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母亲用脚轻轻踢开厨房虚掩的门,闷闷的油烟机声瞬间变得嘈杂。她戴着防烫手套,捧着一大碗色泽朴素,却飘香四溢的鱼汤,雪白的鱼肉片多得让人不会担心不够吃。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书包还不放下。”
“林新诺买衣服买迟了,出来的时候门口几条街都是车,只能让我们自己多走几步路了。”
购物袋的沉重在我的手掌心复现,那道现在几乎要消失的浅红印林新诺当时摩挲着心疼了很久,看得一旁的王玮更加来气。
不过王玮说得对,林新诺能支配的钱的确很多。
而且她的父母看见这几套价格加起来超过两千元的新衣服时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回去自己整理,丝毫没有在别家孩子面前故意摆阔的僵硬,自然地像是下意识的习惯。
也许是鱼肉做得过于美味,让我一时有些忘乎所以。
“妈,你能每周发我零花钱吗?”
母亲面无表情地扒了一口饭,然后又往我白米饭刚冒尖的碗里夹了两片鲜嫩的鱼肉盖上。
“这次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想都没想:“估计班级第二吧。”
母亲什么都没说,我却再也没好意思扭回话题索要零花钱。
每次都考班级第二,看不出一点长进的话,怎么好意思向长辈邀功求赏呢?
洗完碗的时候,我没忍住跑去向洗碗的妈妈询问爸爸去哪了。
母亲温柔地笑了笑,好像刚才凝结在面容上的冰霜已经完全融化。
“想你爸了?”
我点了点头。
“他今晚要陪别人吃饭。”
我叹了口气。
父亲今晚肯定又要醉醺醺地回来了,而且肯定会回来得很晚很晚,晚得够我再吃好几顿饭。
母亲却笑得很从容,似乎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大人总是喜欢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哪怕一句简单的吃饭,也能弄出一堆孩子很难理解的名堂出来,把时间莫名其妙拖得很久。
我不再追问,耷拉着脑袋刚想回去客厅看会儿网路电视上的新番。
母亲哭笑不得地说:“你爸又不是不回来了,看把你难过的。”
“因为平时我们都是一起吃饭的,而且今晚说好要一起看球赛的来着。”我也不想闹别扭,但是一说起来就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这幅样子绝对不能被那些嘴多的亲戚们看到。
之前我没放在心上,过年的时候说好的要在除夕夜12点后放鞭炮,但是妈妈提早睡着了,我去叫她,母亲起来闷闷地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急的我都快哭了。结果那帮亲戚看到我这副样子,私底下就开始嚼舌根说我太黏父母啦,将来肯定长不大啦,不懂事啦什么的。
可是,能向父母亲昵地撒娇不是子女的权利嘛,而且要是父母也乐得如此的话有什么不好的?我不明白。
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选择的基本都是搞笑、音乐、热血或者日常领域的超健全番剧。
发生在客厅里的尴尬让五年级的我第一次有了每当回想起来就会浑身发毛的黑历史。
当时看的是恋爱番,讲的是那种懵懂男女间的蠢蠢欲动。然而播到第四集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一个女配强吻了与男主连手都不敢当众牵住的女主。更雷人的是,女主先是不甘心地咬唇,凶巴巴地盯了对方半天,在我以为要扇对面一巴掌或者做些什么来纠正对面时,女主却将女配反压在身下的垫子上,面色潮红……
我惊呆了,都还没来得及换台,被奇怪的声音吸引出现在沙发后的母亲指着大屏幕怒目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呀?飞飞,以后别看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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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我不想打断思路,把电路题的最后一个电压表安放好位置后才划亮手机屏幕。
“明天有时间出来玩吗?”
放假两天了都一直闷在家里,虽然作业很多,番剧也很好看,但还是感觉憋得慌。
“白天有空,晚上的话有补习班要上。”
林新诺秒回。
“那好。明天早上和下午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我万岁地哟嚯了一声!
“都叫了谁?”
“还能有谁?王玮,你,对了,还有我一个同班的小姐妹。”
虽然少女的林新诺清秀瘦削的姣好面容和亭亭玉立的外表在几乎每个班级都有高调的追求者,但是她的人缘其实也没有好到哪去。
她说的小姐妹我猜大概就是那个一年前在附中晚会上和她一起主持舞台的女生。
能被选上藏龙卧虎的附中作主持形象肯定不差,但我现在确实有点记不太清了。
但褚倩柔的名字却如入脑髓。
林新诺说去漫展。
我高兴坏了,一直在手机屏幕另一边跪拜知我心的林新诺,要知道,我可是一直期盼着能收获一次2.5次元的体验。
我们地区毗邻省会,坐车大概两小时就能到,林新诺说这次的漫展主办方追求质量,为了最优化服务,对coser等各方面进行细致审查,能进来的都是专业的,因此对门票数的限制也比较严格,她求了父母很久他们才肯帮忙抢了五张票。
五张票?
一位与英挺帅气不仅搭不上边甚至有反义词之嫌的马脸男生浮现在脑海中。
正是他,让褚倩柔的名字传遍附中初二十六班和邻居班级。
“也就是说可以再带一个人咯?”
林新诺的手速让我很是佩服。
“你先说明一下是女生还是男生。”
我笑着打字调侃。
“男生,我说,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林新诺这回手速明显慢了,像是发挥失常的神射手。就在我以为自己的玩笑惹对方生气了准备打字道歉的时候。
姗姗来迟的回复轻松地像是平时就能随口说出来的话。
“当然咯。不然我为什么要选择漫展呀?还不是想讨好你?”
我手指突然在半空僵住,过了许久才回了个谢谢。
打完最后两个字后,我躺倒在床,凉凉的练习册封面压在脸上。
脸好像有点烫。
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听不到对方再熟悉不过的公主般凌驾一切的语气,竟会让我觉得和林新诺的文字和从小说到大的喜欢和我一起玩同等性质的“喜欢我”有点说不清楚的不同。
覆在脸上的纸没一会儿就被焐热了,我有点难受得取下册子,盯住天花板,回想起了两天前没能回答出来的问题。
飞哥哥肯定会要我的,对吧?
要是当时我说对的,你会不会很惊讶,然后再也不敢随便说喜欢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