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那个衣着华丽的妇女在向他尖声呵斥。
他低着头,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只是独自站在那里。他无法开口,就连在内心反驳,都找不到丝毫的理由。
他是这个家的私生子,而他的母亲,只是名裁缝,在和这个家里的男主人私通之后,才生下了他。虽然男主人在期间经常探望他们母子,然而三年前的夏天,边境爆发了战事,男人被派往平息战乱,却牺牲在了那里。
而在几天前,就连体弱多病的母亲,也最终逝去了。他变成了孤单一人。
——去找他们吧,孩子,你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
这是母亲最后对他讲述的话。
所以,他拿着父亲给自己的信物,找到了这里,阿拉斯托家族。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他和那个男人实在太像了。但正因如此,德西蕾夫人才会如此愤怒,她完全接受不了丈夫的背叛,以及这名少年的存在。
其余的兄弟姐妹,也冷眼旁观着他。他的出现不仅是意外,更是令他们产生恐慌。家族的财产,在法律程度上,又多了个继承人。
“听见没有!”德西蕾嘶喊,“我让你滚出去,从哪里来,回到哪里!”
他紧紧咬着嘴唇,泪水顺着脸庞止不住流淌下来。
回去?他能够去哪里?
母亲的裁缝铺吗?自己的舅舅在昨天已经把他赶出来了,他们一家成为了那里的主人。
去街上么。这样年幼的他,很快会成为人贩,或者奴隶商人的猎物。
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无论他去何处,总好过在这里。
他擦了擦泪水,又低着头,向着门外边走去。
踏出门口,就与这里再不相干了。少年心里暗暗想到。
“等等。”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他转过头,见到是名少女,比他大上三四岁的姑娘。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仿佛没有什么血色,但她却在微笑,笑得那么温柔。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卢平......”他哽咽着。
“是跟你母亲姓的吗。”
“嗯......”他点了点头。
少女轻轻抚摸卢平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什么般。
“好的,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卢平.阿拉斯托了。”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全部变了。
“卡特莉亚!”德西蕾尖气的语调都高了许多,“你疯了吗!”
“母亲大人。”卡特莉亚背对着她,“他可是我的弟弟哦。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样,都是父亲的孩子。”
“不是!他不是!野女人的杂种,也配获得阿拉斯托的名号么!”
“他和父亲很像。”
卡特莉亚凑上前,对着卢平的颈部嗅了嗅。
“就连气味,也是那么相似。”
“卡特莉亚!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错了,母亲大人,这才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卡特莉亚撩起卢平的刘海,“他是无辜的,而我们,需要对他负责,养育他长大成人。”
卡特莉亚把手里的东西递向了一旁的德西蕾。
“这是父亲去去世前的信件,里面提到了这个孩子。”她说,“您的反应也在父亲意料之中,他在信中嘱托,假如自己不幸战死,必须把这个孩子带回家里。”
“卡特莉亚、你!”
“把卢平拒之门外,如果事情被外界知道了,恐怕会有损阿拉斯托家族的名号呢。母亲大人。”
在场除了家人,还有不少佣人也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想必要保密,已经根本不可能了,迟早会张扬出去。德西蕾夫人的抉择,将注定自己的形象。是受人诟病的怨妇,还是胸径宽容的夫人。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随便你,卡特莉亚,既然这样,那他就归你了!”
“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
“那好,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德西蕾扔下这句话,就怒不可遏地上楼了。
其余的兄妹,抱着各自的心思。
“卡特莉亚姐姐,你究竟做了什么。”一个男孩向她抱怨道。
“我在保护自己的弟弟,卢平在我心目里,就像你们一样呢。”
男孩没有回答,而是径直离开了。
卡特莉亚用衣袖替卢平擦着泪水。
“不要哭了,男人可要坚强啊。”她的声音很轻,“明白吗。”
“嗯......”
“那份信可是我刚刚写的哦。”
“诶?”
