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从早上开始,就灰蒙蒙的。
冷瑟的风,带着初冬的气息。在微微吹拂着。
博卡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突然因寒风吸了口气,肺部被凉意刺痛,整个人都抖动了下。
他在阿尔比恩已经有四个多月了,从暴风雨的那个夜晚,拜尔德去世,也过去了许多日子。
记得在拜尔德的葬礼上,辛希雅抱着他,一直在哭,哭得十分伤心。而多琳显得有点茫然,见到妈妈在流泪,就躲在了艾莎的背后小声抽泣。
参加葬礼的人,除了商店街的人们,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是拜尔德生前的学生,郊外的绿茵地,几乎围满了悼念者。
大家都只是站着默哀,或者远远瞻仰逝者的仪容。并未和作为妻子的辛希雅有过多的交流。因为,此时任何的安慰,听起来都是那么无力和虚伪。辛希雅才这么年轻,有着幼小的孩子,但已经丧夫......她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在葬礼上,使博卡印象最为深刻,却是另一个人。莉莉,莉莉.利特维雅克,那个娼馆的女孩。
抱歉。
她在那时候对博卡说了这么两个字。
为什么。为什么道歉。他问。
她犹豫了会,眼神坚定地回答博卡。
是我向那些人透露了拜尔德先生的行踪。
博卡愣住了。他未曾料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他回忆起来,自己和拜尔德在娼馆楼上争吵的时候,莉莉就在门外,她自然听见了其中的内容。
他紧紧抓住了莉莉的肩膀,用极其严厉的质问语气。
告诉我,理由。
莉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因为,我的父母在七年前传染病大流行期间死了。所以,我才是孤儿。
......
博卡彻底犹豫了,缓缓松开了乏力的手。直到利特维雅克离开,他依旧无言以对。
他和辛希雅,谁也没有资格去责怪这名女孩。
最后,阿丽娅,居然也出现在了人群里。她右手缠着绷带,肩膀上仍然渗着血迹。模样看上去有点突兀。除了伤势,两天前暴风雨夜的那场死斗,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疲劳。她还是那张冰冷的脸孔,只有视线停留在博卡身上,才会似乎会闪过某种不知名的感情。
艾格尼丝家族的大小姐,想当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目。因此阿丽娅没有逗留太久,走到拜尔德的棺木前,像是默念了几句悼词,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也是从那天起,阿丽娅就失踪了。
听闻,她又去了北方。可毕竟是公爵府邸,佣工们的私下猜测,究竟她去了哪里。依照她的行事作风,恐怕不会通知任何人。
公爵府邸的事务,被王室指派的人接收了。佣工并未因克拉尔的去世,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只有博卡他自己,向格纳老师提出了辞职。
因为拜尔德不在了,店铺只剩下了辛希雅,她根本忙不过来。即使十分不舍,但博卡只有留在杂货铺帮忙。
了解博卡的原因之后,格纳微笑着拍了拍博卡的肩膀。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明白博卡的苦衷。庭院的花木,他会暂且找以前的弟子协助自己照看,所以让博卡用不着担心。
至于珀西,虽然被阿伯特挟持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的时候,他居然安然无恙躺在了港口的码头上。国王得知之后,听说极其动怒,以为又是他贪玩,偷跑出去。下令在一年之内,珀西不能踏出宫殿半步。但事实究竟如何,连博卡也摸不着头脑。
在举行完葬礼的当晚,其实博卡还悄悄做了另一件事情。
他从海里捞起了特蕾娜的尸体。
博卡哭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明白,自己喜欢她,喜欢这个红头发的少女。但此时此刻的情景,却是这样凄凉。因为被海水浸泡,特蕾娜的身体已经出现浮肿。可那头鲜红的长发,还是那么艳丽。
记得那个夜晚,特蕾娜靠在博卡的肩膀上曾经说过——
假如我的命运是另一番景象,那就好了。
特蕾娜从那时候,就已经看透了所有吧。
博卡用涂着麻醉.剂的箭射晕了两名看守,从海上偷偷绕出了主城。他抱着特蕾娜的尸首,越过郊外的几座山包,在一处僻静的山坡上,埋葬了她。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这名少女在这里。只有他,才会记得她。
特蕾娜,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博卡在墓前说道,我不会让你寂寞的,有时间,我会到这里种些花草,让它们陪伴你,一直到我老,到我死,我都会来看你的。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欢笑。
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原谅我......
