细的手指，很想说出「我可以自己走」，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
「上车吧。」
我们停在了一辆越野车旁，石雅欣拿出钥匙解锁，打开后侧车门示意我上去。说实话，现在的我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上这辆车。
「安心好了，我又不吃人。」
「嗯……好的。」
我将盒子放在身旁，缓和了一下双手那紧绷的肌肉群。石雅欣坐上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插上钥匙，发动了这匹野兽。
「璐……婧宜，我直接叫你婧宜好吗？」
「可……可以的，没关系。」
「婧宜也可以直接叫我雅欣。婧宜，那盒子里面是你最重要的人对吗？」
「嗯，是的。」
「这样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别拒绝哈。」
「不会，不会，我现在打车也没有人愿意接……去教堂墓园吧，外面的世界太吵了。」
「明白。」
我的母亲不知从何开始信奉宗教了，或许是不要父亲的那一天，又或许是与外婆决裂的那一天……信奉的还是天主教。
无法反抗，现在的我无力反抗，即便从小就被外婆送去各种武馆学习，到头来还是败在了我母亲的手上，手上是供我读书和外婆医疗所需的钱。
「婧宜，你的头发不长，你后面两个辫子是你自己扎的吗？」
「是的，算是我自己独特的标志。」
「独特的标志啊……挺好看的，头发长一点或许会更好。」
「嗯。」
「我们到了，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你已经帮我挺多的了，谢谢。」我带着外婆下了车，我不敢回头，我不想再麻烦其他人。
走进墓园，几名僧侣确认了我的身份，带着我来到了一座石碑前，石碑前那挖好的坑似乎是外婆最后的归属。
我将盒子小心翼翼放进这坑中，放进这大小不符的坑洞中。我站在一旁，看着僧侣们慢慢的将这坑用泥土填满。
「外婆，原谅我……」外婆平生最不信宗教，也不想与宗教有关的事物有所沾染。「外婆，我走了，这里的气氛我不太喜欢。」，外婆一定会理解的，现在的我要去找母亲，去见一见她，去见一见这位不想见的人。
出了墓园，我看见那辆越野车还停留在原地，石雅欣靠在车门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我不清楚，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你怎么……」
「帮人帮到底，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回家？」
「不回家，我要去见我母亲。」
「什么地方？」
「市中心酒店。」
「上车。」
我不情愿的上了车，这一次我坐在了副驾驶，老老实实的系好了安全带。雅欣用纸包住吐出的口香糖，放在口袋中，发动了车辆。
「那个……雅欣，你安全带没系。」
「你帮我拿一下，插在那安全带口中。」我接过雅欣手中递来的安全带头，将头插入安全带口。我离开了墓园，离开了我的不舍。
车辆行驶在市区的道路中，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车辆畅通无阻。天空阴沉沉的，那是乌云笼罩了这座城市。
「婧宜，你别阴沉个脸，这样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哦，哦，我只是还没摆脱悲伤罢了。」
「想开一点，就算是为了自己，珍惜一下自己。」
「嗯，我尽量。」
「你加个我微信吧，有什么想诉苦的可以找我，我先告诉你我电话……」
输入了雅欣的电话，搜索栏下出现了一个名为“心意”的用户，还有几个奇奇怪怪的文字，应该是日文。
「等会我同意你的添加，马上就到了。」
「谢谢你，帮助了素不相识的我。」
「……哈哈，没事……好了你该下车了。」
「雅欣，再见。」
「再见。」
我解开了安全带的束缚，进入了这市中心酒店中，一座高贵华丽的酒店。身后的越野车发动，雅欣驾驭这野兽向远方而去。
我看了看手机，除了那几十条未看的信息，我看见了「心意」出现我那为数不多联系人表中。我点开「心意」的头像，将她的备注设置成「石雅欣」。
乘坐着电梯来到了这酒店的第四十层，途中看了看雅欣的朋友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种神秘感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叮～」
四十层到了，这一层是一家米其林餐厅，富丽堂皇的装饰，璀璨夺目的灯光，不远处的钢琴家弹奏着优美的钢琴曲。对于这一切，自己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有约了吗？能否赏脸与我一同共进晚餐。」
我的身前不知何时窜出来一个富家公子，我看了看四周，想着他应该是对我说的这些话吧。那英俊的面庞换作是别人或许还有用，但对我来说，我很厌恶。
「不好意思，有约了。」
「哦哦，那真是失礼了，能否……」
我快步离开，找到一名服务员，「带我去31号桌。」，我不想再看见那样的人，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这是我母亲给予我的阴影，或许我该感谢她……
服务员带我来到31号桌，我的母亲早已在这儿等候多时了，坐在我母亲一旁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挺着个大肚子，富态尽显。
「女儿啊，来来来，坐下。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王总。」
「王……王，王总好。」
「咦嘿嘿，这孩子真乖，小璐啊，你这真的好吗？你看我这也快45了，这……」
「没事的，我家女儿可喜欢您了，对吧婧宜。」
又是那眼神，无情……在她的眼中，我早已经是一件商品，用于等价交换的商品，不再是一具有血有肉的人了。我想逃，可我又能逃到哪儿呢？
「我……」
「婧宜，你不是一直说想以身相许给王总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可要好，好，把，握！」
「小婧宜啊，叔叔我啊也喜欢你，只要你说出来，叔叔绝对不会亏待你。」
「我……」
「璐婧宜，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好了好了，小璐啊，要给孩子一点缓和的时间。」
「是是是，王总，是我有些心急了。」
我脑海中浮现过无数画面，那些拒绝逃跑后被母亲毒打的画面，跑进外婆卧室躲起的画面……
忽然间，我的脑海闪现过了两个人，两个叫我珍惜自己的人。
「我不是璐婧宜……我叫云婧宜！！」
大声的嘶吼，诉说着这些年的不甘，这些年的苦难，这些年的种种不该。整个大厅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都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
「婧宜！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告诉你，没有我，你别想去上大学！没有我，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小璐啊，冷静冷静，大家都看着的。」
「云婧宜这一生或许对不起所有人，但唯独没有对不起你，我的妈妈，璐无情！你已经被钱冲昏头脑了！！」
「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
「至少我是我自己！我叫云婧宜！！」
大厅中，一个人拍着手从我的身后走来，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我想这之后我不会在这个城市再待下去了。这个早已不是家的家，变的是那么的堕落。
「把自己女儿当商品，介绍给什么什么总，什么什么公子，最后自己获得数不尽的财富，可悲的女人。对吧，璐无情。」
「这声音！」我听到着熟悉的声音，是雅欣，她怎么会……
「婧宜，你终于肯做自己了。」
雅欣走到我的身旁，牵起了我的手，大厅中其余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就连这王总也开始不自觉的往后退去，在服务员的阻挡下才停止后退。
至于我的母亲，「难以置信」这四个字就差写在自己的脸上了。石雅欣，究竟是什么人。
「既然你把你女儿当商品……好！那个什么王总，你公司资产多少？」
「一、一千万。」
「一千万……璐无情，我给你一千一百万，你的女儿我买下了，你以后肯定衣食无忧，就看你怎么抬头了……婧宜，跟我走。」
「去、去哪儿？」
「回家。」
雅欣牵着我的手，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围观的人都自觉让开一条道路，他们在敬畏，如同敬畏神明那样。回头看了看，我的母亲瘫坐在地上，眼神失去了光彩。那位所谓的王总，被几名服务员押着，买下了全场的单。
「走吧婧宜，电梯到了，该离开了。」
这一天，这一切，我今生难忘……我也该改变一下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