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内城一角的平房内。
“嗯——总部的制服就是好看。”白玉看着铜镜中帅气的自己不啧啧赞叹,同时不停在衣领的金徽上印着指纹。
“冥界勾魂特别行动队酆都总队队员白玉向您报告!编号1667!”镜中白玉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清空,昂首挺胸右手猛锤胸口。不过用力过猛引发一阵干咳。
“爽。”
酆都城——冥界都城,主管冥界事物的所有机关单位总部都设立在此。
白玉因在地方勾魂大队表现突出业绩出色被调任到酆都总队,收到升迁消息后的白玉发了三天疯。他从启程开始就傻笑,还时常一脸激动的打空拳,途径忘川河风景区时划船师傅本着客人至上的职业精神强忍着将他扔进河里的冲动,同样是因为太过激动,今天刚发的新制服洗都没洗就往身上套。
因为这可是仕途晋升的第一步呀,是组织对自己工作的肯定!
凄凉的钟声回响在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此钟声在冥界中代表着全城无常集合,而人间界一般称之为丧钟。
白玉手腕翻转,脚边的索魂链如蛇般缠绕在他的身体上,他后退几步拿起特殊定制的黑色高帽扣在头上,帽上绣有四字——天下太平。传说中勾魂特别行动队创始人之一的黑无常大人的帽上正是这四字,而为了追寻偶像的脚步,白玉专门向财务透支了三个月薪水专门去请服装厂技术最棒的阿姨帮他绣字。
白玉推开门环顾四周,数十名他的同行从屋里出来,操着索魂链朝天子殿广场走去,这些老无常论资历能力都比他高太多,要和他们同台竞技不会是件简单事。
有挑战才有意思嘛。
冥界自然光很微弱,所以总是暗沉沉的。但冥界有许多别样的光,例如忘川河中人类前世记忆所化的魂晶,经过几千年的沉淀现已成为冥界5A级景区内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且景区牌匾还是崔珏崔大人亲自为其提的字。
“靠!忘了研究酆都路线!”白玉压低帽檐,悄**地跟在老无常后面,保持着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安全距离。
堂堂勾魂特别行动队酆都总队成员竟然不知道天子殿广场在哪,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城北说书的老鬼编成七七四十九篇,分讲九九八十一回,然后被业内前辈疯狂取笑至少半年。
“天子殿广场……会不会在崔大人的天子殿附近。”
“不是在附近,而是就在殿前!”
白玉突然两眼一黑,多年战斗的经验使他条件反射般地抬肘向后猛击,但熟悉的香味让他的手臂又停在了半空。
“说好的来酆都第一个找我。呵!雄性生物,鬼和人都一个样!”
“哦吼,完蛋。”白玉放松了身体,“公务繁忙嘛,我都计划好了,安顿下来后就去慰问你。”
“哼!这个理由你上次已经用过了,没有新的吗?”
“那可能是我还处在升迁的喜悦中,记忆受到一点冲击。”
话音未落,白玉的眼睛遭受到了极强的压力,同时肩膀上的皮肉像是扭在了一起,并且伴随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姐姐姐,我的错我有罪。我制服新发的别咬啊,咬破了算谁的啊!”
那姑娘赌气似的嗯了一声,咬的反而比之前更用力。
白玉抓住她的双手慢慢从眼前挪开。“先别闹小祖宗,刚才的钟声你也听到了。还有你看周围。”
珠华愣了一下,用余光环视四周,冥界的子民们都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眼神,而且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街道正中央。
她现在的姿势是双腿紧紧夹着白玉的腰,上下齿咬着他的肩膀,披头散发,宛如一个女疯鬼。
珠华慢慢滑了下来,低着头藏到白玉身后整理衣服。白玉急忙查看被珠华咬的区域,万幸没有破损,可那两排清晰的牙印可把他心疼坏了,就像自己精心培育的菜快要收了结果被鬼鼠啃了。
人群中传来笑声,白玉的小心脏咯噔一跳,他看到正前方有三位和他穿着同样制服的无常。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比不认识路还要丢脸的事——初来乍到就出丑。白玉强做镇定,事已至此一定要保留住最后的颜面。他去拉珠华的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不详的预感从内心升起,
“你们!看什么呢!啊!有什么看的!没见过本姑娘生气吗?!”
围观的酆都市民纷纷后退,只有那三位无常面无表情一身轻松,看来早已司空见惯。
“怎么!本姑娘说话不管用了吗?!”珠华指着白玉那三位同事。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默默退出人群,其中一位看似年龄稍大的前辈转身前给了白玉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白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自然明白该如何解读这个微笑,翻译成文字就是“祝你好运”。
“你们走不走!”珠华呵斥道。
酆都市民们感觉耳膜一震,混乱中他们如潮水般快速散去,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空无一人。
珠华宛如凯旋归来的女战神般英姿飒爽,脸上写满了骄傲与不屑。她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雕刻成冥府之门样式的银质耳环。
“那个,崔判官还等着我们呢。要不明天请你去孟婆那喝汤!”
“回来!”珠华跳起来一把揪住正欲开溜的白玉的耳朵,一阵疯狂的言语调戏后心满意足拍了拍白玉的后背。
“你们有行动我也要跟着受累。这笔账算你头上,等你回来再好好算总账!”
