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骑士迟疑了会。
当他低下头,似乎才察觉到特蕾娜已经在自己的身后。而此时,他肩膀上已然插着把断剑。
“很快.......”沙哑的声音在称赞。
那个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博卡根本不知道。但特蕾娜居然伤到了黑骑士。
“挡住了啊。”她歪着头,“你那把东西好像有点特殊,我的家伙都折掉了。”
特蕾娜将断掉的残刃扔到了海里,捡起了阿伯特临走时留下长剑。
博卡眼睛都无法捕捉她的身影,而黑骑士依旧能够与之抗衡么。
他保持着自己的无言,缓缓拔下伤口的断刃,雨水混合着他的血液,流淌到了地上。似乎不曾有过痛楚。
“我可不会让你离开哦。”特蕾娜忽然狂笑起来,“得让哥哥他们有充分的时间逃离呀。”
黑骑士转过来,把粘着自己鲜血的刀刃丢弃在边上。
他像是不存在恐惧,也没有畏怯。那种冰冷的视线,仿佛漠视了这个世界。只有,当他的目光落在博卡身上,才似乎闪过一丝感情。
“我不想......杀死你......”他的语气断断续续。
而特蕾娜已经愣住了。
“什么?”她说,“你的脑子没病吧??你觉得自己还能够战胜我吗?!”
“我...别无选择.......”喃喃自语。
特蕾娜脸上的肉在不自然抽搐,那股压抑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我要把你的内脏挖出来哦。”
咔!
两人的剑又相互交织在了一起,连续不断产生碰撞,令人眼花缭乱,迸射出长长的火星。那种怪物般的对持,令博卡的耳朵回响着强烈的嗡嗡声,每次交锋,空气都仿佛在震荡。
“阿尔比恩传颂的英雄,让我多点期待啊!”
黑骑士已经从攻势转变为防守的姿态,渐渐成为被压制的一方。特蕾娜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且每次的斩击,都那么沉重。她纤细的身躯里,如同隐藏着取之不尽的力量。
特蕾娜突然挑开黑骑士的黑剑,猛地向他的脖颈处砍过去。
噹!他一个踉跄,但还是用勉强接住了。可几公分的位置显然不够,黑骑士没有完全抵住这下,他的黑剑贴着自己的臂膀,整个人被震飞出去了。
黑骑士跌在了地上,穿着漆黑盔甲的他,像是坨铁块从高处摔下来。
特蕾娜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用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凝视起了自己手里的钢剑。刃口上已经沾了血液。她的嘴唇在颤抖,伸出的舌尖犹豫了片刻,终于轻轻舔舐了上面的鲜血。她的肌肉又开始抽搐了,淡黄色的液体,再次从下.体喷涌而出。
“真美味......”她像是在呻吟,“你的血,充满浓郁又令人陶醉的味道。”
黑骑士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他只是默默从地面上站起来。握剑的左手,因为刚才凶猛的冲击,显然已经断了。无力地下垂在那里。
“你很弱小。”
“唉?什么?”特蕾娜睁大着眼球。
“你怯懦,又可怜。”
“怯懦?!”她吼道,“你在说我吗!难道你没察觉到自己落魄的模样?!”
黑骑士依然默默站在那里,但已经改为右手握剑,他的左臂不能再用了。
“我要把你的头摘下来!”特蕾娜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然后再仔细瞧瞧你里面那张傲慢的脸孔!”
因为看不清黑骑士的容貌,博卡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他却给博卡,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们,仿佛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博卡的眼睛里面忽然进了雨水,令他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他使劲揉了揉,才再次努力睁开。
也仅仅是这个间隙,博卡的思维凝滞了。
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冷若冰霜的表情,如同瀑布般的长发,以及那双漠视世界的眼神。
阿丽娅,把她自己刚刚取下的头盔,弯下腰,轻轻地放在地上。漆黑的盔甲,与她白皙的肌肤和长发,形成着强烈的反衬。
阿尔比恩的英雄,传说中的黑骑士,就是她么......
特蕾娜已经完全呆住了。
“阿丽娅.艾格尼丝……”
之前那个苍老的声音,是因为她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暴露,才会那样怪异么。
“我没杀掉克拉尔,但你倒是出现了呢。”特蕾娜的语气十分低沉。
“爷爷他已经死了。”
“谎言真的让人非常痛恨。”
“是么。”阿丽娅说,“他满怀着愧疚。他希望用自己的死亡,结束这一切。”
“克拉尔那条苟延残喘的老命还能干嘛?!从他策划那个阴谋开始,所有,所有,都已经腐烂了!”
