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平静的湖面被一块落水的石子打扰了安宁,清澈的水随即荡起涟漪,搅乱了倒影的流云构成的别致画卷。
将画卷毁掉似乎能让人得到莫名的成就感,只可惜湖面很快便理所当然地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不禁让投掷石子者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什么嘛……」
雷姬掸了掸手上的灰尘,一脸不满地坐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过。
那些本以为不会再困扰到自己的事情,全都在一天之内席卷而来。
除了一些来自外界的,大概还有对自己的责备。
实际上也确实如雷姬所预料的一样,就算曾经对自己造成过困扰,擅长变通的她也早已想明白了大部分的矛盾。
不过总归是有一件事情让她无法释怀的。
「那个人」不知因为什么变成了魔剑,也因此变成了自己的敌人,这她已经在以前就接受了。
冥月讽刺自己优柔寡断,虽然很不中听但的确是事实,这她也能接受。
就连自己必须选择封印或者破坏那柄魔剑,否则诺空就会有危险这件事,她依然能接受。
但一直有一件事情她怎么都理解不了——
「……既然变成了魔剑,为什么还要刻上那种东西啊。」
回忆起闪烁在「紫珏魔剑」的剑身上那个图案,雷姬懊恼地咬起下唇。
虽然已经过去了八万年左右,雷姬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苏醒后的经历。
第一次找到了自己认可的「剑圣」,第一次作为「圣剑」履行存在于本能中的那个使命。
就算不太清楚自己成为圣剑的原因和意义,但也觉得那样没什么不好的。走遍世界各地,又有个知心的主人能一起分享各自的事情,倒也不失一个为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生活的好机会。
本来,雷姬已经接受了这个新的存在方式。
但那段记忆却被添上了一笔永远无法忘记的伤痕。
至今,那位主人的名字和容貌已经从雷姬的印象里逐渐消散。她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位主人被魔剑杀害」的这个事实。
好不容易退治了魔王,还未等她们站在一起欢声笑语,下一刻,她的主人就被那个凶器无情地贯穿了胸膛。
那一刻,雷姬清楚地看到了。
看到了那柄魔剑妖异的紫色光辉,看到了那名持有者那已经失去灵魂的瞳孔,看到了,刻于那柄剑上的那个图案。
——「祥和的银冠」。
在记忆里,那是「平和姬」的象征。
更是「那个人」——西格丽德,雕刻在她佩剑上的铭纹。
雷姬不想面对「紫珏魔剑」,因为她清楚地记得那上面刻着那个东西。
一向很准的直觉告诉她,那柄剑的内在就是西格丽德,那个不论怎么想都已经因为自己的冒失死去的妹妹——但那就是问题所在。
不论先前做好了怎样的打算,一旦看到那个图案,自己便又会陷入那个仿若死循环一样的挣扎里——
那柄魔剑,究竟是真的变成了只知道破坏的杀戮兵器,还是依旧留存着「那个人」的记忆?
如果是前者,雷姬早已做好了觉悟——她能毫不犹豫地斩断以前的种种,将那柄剑破坏掉。
但如果是后者……
想到这里时,雷姬的脸被难看的阴霾笼罩。
「……肯定做不到的啊,那种事。」
啊啊,结果又是这样。
还说什么「彻底地做出决定」这样的大话啊,到头来自己还是没法狠下心来不是么?
那孩子,和别人不一样,明明自己有责任保护她,结果却把她连累了——这样一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封印她?
说到底,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的错不是吗?
那孩子不该变成魔剑才对。
受伤的那一方一直都应该是自己才对。
不然自己的作为有什么意义吗?
那孩子,原本……
……
「我啊,最喜欢雷姬姐姐了!」
……
「原本……那么尊敬着我这种不称职的姐姐……」
到头来自己不但没能保护好她,甚至还连累她变成那种样子。
这样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去封印她?
「……唔啊啊!好烦!」
从客观的角度权衡利弊,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雷姬都有责任将其破坏或者封印。
然而,就算她深知这一点,多少时间过去了,她却依然没能下定决心去做。
最初的封印,其实她根本没有参与,几乎全都交给了擅长这方面的冥月和璃响去做,自己则像逃避一样选择了在冰块里沉睡。
大概是因为,不管圣剑本身如何强大,说到底其内在也只是女孩子吧。这种事情再怎么说也无法真正去面对。
「……」
雷姬忘不了那个人带给自己的东西。
在作为「平和姬」被所有人仰望,孤身一人辅助国家运作的时候,是那个人一直不嫌厌烦地陪在自己身边。就算是在失去了那个位置之后,那个人也依旧黏在自己身旁。和她在一起时,雷姬甚至能感受到她那强烈却不带一点杂质的情感辐射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的感觉。
那个人尽心尽力帮助自己的样子,用笑容安慰自己时的样子,纵使有些笨拙和直率,却从她们见面起就刻画在了雷姬的心里。
雷姬眷恋那份诚挚——那是一种没有欲望和目的在内的,再简单不过的羁绊。
姐妹之间,守护和陪伴并存。
那或许才是雷姬和那个人真正的存在方式。
……
「我只是想帮上雷姬姐姐的忙而已,那就是我的愿望!不论何时,我都不想拖雷姬姐姐的后腿!」
……
「不论何时都不想拖我的后腿……么?」
少女站起身,将绑束双马尾的丝带解开。
金色的长发垂散,她低头凝视,倒映在湖面上的,确确实实是那个「雷希贝儿」。
「……现在想来还真是笨蛋一样的话呢。」
微风吹动了耀眼的发丝,也吹动了少女心中的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