白玉苦着脸扶正帽子,小声嘟囔道:“人矮胸小倒挺霸道。”
“你嘀咕什么?”
白玉投降似的瞬间举起双手。“什么都没有!”
“跟我走吧,反正最后都要从我那里进入人间界,去天子殿还绕远路,崔珏那老头就是爱搞麻烦事。”
“跟你走?不行不行,《魂魄特别行动队成员手册》第三条明令禁止私自前往冥府之门,违者吊销执照罚做义工三年,我刚调过来不想搞大新闻。”
“切!怪不得一直升不上来,原来就这点胆子。”
喧闹声起,已经开始有鬼贩叫卖,其中多半是人间界的小玩意,最常见的是化妆品和一种名叫“辣条”的零食。
珠华藏在浓厚眼妆下的眼睛眨巴两下,随即嗖的出手抓住白玉的手腕,少女独有的俏皮笑浮现出来。
“这可由不得你!”
围观的酆都市民擦了擦眼睛,刚才确实有两个鬼站在那,但现在却凭空消失了。
准确说,是消失在一团黑雾中。
百年前的天子殿前有一片空地,冥界总判官崔珏在“酆都城市规划会议”中决定将其改造为广场,而且是公私两用,落成之日崔判官题字——天子殿附属广场。
现在这里已经汇聚了酆都城除白玉外所有的无常,而被珠华喝退的三个无常自然也在其中,他们正蹲在广场一角。
“大哥,新来那小子似乎和珠华关系不错呀,不会是关系户吧。”矮无常说道。
“是啊大哥。崔大人又宠珠华那小丫头,万一有什么暗箱操作,咱们这个月的评优奖金不就全泡汤了。”一旁的高无常接道。
“你的意思是崔大人会公报私情?”那个给白玉微笑的老无常淡淡答到。
“……崔大人办事一向公正,但就怕……”
“怕什么。崔大人拿业绩说话,好好干活,心里有坎的话这次就多接几个任务。小道消息,生死簿上多了一大批亡魂。”
“大哥能有多少?!”说这话时高无常两眼已经开始放光。
“还是小道消息,今天酆都所有的同行都能接到五个魂,你如果想表现自己就多抢几个。”老无常顿了顿,凹陷的眼眶中流露出一丝贪婪。“而且这次行动我们停留在人界的时间是三天。 ”
“三天!”高矮无常同时惊呼起来。平时出任务只有几个小时,这次一下就要三天。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种族。百年前我刚入职时几天开不了一次工,现在几乎一天一趟。”老无常不明意味的笑了一声。“人类这个种族还能维系多久呢。”
天子殿门前鼓声阵阵,一扇扇厚重石门依次打开。鼓声散去,硕大的广场随即安静了下来,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凉意从大殿深处的黑暗中传来。
所有无常不约而同地撩起衣服,对着天子殿单膝下跪。一位身披白袍手持毛笔的“人”缓缓走来,他的每一步都压的广场上众位无常的身姿更低一分。
此“人”便是酆都总判官崔珏,冥府的大管家。
台阶之上,崔珏以鬼气为墨在虚空中勾画数笔,霎时间天子殿上空黑雾弥漫,阴煞戾气之强即便在冥府也极为罕见。
黑雾的核心便是酆都城乃至冥府的圣物——生死簿。
“诸君。人界形势日甚一日,此行务必当心,切记不要惊扰人界秩序。”
声音虽小,但其中的精神力却浩如烟海。
无人知道崔珏真实年龄是多大,可他的外貌却与寻常年轻人类一般,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皱纹。长相在人类中更是佼佼者,五官清秀却白发苍苍,相比较鬼,“人”这个字或许更加合适他。
崔珏虚空操着毛笔轻轻一挥,天空中开始出现人的名字,从几个到几十个几百个,他们便是此次生死簿中显示的生命将近尽头之人。
“爷爷先行一步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无常闻声纷纷起身跳至半空,他们挥舞着锁魂链捆住一个个名字,这意味着此人的灵魂由他来收割,单方面合同的签订需要一些时间,而精神力强的老无常则可以一次锁住两个甚至更多人的灵魂。
所以一般谁抢的人名多,谁就是本年的最佳业务员。
天子殿中,站在崔珏身后的女侍缓步向前欠身行礼。
“崔大人,冥府之门有未知者进入,是否要派出禁卫军。”
“珠华这丫头,又给我添麻烦了……”崔珏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此刻他的眼神中满是宠溺,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不必了,她在冥府之门那荒芜之地孤独久了,难得旧友重逢不甚欢喜,就允许她破例一次。”
“明白。”
“白玉的话,想不到第二次见面就要交给他这么危险的任务。”
“崔判官您的意思是?”
“他的工作我另有安排。”说罢崔珏手中出现一红色卷轴。“由我亲自交给他。”
红卷轴——工作难度S级。
侍女面无表情地微微躬身,慢步退回至黑暗中。
“月之,这个任务只能由你儿子来做。”崔珏昂头,凝视着酆都城上空浩瀚烟海的灵魂结晶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