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时家。
一名十一二岁大的少年在庭院里漫步,他走的不快,步伐很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一丝沉稳,身着一袭白衣,衣角紧贴着手腕,勾勒出银纹,组成一个个复杂的图案。
头发束成马尾,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肌肤如玉一般,光滑细腻,就像个女孩子一样。
时司很苦恼,虽说他自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时家的其他同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那种眼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今天,一定冲到证道之境。”时司暗暗的想,随即加快步伐,朝禁地走去。
“也不知道怎么了,父亲今天突然找我,难道是来检验我的修炼成果的?”
时司作为时家家主之子,得到的是整个家族里最好的修炼资源,住的地方甚至可以跟长老的住所媲美,而时司也同样没让家族里其他人失望,早早地冲上了通透之境,刷新了家族的记录。
时司本身也是个勤奋的人,可以说,在他的生活中,修炼占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司仪、观星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曾不止一次抱怨过这些东西太过枯燥,也不知道学到底有什么 用,难不成高傲的时家人要给别人当占星师?这未免太过离谱。
但父亲每次都会淡淡地告诉他,没有什么枯燥不枯燥的,这些事,到时候他会明白的。
“时司。”时司抬头,看见大长老向他走来,便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行礼,“大长老。”大长老微微颔首。若是其他人见到他,必然要单膝下跪,但时司不同,作为时家的少族长,他的地位与其他长老相仿,再加上时司天赋异禀,家族里的人早就把他当做族长来看待。
“这么着急,干嘛去?”
“回大长老,父亲找我,让我去时之塔。”
“你快要证道了!”大长老吃了一惊,但随即眼神就变得狂热起来。
“啊……是这样的。”时司暗暗觉得大长老眼光毒辣,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修为,只是感觉有点奇怪,大长老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平日里的大长老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哪怕天塌下来都不带眨下眼的。
而且,大长老的眼神似乎……时司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怪怪的,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样。
“大长老,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时司眨下眼,轻轻地说。
“哦,好好好……”大长老拜了拜手,“你快去吧,别让你父亲等急了。”
待时司离去,大长老抚了抚胡子,喃喃道:“终于到时候了,”他忽地笑了出来,笑得很诡异,如果时司站在这里,一定会被大长老的笑容吓一大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长老,大长老咧着嘴,露出浑黄的牙齿,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暴戾,“该死的方家,该死的下四宗……啧……时司,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家族对你的期待啊……”
——————————————————————————————————————时之塔。
时之塔作为时家的禁地,它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时家的其他人只知道这座钟塔的造型很奇怪,也没有什么禁制,只是严明禁止非长老不可进入时之塔,哪怕时司也不能,这也是时司第一次进入时之塔内部。
时司站在钟塔门口,他曾不止一次赞叹过钟楼的雄伟——一座巨塔拔天而起,形似沙漏,中间稍细,两边稍粗,一轮巨钟在上塔周围环绕运动着,没有一点停滞,钟表上的齿轮还在“咔咔咔”的扭转。
最令人赞叹的是钟上的分针与时针,分针同体金黄,形似马来剑,末端弯曲,针尖十分尖锐,整个时针好像是由上天直接孕育出来,被人发掘后,便在边上镶上炎银纹,在中间勾勒出符文,也不知道这些符文到底有什么作用,他曾问过父亲,父亲却少见地有了一些情绪波动,感觉有些悲哀,但那一闪而过,时司却毫不怀疑,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这同是父亲唯一一次没有正面回答时司的问题,所以时司记得很清楚。父亲连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摇摇头。
时司很识趣地没有再问,因为他太了解父亲,父亲这样一副模样,肯定是不愿他继续问下去,有的事,自己不知道,或许对自己,对别人来说会更好。
