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博卡扶住他,“你受伤了!”
拜尔德的下腹在流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将他的裤子染红了。
听见外面有声音的辛希雅出来,见到自己的丈夫倒在血泊里,惊慌失措地跑上前。
“你、出什么事了!你、你不是去外面授课了吗!”辛希雅已经语无伦次,“我去找药给你止血!”
“别......”拜尔德微睁着眼睛,“没用了,没用了,就让我这样吧,辛希雅。”
拜尔德作为名资历深厚的医生,对外科有长年积累的经验,他既然这样说了,也就代表施救,已经毫无意义。
辛希雅呆滞了,她望着自己的丈夫,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了。
“别哭,亲爱的,我不值得你流泪......”他咳嗽了声,“我是那么卑贱......”
艾莎这时候已经走到多琳跟前,这名稚嫩的少女,环抱起年幼的多琳,悄悄上了楼。多琳太小了,她不适合见到这样的场景,尤其那人还是自己的父亲。
“是他们干的吧。”博卡说,“特蕾娜......”
博卡恨得咬紧了牙关,他们兄妹答应过博卡不会伤害拜尔德一家人,但却出尔反尔。
“那些人不久就找到了我。”拜尔德的呼吸变得急促,“把、把我在下水道里关起来。”
“我不会放过他们。”博卡捂着拜尔德的血流不止的创口。“
但拜尔德摇了摇头,又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那些人没有伤害我......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傍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淹没了半个下水道。我趁他们不注意,翻进了水流,被冲到了港口......那时候受的伤......这是报应啊......”
博卡两只手拖住拜尔德,想把他放到躺椅上。但他制止了博卡。
“别,伤口会加剧......”拜尔德说,“趁现在、让我把话讲完......”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辛希雅瘫软在地上大哭,“为什么我都听不懂,呜呜。”
“辛希雅......不要伤心,之后博卡会告诉你一切的......但现在,没时间了......抱歉...”
“你不要死啊,拜尔德,不要死,你死了,多琳该怎么办,她会没有爸爸!呜呜......”辛希雅靠在了博卡的肩膀上。
“博卡......”拜尔德唤他,“记得那天我向你坦白七年前,我的罪行那件事情么。”
“嗯。”博卡犹豫,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告诉你了,也许那件事在我心里憋的太久了......我的负罪感太深......”
“别说了。”
“但是,博卡。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你讲。”他点头,“我会答应你。”
“那些人,到阿尔比恩的目的......不仅仅是复仇......他们还妄图颠覆这个王国......请你阻止他们,我现在只能托付给你。”
“颠覆......”博卡一时半会理解不了。
“他们逼迫濒死前的布兹侯爵......还有我,在认罪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认罪书?怎么回事。”博卡追问。
“七年前的事件,他们让我们承认传染病......是王室和机构在幕后指使。”
博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又怎么了。”抿了抿嘴,他说。
在认罪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博卡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妥。即使阿伯特兄妹的手段残忍,但拜尔德他们,毕竟沾满了抹不去的罪恶。那些污点不该被掩盖,受到迫害的人们有权知道事实真相。难道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磨灭错误的拜尔德,仍然在恐慌民众知晓他的所作所为?何况,这怎么会和颠覆王国扯上关系。
拜尔德又激烈咳嗽,带出了几口血。
“你不要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辛希雅哭得泣不成声。
“......博卡,你太年轻了,有些事......你不懂。七年前的传染病时期......阿尔比恩的人们是从那个地狱爬出来的......有太多的死亡了,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离开。所以......我们才会那样疯狂地支持战争,而目的......仅仅是为了复仇......”
“我明白。”
博卡拖着拜尔德的头,让他尽量好受些。
“但你清楚吗......假如七年前的真相被公开......那会怎样......民众会把当年愤怒的矛头转向机构和王室。”
“机构和王室将被推翻。”他说,“那就这样吧,丑陋的恶魔难道就不该被毁灭吗。”
在博卡的心目里,七年前的传染病时事件,都是王室和机构着手策划,并且由他们最终决定实施。这样将民众的生死轻易玩弄在自己鼓掌之间的政权,会有理由继续存在下去?
“不是的......博卡,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你必须知道、咳咳!这个国家需要什么......如果王室被推翻......有谁可以建立新的秩序?阿尔比恩将陷入动乱......军队失去指挥......在远方的势力有可能伺机反扑,没人可以轻易、带领这个被统治数百年的王国......”
“可、”博卡试图反驳。
“最终会覆灭,还是这个王国的本质......”
拜尔德的嘴唇已经发紫,右手在不断神经反射,颤抖。就和他自己预计的相同,拜尔德的时间不多了。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博卡,我没、去找机构说明......我只能、托付给你......”
虽然王室和机构遭人们诟病,并且掩盖着自己极其肮脏的罪行。但即使这样,王室却有着它无法代替的作用。是它在继续维持这个古老的王国。阿尔比恩陷入动乱,就意味着秩序被推翻。而人们今天得之不易的宁静生活,也不复存在,这其中,也包括了辛希雅苦心经营的杂货铺。
博卡终于理解了拜尔德的意思。他在向自己请求的,并非王国层面上的大义。而是,在恳求博卡保护他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拜尔德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和诉求。
“我明白了......”博卡回答,“我会找人阻止他们,你放心吧。”
拜尔德比博卡年长,他的思维当然比他缜密。而既然牵扯到辛希雅她们,博卡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而且至于怎么做,他心里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在他认识的人之中,可以帮到自己的,也只有她了。
“......赶快、他们绑架了珀西、殿下......时间、不多了......”
“什么?!”博卡愣住了,“特蕾娜他们绑架了珀西!”
珀西应该早已遭到了禁足,待在高耸的城墙里。为什么会落到他们手中!而且尚年幼的他,根本不可能参与七年前的传染病事件,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博卡试图令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分析目前的事态。
等等……他们绑架了珀西,那么王城里已经清楚殿下失踪,在非常时期的现在,机构必然会彻夜搜城。
“珀西被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拜尔德想回答博卡,但他的呼吸变得十分剧烈,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是、下午、咳咳咳!”拜尔德吐出大滩粘稠的液体。
今天下午......
遭了!
现在正好是暴雨交加的时刻,即使彻夜搜城,但毕竟力量有限。但只要度过今夜,王室肯定会掀开主城寻找珀西的下落。他们没有杀掉珀西,却掳走了他,那么阿伯特兄妹目的,是想带他离开阿尔比恩。而唯一的时机,只有现在了!没有比狂风暴雨,更好的掩护!
博卡猛然站起来,大步上前取下了墙上的弓箭。径直往门外走去。
“我出去办点事,辛希雅。”他说,“你在家里照顾好两个孩子,不要出门。”
“唉、唉!你、你干嘛去。”
辛希雅一下子惊讶地语无伦次。她抹着眼泪,想起来拉住博卡,但又无法把濒死的丈夫扔在地上不顾。
“博卡。”
有人喊了他一声,回过头,发现是站在楼梯上的艾莎。
“去吧。”她说。
“嗯。”
博卡转身开门,扎进了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