“嘿嘿,我的字迹和父亲很像呢。”
从那天起,卢平正式进入阿拉斯托家族。在卡特莉亚的干涉下,他即使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但还是能够得到其他兄妹相等的教育。历史、文学、家族传承的剑术,甚至是魔法。他的天分极好,尤其是剑术和魔法,他简直堪称天才。虽然这份天赋,越加招致家人的反感。
卡特莉亚自小就有宿疾,但她依旧坚持承担着照顾卢平的责任。
而卢平,亦是无比憧憬着她。
在他的内心世界,卡特莉亚不仅是自己的姐姐,她更是他的一切,他的所有。
其余的人对自己冷眼相待也无所谓,只有卡特莉亚在,只有她在,这就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六年之后,卢平顺利地成长了。高挺的身板,英俊的脸孔加上极高的剑术造诣,私生子的他,却成了家族的骄傲。
卢平在一年一度选拔大会,夺得了桂冠,以极其年轻的身份,成了享誉安哥拉的少年骑士。
然而,他并不为此而感到高兴,哪怕一丝的喜悦。
因为,养育了自己成人,年满二十二岁的卡特莉亚,在今年出嫁了。
在安哥拉,女人到了必要的年龄,就必须拥有自己的婚姻。
卡特莉亚在德西蕾夫人的安排下,嫁给王都一位有名的骑士长。
而卢平,他无法做到什么,他是非常无力的,就像当年站在阿拉斯托家族的门口,他除了哭泣,无可奈何。即使他的心在刺痛,灵魂在止不住悲鸣。只因卡特莉亚,是他的长姐。
卡特莉亚是很温柔的人,对待任何事物都如此。出嫁前的夜晚,她把卢平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向他嘱咐了许多,就像对待孩子般,让他注意饮食,和外出时候添置的衣物。她要走出阿拉斯托的家门了,从此之后,她就是那个人的妻子,不能再照顾他了。
“你爱他吗。”卢平这样问她。
“你在说什么呢。他可是我的丈夫哦。”
卡特莉亚微笑着回答。
正因卡特莉亚的这番话,令卢平彻底死心了。
他隐藏在深处的感情,仿佛是置身大海的火炉,只剩下熄灭的命运。
卡特莉亚至始至终,只把他当作弟弟看待。就算他再优秀,也是如此。
她大婚的那天,卢平并没有参加,而是离开了安哥拉,去外面旅行了。他需要安静,需要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日子。至少,至少可以让他炙热的感情逐渐消亡。
在外旅行期间,卢平没有懈怠自己的技艺。他想通过修行的方式令自己忘却。他周游各国,拜访了许多奇异的术士和高手。
但即便如此,他的剑术越是强大,他越是刻苦。卡特莉亚更在他的世界挥之不去。
他在练习剑术的时候,会想起以前,坐在边上的卡特莉亚默默看着他。
和安哥拉相距变远,他的内心,就会随着遭受煎熬。思念之情,在深处泛滥澎湃。在两年后,卢平终于忍受不住对于她的思慕,像发疯一样返回了王都。
即使不能和她在一起,也必须把感情倾述,他告诉自己。
可到了王都之后,他却意外地得到消息。
卡特莉亚病危了。
她有宿疾卢平是知道的,但只要用药物控制,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变故?!
卢平去探望长姐,追问原因,但她始终选择沉默,躺在病床上,温柔地凝望着他。
可在四处打听之后,卢平终于清楚了其中的缘由。
卡特莉亚的丈夫。
那名安哥拉的骑士长。他在卡特莉亚怀孕之后,依旧在外朝三暮四,在某天醉酒返家,竟然出手打了她,不仅让她流产,还导致卡特莉亚一病不起。
卢平的灵魂愤怒了。
没有谁可以伤害卡特莉亚,哪怕对方是神,他都会将其斩杀!
卢平找到了他,在王宫外刚开完会议的骑士长。卢平淡淡地脱下自己的手套,向他扔过去。
是的,当时所有人都笑了,全部在嘲笑他。一名年轻的骑士,居然挑战安哥拉屈指可数的骑士长。只不过,两人交手的下个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睁大了极度惊恐的眼睛。
等众人缓过神,卢平手里已经提着半颗人头了。脑浆和血散了一地。
他只用了一剑。
他找到卡特莉亚,带着她,离开了安哥拉。
卢平在旅行途中曾经遇到过龙人,那个拥有神奇医术的种族,他知道他们的隐居的地方,他把医治卡特莉亚的最后希望,寄托在了龙人身上。
他陪着卡特莉亚,经过了长时间的旅行,终于找到了他们。
卢平在森林里,向龙人们提出医治长姐的请求。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穷尽一生,都会去实现,只要能够救治卡特莉亚。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龙人拒绝了他。
就算他哭泣着下跪,把脸埋在泥地里恳求,得到的回答依然没有变化。
他在森林里,待了三天三夜,而卡特莉亚,也渐渐虚弱。
回去吧。
卡特莉亚抚摸着他的脸孔,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以前。
带我回安哥拉,和父亲葬在一起。
卡特莉亚依旧微笑着说。
卢平抱紧着她,哽咽地完全无法言语。
我的弟弟啊,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这里好冷啊......
卡特莉亚的手放下了,等卢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
坐在城墙上的卢平,望着天空的两轮圆月。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仿佛依旧历历在目。自那天起,他就发誓,要把那些龙人全部抹杀干净。然而那天举行完怪异的仪式,他们就消失不见了,如同在世界上蒸发般。可这回,居然让他在阿尔比恩,遇到了他们!他绝对不会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下面有人在脚步声。
卢平从宫殿的城墙,跳落到了角落的草坪上。
“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卢平老师。”年轻的骑士回答。
“等杀了珀西.潘多拉贡,大臣就可以迫使王出兵了。”高个的骑士说,“王对阿尔比恩的策略实在太软弱了。”
“是吗。”
“没错,阿尔比恩已经吞并了尼洛斯,再坐以待毙,下一个就会是我们了!”
“但很可惜,计划有变,对吧,杰里。”
“是的,老师。”
“什么?!大臣还有新的指示?!”
高个的骑士突然悲鸣了一声,杰里的长剑惯穿了他的胸口。
“错了,是我们有另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