时之塔的时针同体银白,白天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远远比不上分针的雄伟,纹路倒也普普通通,与长老院的符文相差无几,但一旦到了晚上,时针才会发出最璀璨的光辉,那是一种淡蓝色的,像气体一样的物质,明明颜色很淡,却十分明亮。父亲说,这是有一种叫做“陨灵”的石头,说是石头,更不如说像是一种美丽生命,淡蓝色的气体围绕着时针缓缓流动,像是石头在吞吐这些气体,原本璀璨的分针,却在此时黯然无光。
时司不止一次想去拥抱那时针,他感觉,那样的淡淡的,温柔的“陨灵”好像在忧伤,忧伤自己被所在这个时钟上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转动,永无停歇之日,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时司活得并不快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那为什么而活,自己修炼的目的也不明不白,只是有人告诉他,时家需要他,所有人都在期盼他的领导,他不得不肩负起这一责任,毕竟,他体内流着时家的血,这样的枷锁有时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曾看见时家的其他孩子在快乐的玩耍,不禁有点羡慕,但他很懂事,他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便将一切心思投入在修炼上。
当别的孩子才刚刚迈入修炼之途,他已步入第一大关——气和境;当别人刚刚突破气和,他又早在灵通境打下坚实的基础……如此,他总是比他们做得更好,更强,十一二岁的年纪就迈过通透境,准备证道。
但从没有一个人夸过时司,仿佛这就是他应该做的,时司也并未太过在意,他看的很开,想的也很多,只是平常从未轻易的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在别人面前,父亲说,这是好事,这样你在未来就会少很多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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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司推开时之塔的大门,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时之塔内部,不禁有点忐忑,父亲平日里很少单独叫自己,难道出什么事了?还有,时之塔外面如此壮观,里面又会是怎样?
结果时司大失所望,里面空旷得很,仅仅只有一个祭坛在钟楼中间,祭坛很高,似乎能通过祭坛登上塔顶。祭坛周围点着十几炉灯火,地板和四周墙体都是木质结构,应该是一种红木,也不知是如何才能支撑起这么庞大的钟塔的。墙上什么也没有,按理说不应该有壁画记录时家的历史吗?
父亲背对着自己站在祭坛下,时家人的黑发在这里极为显眼,似幽灵,似鬼魂,守护在祭坛周围。
时司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感到很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刚刚自己是感觉到害怕了吗?不应该啊……按理说,恐惧这种情绪自己早已克服,更何况是对自己的父亲。
“时司,”父亲淡淡地说,“过来。”
“是,父亲。”时司与父亲的约定,在家族其他人前,要叫父亲族长,反之则正常地称呼他。
“叫族长。”父亲的语气有点严厉起来。
时司感到很诧异,父亲今天是怎么了?但他立即改口:“是,族长。”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又放缓,慢慢地问:“你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叫你来吗?”
时司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虽然父亲背对着他,但他知道,父亲“看”得见。
“灵界四元素?”
“善水、莲火、强土、气和,”时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三法则?”
“三……三法则?”时司有点疑惑,“不是只有时间和空间两大法则吗?哪来的三法则?”
父亲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沉默比上次短点,“是有的,第三法则,也就是第七元素,灵魂。”
“灵魂也是元素?”
“时司,你且听好,这些东西我我只讲一遍,你要记住,这很重要,”父亲停顿了一下,“上山有上城,上城御时方,这是很久之前流传的一句话,意思我想你都明白,你要记得改天上门拜访一下方家的少家主。”
“是。”时司不假思索点头。
“其次,在更早的时候,这句话的原来是这样说的:“上山有上城,上城御三家。”
“还有一家?”时司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他无法想象,竟然能有和时家、方家所媲美的势力,况且这样一个家族却从来没有一点风声。
“北山,镜家,”父亲沉吟了一下,“那家人很特别,世人鲜少知道,对他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他?”