“你在干嘛呢。”突然有了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在这里发呆。”
博卡转过去,发现背后的人是辛希雅。
“哦、哦,没事。”
辛希雅低头望着他,两人的间隙,博卡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
“你这几天老是发呆呢。”
“我......”
辛希雅的气色已经比前些时候好多了,双颊也出现了往日的红润。她正逐渐从悲伤之中走出来。反倒是博卡,还是经常会闷闷不乐。
“有什么心事,你可要告诉我啊,博卡。”辛希雅微笑着,“无论是痛苦和烦恼,我都会为你分担的哦。”
和辛希雅的落落大方不同,博卡和她的近距离接触,又令自己满脸通红。
多琳跟着艾莎去了国立图书馆。国立图书馆每个礼拜有两天,是面向十周岁以下儿童的公开课,根据阿尔比恩的法律,任何拥有王国合法身份的孩童,都有资格参与。而艾莎经常泡在图书馆,让她带着多琳,正好两全其美。艾莎还是非常可靠的,只求她别传输多余的知识就好。
可商铺里只剩下自己和辛希雅,博卡总觉得焦躁不安。还有最近,辛希雅望着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
博卡突然腾得站起来。
他想起自己忘记送货了。南区的酒馆老板,在两天前预订了两盒钉子,据说是用于修缮漏雨的屋顶。东西在早上就已经到了。
“我、我去送货了。”
他拿起钉子就仓促地跑出去了。
“博卡,回家的时候,别忘了把孩子们接回来!”
后面传来辛希雅的呼喊。
“知道了!”博卡回应道。
酒馆的位置在南区的上方,因为整个主城像个山包,往上总是十分耗费体力。只走奔了没多久,博卡就累得气喘吁吁了。算了,还是慢慢走吧,他心想,反正也没有和酒馆的老板约定什么时间,只是告诉对方,货物到了会给送过去。自己可真是蠢,刚才还跑得那么拼。
说起来,近期主城开始变得热闹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明显有着许多外来的人口。有些奇装异服的人,很容易就可以辨别出来。
博卡之前并不明白原因,直到辛希雅向他解释,这是宗教的祭祀活动。每四年举办,名为降生祭的大型节日。
根据文献记载,神在降临这个世界之后,令阳光普照,万物生机,曾有一日,便在这片土地休息,也就是主城。因此,主城也是宗教的一个象征,是人们虔诚膜拜的圣地之一。这里有大陆上,最为宏伟的教堂。
至于这几天,都是准备的日子。人们从四面八方,大陆的各个角落,逐渐聚集,向神感恩,向神祈祷。
只不过这和博卡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他只是个记忆被洗清的人。和偶尔会在餐桌上祈愿的辛希雅不同,他几乎没有任何信仰。
等到把钉子送到酒馆老板手里,也花了不少功夫。虽然他已经熟悉这里的街道,但毕竟有点远。
酒馆的老板很热情,邀请博卡喝一杯再走。但他可不是艾莎,不是贪图酒精的人。况且他还得去图书馆接人。
这里的地理位置十分靠近大海,黄昏的时刻,海风吹拂,令寒意更加渗人了。
博卡走在街道上,不禁缩紧了身子。
国立图书馆和这里还是比较近的。而且拜尔德和以前的工作人员相熟,艾莎她们就算在下班之后,仍然能够呆在门卫那里。
她们肚子该饿了吧?买点什么东西呢。博卡心里考虑着。
也是这个时候,博卡看见那些人。
他们穿着绿色的袍子,低头走在人群里。与此同时,也引得其他人侧目。
里面有年迈的老人,青年、少女、孩童,全部都披着绿色的袍子。而且最令人奇怪,是他们的脸,隐隐约约,有着像是鳞片的东西。
龙人......
博卡想起来了。他和艾莎在来往主城的途中,曾经遇到过这种人。艾莎向他解释,这是龙人,是历史悠久的种族,在各国的历史文献上,很早就有他们的身影。相传是龙的后代,拥有奇异术士和古老魔法的一族。
龙人拥有高超的医术。他们隐蔽在森林里,与世隔绝,并且从不参与政治和战争。
可只有一样例外,那就是宗教。龙人和普通人一样信奉神。
其中有人放缓了脚步,似乎注意到了博卡的存在,那名少女朝着他莞尔一笑。在傍晚的余辉下,她脖颈处淡淡的鳞片,变得格外晶莹剔透,仿佛把少女的形象,衬托地更加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