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下的雨,打在脸上令博卡觉得生疼。
势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
巡逻队的灯火,还在远处忽明忽暗闪烁。
得避开他们,博卡心想,现在自己带着武器,根本没办法和他们做多余的解释。城门在南面,有几英里的距离。虽然在平时无所谓,但在这样极端的气候下,博卡只有迎着风狂奔。
假如阿伯特兄妹在今夜行动,他们肯定蛰伏在关口附近,等待和外面留守的人员汇合。只有现在了,到了天明,他们将失去最后的机会。
阿尔比恩的建筑物,都是砖石砌成,异常坚固,似乎在夏季遭受这样的恶劣天气,也是原因之一。博卡倒不必担心屋子倒塌,砸了他自己。
前方忽然出现了摇曳的火光。博卡的视力比较差,狂风又在耳边呼啸。等到了近处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巡逻士兵。博卡立即向侧边翻滚,蹲在巷子的墙角里。
那些士兵也在艰难前行,带头人,手里举着两盏煤油灯。然而,黑夜的狂风暴雨,同时也蒙蔽了这些人。他们也没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博卡。
路上大概先后遇到了几队士兵,但都被博卡轻易绕开了。期间,博卡掀开了个下水口,虽然看不清,但里面响着汹涌的水声,在源源不断流向泄洪的港口。按照这个情况,阿伯特他们应该在地面上,已经无法待在下水道里了。
只不过,当博卡终于抵达城门,却愣住了。
关口前,有将近两百名守卫!
他们全部站在暴雨的吹打下,像雕像般屹立不动。
博卡即刻往周围扫视了圈,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遮掩物体。而且俯视的位置,都被布置了哨兵。这就意味着,特蕾娜一行人不可能从这里突破!
王室和机构不是蠢货,既然博卡可以猜到,他们当然也预料到了。因此才在这里安排了大量士兵,采取堵截么!
一支箭忽然射向博卡,但在风暴里,很快就变得软弱无力。
博卡被发现了!
得到哨兵的信号,那些守卫全部往博卡的方向涌来。博卡骂咧了声,转身就跑了。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甩掉。什么事情都没办成,难道这就要把自己给扔进监狱了?
那么,阿伯特他们又会在哪里?
总不会从海上逃离吧,这种极端气候,纯粹属于自寻死路。
等等......
对了,港口!既然这里无法通过,那么唯一的也路径就只有从海上了!这都是他们的计划!因为谁也想不到,他们会从水路逃离阿尔比恩!
但这儿距离港口太远了,况且他身后有紧追不舍的士兵。
没办法了,博卡咬了咬牙齿,只有拼死一搏。
博卡拐进了条巷子,趁他们看不见自己,掀开水井盖,纵身跳入了湍急的水流里。
他就像片树叶,被在水里淹了两下,就迅速冲往下方。可事实上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深,大约到了胸口的位置,所以博卡除了无法控制自己,倒不至于被淹死。然而水流实在太凶猛了,博卡好几次撞到了石壁。拜尔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受到了致命伤么。
他连续呛了好几口水。幸好下水道的污物,已经被冲刷干净,不然真的会吐上好几天。
前方突然出现了转角,这里是汇流处!
博卡在水里调整自己的姿势,双脚向前,在撞到石壁的刹那用力,减缓冲击,又往另一个下水处方向。
虽然喝了大量的水,但周围的空间已经变大了,代表港口很近了。
过了没多久,随着闷沉的声音响起,博卡整个人像是被抛到了大水池里。
水是咸苦的味道。博卡调整身体,猛地钻出水面。他被个浪头打过来,正好抓住港口的台阶,使劲爬上了岸。刚才真把他吓坏了,浪的力道要是再猛点,他的头盖骨都会被砸碎在石头上。
港口有两道门,除了商船的入口,还有道只供小船进出的闸门。是为了在必要情况下备用,而在当时设立。商船的入口全天都有几十名守卫,在夜幕负责落闸和警戒。博卡自然排除了,那么,他们只会在那里了!
不顾疲惫,博卡踉跄着向港口的尽头奔跑。
......
也是这个时候,特蕾娜正把两名守卫的尸体扔到海里。喉咙那里流淌出来的鲜血,已经被雨水彻底洗刷干净。
岸边只有一艘船,但却刚好够他们四个人用。这次的行动为了掩人耳目,其他的同伴都自愿留下。在主城的各个地方,制造事端,吸引机构和王室的注意,达到分散兵力的作用。
这是他们策划多年的结果。为了复仇,将这个古老的王国推向覆灭。
他们隐姓埋名,在各地经商,收集情报。这样的日子,实在太久了。
终于,到了今天。他们向王室和机构举起剑刃的时刻。只要自己手里的认罪书被公布于众,那件丑陋的罪行遭到揭发,和支持全面战争时期相同,阿尔比恩的人民必将举起反抗的大旗,王室和机构将不攻自破,自己步入灭亡。这正是他们的夙愿,同伴们义无反顾选择牺牲的最终目的。
他们已经和外国的某些势力达成协议,认罪书会在那个国家进行公布。而到时候宣读里面内容的人,将是珀西.潘德拉贡。这个此刻昏厥在旁边的少年。
但不知道为什么,特蕾娜皱了皱眉,她转过去才发现。
那个男人,已经在她后面不远处了。
博卡......
