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月，不来喝一杯红茶吗？」
「阿尔西娅喝的话，我就一起喝。」
「今天的月光依旧很美呢。」
「阿尔西娅那么说的话，那就是那样。」
「你的衣服已经旧了哦？你也学会这个世界的很多事情了，明天就自己和王宫的裁缝定做几件喜欢的衣服去吧？」
「如果阿尔西娅是那么希望的话，我明天就去做。」
「……冥月，为什么就算谈论这些话题，你也不爱笑呢？」
「笑……？」
紫发的少女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一样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想思考答案的她最后还是将目光转回到那个人的身上。
「我说过，没有没有原因和兴趣，所以不想笑。」
「如果是我的请求，你可以答应吗？」
「……既然那样，因为我不太会『笑』，阿尔西娅也笑的话，我会照着做的。」
「那……」
说着，那个人露出了和平时无异的微笑。但少女是第一次尝试去模仿那个笑容。
生硬而青涩地，一道不怎么自然的弧度自她的嘴角弯起。
这就是「微笑」吗？
在以前，少女连露出那个表情的原因和理由都不知道。
只是，如果是为了那个人的话，就算那个表情会让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她也会努力「笑」出来的。
「这不是很可爱嘛。」
——因为，那个人这么说了。
……
时常会想起那些回忆。
时常也会感慨小时候的幼稚。
三年了。
自那个人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挽回，把自己带到王宫享受沐恩最好的衣食住行，并在这里汲取知识的那一天起，已经过去足足三年了。
期间，自己不但凭借天生的才能和智慧练就了一名合格的谋士所具备的所有技能，还意外地开发出作为施法者的极大潜力，成为连弗伦尼亚那样的帝国就要忌惮三分的禁咒持有者。
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贫民窟的孤儿了。
已经变得足以一直呆在那个人的身边，为她实现愿望了。
——看着那个人的身姿，冥月总是会不知缘由地考虑起这些事情。
流顺的长发在皓月下闪着银色的光辉，深灰的眸子里倒映着月光和看不到内容的一方迷蒙，仿若世界都在被那双眼睛窥视着。
端坐在月下的庭院里，每个姿势都足以将其绘成画卷。
不论是谁都会将其认知为月亮的女儿吧。就算偏小的年龄也完全掩盖不了她的魅力，丰满的身体，优雅的一举一动，以及那总是挂在嘴角的柔和笑意，让人无法不升起爱慕的情感。
只有这样的她才能配上沐恩的君主之职。
冥月无论如何都想窥视到那个人——阿尔西娅·沐恩的内心世界。
作为拥有自己的一切的人，作为她随时都能心甘情愿地为之献出生命的对象，她想更多地去探寻阿尔西娅的心灵。
不甘于一成不变地「实现」她的愿望，而是想进一步「共享」那份愿望。
大概，这也是冥月面对阿尔西娅时唯一的「自私」之处吧。
想获得和她一样的感受——一样的悲伤，一样的快乐，一样的痛苦。因此才会和她崇尚同样的信仰，才会尝试去喜欢她也喜欢的红茶，才会替她分担国务，体会那些重压带来的和她一样的疲劳感。
一步步靠近那个人所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但就算如此，冥月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了解阿尔西娅。
这个人隐藏了太多东西。在笑靥的背后藏匿难以数尽的阴谋，然后在那些阴谋的角落藏匿足以挽救绝望的温柔，偶尔还会在给予温柔之后更甚其上地施加连希望的余地都没有的残忍。
除了她自己以外，大概没人能认识到阿尔西娅真实的一面吧。
当然冥月也不认为自己是例外的。
别说是三年了，就算是再给她十个「三年」，她都没有那个自信能摸透眼前这个少女的内心想法。
就连现在也是。明明喝的是红茶却偏偏要往里面加盐巴，尝了一口给出「咸味破坏了甘甜味」的评价后再重新倒上一杯，这才踏实地品味起红茶原本的味道来。
之前还说过「反感浪费红茶的人」，她自己不是也在这么做吗？
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你不试试加盐的味道么，冥月？」
「我可没你那种恶趣味。」
「可是，真的很咸呢。」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如果不尝试一下的话就不知道吧？」
「所以就说，盐是咸的，加到茶里就会让茶水也变咸，这么简单的逻辑关系还用亲自去尝试再给出结论？说真的，阿尔西娅，有时候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考虑什么。」
「尝一尝或许就能明白哦？」
看着阿尔西娅推过来的放有一匙盐的茶杯，在意着刚才那句话的冥月迟疑地抿了一口其中的内容物。
「……是咸的。」
「其他感想呢？」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味道比想象中的要柔和一点。」
「就是那样。」
合掌表示庆祝，阿尔西娅露出了往常的微笑。
「如果你没有试尝过，刚才的结论就不会出现吧。」
「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
「那么，对永夜之地外面的景色你是怎么认为的？」
「为什么话题会突然转到这个……多半和这里差不了太多吧。虽然听说外面有白昼，但无非就是光线会比这里强一点而已。」
「不对哦。」
阿尔西娅保持着微笑摇了摇头。
「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要美丽很多。因为有太阳，所以那里生存着比永夜之地更加丰富的物种，那里有比沐恩更繁茂的森林，有如书中所说的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有全是由水和盐组成的无边的海。听说，海水不同于湖水，味道是咸的，就像这杯红茶一样。」
「所以这次是把我支到永夜之地外面，背地里计划着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的劝说吗？话说在前我可不会让你乱来，就算你真的要有大动作，我也会一直呆在你身边。」
潜意识里察觉到阿尔西娅似乎在计划什么乱来的事情，冥月提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但是对方再次摇了摇头。
「也不对哦。的确是想让你到永夜之地外面走走，但可不是让你一个人去。」
「什么意思？还要我带上军队之流或者什么监视者不成？」
「那样的人物可不太适合这次的出游呢。」
轻轻地说着，阿尔西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仰望起月亮。
「我说，冥月啊，偶尔也来一次久违的远游吧？」
良久，她再次微笑着，斜着头，顺着月亮照耀的方向看向冥月。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远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