“他希望你们活下去。”阿丽娅直视着她,“因此我才摘下面具,向你们传达。”
认罪书和珀西已经被阿伯特带走,本想事先阻止的阿丽娅,恐怕觉得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意义,才会表露身份,继而变成劝服吧。
像是在极力抑制自己,特蕾娜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你们的脑子都坏了吗?”她说,“制造七年前传染病事件的是你们这些人,可今天呢,你居然用着像是正义使者的口吻。”
“对不起。”阿丽娅说,“请原谅,我是个自私的人。”
“特蕾娜!”博卡突然喊道,“我了解你的感受,我也知道孤独的滋味,但正因这样,你才别再继续下去了,那样只会失去更多!”
特蕾娜回过头,望着他的眼眸,已经泛起了杀意。
“你不要装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博卡,那让我很恶心啊。”
特蕾娜的鼻孔,流下了鲜血。她抹了抹,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药物的作用消散,她会变得寸步难行。
特蕾娜开始控制自己的呼吸,积蓄心脏带给血液和肢体的力量。
下一招,就是分出胜负的时刻。而阿丽娅受了伤,持剑的左手已经无法使用,结果自然十分明显了。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阿丽娅白皙的颈部。
然而这时候,博卡竟然缓缓走过来,挡在了阿丽娅.艾格尼丝的前面。
“认罪书和珀西已经被阿伯特带走了,王室和机构注定会被覆灭。”博卡的嘴唇有些颤抖,“你的目的已经达了,杀戮没有任何意义了,罢手吧,特蕾娜。”
“你真的有点烦啊。”
阿丽娅的脸上略过了惊讶,她未曾想到这个男人,又会再次以这种方式站在自己的前方。
“有些事情,是我无能为力的,但正因这样,我希望自己都做点什么。特蕾娜,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可以听从我的劝解。”
“没听见吗!,博卡!!”她突然吼道,“你真的烦死人了!!!”
博卡没有畏缩,然而也开始嘶喊起来。
“够了!不要再任性妄为了!!”他的情绪也逐渐变得激动,“你总是想着复仇,但你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这个古老的王国陷落,又有谁可以带领阿尔比恩!王国必然会进入动乱!我的家人,辛希雅她们,可都还在这里生活啊!!!”
锵!
迎面而来的钢剑,被他身后的阿丽娅防住了。
下个瞬间,博卡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差点被剁开。
两人又开始了阵猛烈的交锋,阿丽娅抓住了缝隙,从那个位置突然退开几步,拽住博卡,一下子丢到了海里。
在汹涌的港口,特蕾娜自然无暇顾及他,而且博卡不像之前腿部受伤的那两人,会被活活淹死,他自己有能力游回岸上。
阿丽娅摆脱了特蕾娜的纠缠,忽然俯冲过去,踩在闸门那个位置,高高跃起,足有好几尺的距离。她保持凌空的姿态,将剑半插进墙面,单手把自己整个人甩起来的同时,也拔出了自己的漆黑的古剑。也仅仅是那么两下,阿丽娅已经到了城墙上。
特蕾娜的异常的肢体动作,丝毫不逊色,她甚至用更加简单粗暴的方式,就登到了上面。
“想跑么。”
“我下了决心,有些无法解决的事情,就只有这样了......”
阿丽娅的声音一如既然的细微,在狂风暴雨下,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哪样?!”特蕾娜尖锐地问,“这样是哪样?!”
“死亡。”
“哦,你终于有觉悟了么!做好临死的准备了啊!”特蕾娜止不住狂笑起来。
“不。”她说,“是你。”
特蕾娜愣住了。自己眼前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这个惯用的左手都被废掉,苟延残喘的落魄骑士,还在异想天开么?
可,当血液疯狂喷涌的时候,特蕾娜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义。
撕心裂肺的哀嚎响起,她的一只手臂,已经被砍掉了。实在太快了,她根本没有看清楚动作。
惯用的原来是右手么?阿丽娅.艾格尼丝,从最初就隐藏了实力。
阿丽娅漆黑的剑,在滴着血。和雨水混在一起,被渐渐稀释。
“死亡,它不能挽回什么......”阿丽娅自言自语,“但却能掩盖真相......”
“畜生!!”
特蕾娜费力地站起来,向阿丽娅扑上去。但这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阿丽娅轻轻避开,就刺穿了她的肩膀。
“请原谅我。”她冰冷的脸孔上没有任何感情,“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要咬死你!!”
特蕾娜抓住阿丽娅的剑,依旧往她身上扑。
阿丽娅猛地抽出自己的长剑,抵住了特蕾娜的胸口,那道她曾经留下的伤疤。
“神创造了我们。”她说,“可我们,是那么丑陋。”
“呀啊啊啊!!!”不甘心的嘶喊。
“永别了。”
博卡已经艰难地爬上岸,而此时,他正好也见到了那幕。软弱无力的特蕾娜,从城墙的高处,坠落到了另一面波涛汹涌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