他喘着粗气,剧烈咳嗽了几声,累得弯下了腰。
“终于赶上了,呼、咳咳......”
“哦,博卡,你来了。”特蕾娜浅浅笑着,“可惜我和哥哥有点忙,不能招待你了。”
阿伯特已经拔出了剑,紧绷着脸说:“不想死,就快点滚。”
然而,博卡没有理会阿伯特。
“特蕾娜,把那个东西交给我,还有珀西,也请把他还给我。”
“诶?”特蕾娜故作惊讶,“你认识殿下大人吗?”
“他是我的朋友。”博卡回答,“况且他也只是个孩童,不要伤害他。”
“我没打算怎么样啊,只是希望这家伙帮个忙而已呢。”
“他帮不上你的。”
“嗯......博卡。”特蕾娜若有所思的模样,“我挺喜欢你的,但不要让我这时候讨厌你哦。”
“拜托了,特蕾娜。”博卡的形象看上去十分落魄,“把认罪书和珀西留下,你们就走吧,我当自己从没见过你们。”
特蕾娜愣了愣,突然睁大眼珠子瞪着他。
“博卡,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咧着嘴,“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筹划多年,现在你突然告诉我,让我放弃所有的努力?就因为你的几句劝解???”
他没有说话,任由风雨吹打,也未曾眨眼。
“从你开始知道我在艾格尼丝公爵那里工作,你就在设法利用我了吧。
“哈,什么意思!?”
“我答应协助你们,不光因为辛希雅对我讲的那些话。”博卡缓了缓,“也许,我想,更因为那个人是你。”
“诶,你这算什么。博卡?是在向我告白吗?”特蕾娜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你可太有趣了!博卡,你真的就橡看起来的那样傻!”
“可最后,我发现自己还是错了。”他说,“我把所有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说的对,我真的很傻,傻得无可救药。”
有两个人已经在阿伯特的示意下,提着斧头家伙向博卡大步走来。在和商队旅行的时候,他们相互都见过,但这两人此刻的神情,早已有了致人死地的觉悟。在这些人心目中,博卡早已成了块绊脚石。
咻!咻!
随着箭声划破风浪和大雨,刺穿了两名大汉的双腿,迫使他们哀嚎地倒在地上。
而第三支箭,已经搭在博卡的弓上了。
“特蕾娜。”他的语气有些缓慢,“我曾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可现在,我有了家人,也有了珀西这个朋友。而这全部,都在这个国家里。但我却试图令它陷入毁灭。我想,我需要纠正自己,我必须保护辛希雅她们。我只是我自己,但我身边的人,却是我的所有。”
阿伯特额头的青筋暴起,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突然向博卡怒吼道:
“你只考虑到自己,你有想过我们吗!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家人,全部死了,全都死在机构和王室的阴谋下,被他们所忠诚的主人屠杀!你是在向我们阐述正义吗!你这是在揭发我们的卑鄙无耻吗?!”
“抱歉,阿伯特。”博卡咬了咬嘴唇,“我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你们的感受,但事实完全不同,归根究底,我只是个自私的人。因此,也希望你们能够同意我这个无理的请求,不然......”
“怎么样?”特蕾娜的口吻轻蔑,“告诉我,不然怎样?博卡,不要害怕。”
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逐字逐句地说道:
“我会杀死你们。”
“哦,这样呀。”特蕾娜叹了口气,“其实想到以后不能和你见面,我还有些担忧呢,博卡。”
他已经将弓箭彻底拉开,注视着特蕾娜的举动,即使在风雨中,他也有信心会有足够的力道击中对方。
“可我已经想到了个好方法。”
特蕾娜被风雨吹打的红发,依旧鲜艳无比。
“博卡,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她洋溢着妖异的微笑,“泡在药水里,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瞧瞧。”
在这个瞬间,博卡的意识陷入了空白了。
慎人的杀意,从特蕾娜娇小的身躯里,开始弥漫,在空气里散发。比雨水更加冰冷、刺骨。从他的毛孔钻入,令人不寒而栗。就连狂风暴雨,都无法掩盖那股刺鼻的腥气。那种苦涩的感觉,仿佛恐惧的滋味。
特蕾娜逐步向博卡踏步而来,十分缓慢的速度,但博卡僵硬在那儿了。
直到她走到眼前,依旧如此。
有个声音,似乎在此刻那么告诉他。
这不是人类,而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
“永别了,博卡。”特蕾娜在他耳畔,轻轻说道。
利剑已经砍向博卡的脖颈,她的模样毫不费力,就像在剔除跟前的杂草般简单。
自己要死了么......博卡心想,死亡,居然是这样轻松的事情。
咔!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漆黑的长剑,架住了几乎夺走他性命的斩击。
博卡的颈部流下了血丝,他的神智也因此才彻底清醒。
瓢泼的大雨,淋在漆黑的铠甲上。
博卡回过头去。
那名黑色的骑士,就站在他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