“镜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人,仍是如此,他依旧能与时、方两家相提并论,可见其影响力之深。倘若有一天,你遇见一个带着镜子面具的人,记住,千万不能与之为敌,这是第三点。”
时司又点点头。
“镜家人掌管灵魂之力,修士修的是自己的道,灵魂则是他们最核心的中枢,修道也可以说是一个磨合灵魂的过程。”
“那家人因此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生来就会掌握灵魂的修炼规则,他们对道的理解也因此更加深刻,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别人的灵魂,并加以干预,这很致命。”
时司深以为然,对他来说,对所有修士而言,自己的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别人面前,自己的深浅,别人一看便知,自己修炼的根本被窥视,甚至可以被加以影响,实在是不讲道理。
“这家人是镜家,镜子的镜,”父亲少见地有点惆怅,但父亲掩饰得很好,时司并没有发现,“镜家人在很久以前就已失踪,有人说他被别人围剿,有人说他们自己隐居起来了……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其实镜家的传承一直在进行,只不过他们因为一些问题不得不暂时消失在世人视线里。
御三家本身就是以镜家为首,因为每一代镜家人都足够强,也足够威信。但镜家人失踪已达千年之久,久到连时家方家都没人记得镜家了,于是,群龙无首。”
时司已经猜到父亲后面要说什么,这些年来,时家方家的冲突愈演愈烈,都想占据整个上山,下四宗也蠢蠢欲动,企图颠覆时方两家的地位,自己取而代之。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能暂时稳定局面的人。”父亲的语气此时变得十分严肃,“这个人不可能是我,也不可能是方家家主,更不可能是方家的少家主,因为不论谁都不能服众。”
“所以这个人,只能是我。”
“时司,我要你去拿到时家传承的“虚剑”,继承时之道,这样才能暂时稳定局面,然后……”
“去找镜家人。”时司平静地回答。
父亲微微点头,此时他已转过身来,看着时司。
时司思考着,“族长,镜家人到底为什么销声匿迹?”
父亲犹豫了一会儿,沉声道:“因为诅咒。”
“什么诅咒?”
“这是上天对御三家的惩罚,御三家窃取了上仙的力量,这就是代价,”父亲的面庞上浮现了一抹悲凉与无奈。
“那我……”
父亲仿佛知道时司要说什么,斩钉截铁地道:“没什么问题,不会有事的。”
“是吗……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做?”时司耸耸肩,随意地说。
“站上祭坛,去感受、领悟时之道,直到你能把“时之虚剑”从时之狭间里抽出来。”
时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前走去,踏上台阶,慢慢地,长靴踏在台阶上的清脆声响再空旷的塔楼里回荡,走着,走着。
在这看似不短的步程里,时司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东西:小时候在草坪上看的月亮,时之塔的时针还在嘀嗒地转动,自己喜欢吃的芸芝焖肉,来时路边上的金玉花已绽放,迸出浓郁的花香,春雨零落,细水拂面的清凉……
他忽然停了下来,现在是他背对着父亲。
“其实,是有代价的吧,”时司笑笑,“我会失去情感,对吗?”
父亲的身子微微一震。
“父亲您其实不必掩饰什么的,我是知道的,走上时之道的人,都会有所变化……您早就失去了情感,对吧。我是时家人,这些是我的责任,我无法逃避,也不会去逃避,时家人,高傲的时家人啊……”时司此时笑得有点苦涩。
时司继续向祭坛走去。
待时司消失在父亲的视线里,父亲浑身轻微颤抖,蹲下身子,脸色阴沉。
祭坛周围的灯火竟逐渐变了颜色,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钟塔,墙壁上的纹路也浮现出来,在金光的照耀下,墙上的纹路组成了一幅幅画,画上有三个人,各自手中拿着造型奇怪的武器,像是在进行什么特别的仪式。
大长老从阴影走出,诡异地笑笑:“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呢,时江。”
父亲此刻已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他淡淡地看着大长老,“这是时家的宿命。”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心握得很紧。
云柯910年,时司继承“时之虚剑”,暂统时、方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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