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桌子，鲜红的苹果。
白俞心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娟红的血液通过皮肤上开辟出的窗户轻快地跳跃出来，像被移走堵塞已久石头的小溪。
浠沥沥。空中自由落体的小溪与苹果接触，产生类似蜡油的质感，黏着苹果的表皮缓缓地往下爬落。隔远了看，彷佛苹果被抹上了一层暗红的糖衣。
细碎的疼痛像电流一样奔涌全身。
白俞心静静地盯着手指上打开的窗户，看它喷吐出细腻的暗红丝线，直到窗户里的纺织匠织倦后关上了窗。
“咔。”白俞心用左手拿起苹果低头咬了一口，血液从她的唇边缓缓滑落，像是颜色妖异的唾液。
“咸...”白俞心皱了皱眉。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白俞心小跑到自己房间，从一个白色盒子里取出创口贴，给已经闭合的窗户再添置一块漆黑的窗帘。
回忆起母亲半个月前时跟她说，“俞心，等下去教堂请求神的恩赐时，牧师先生问你想要什么颜色，要回答什么？”“红色，妈妈。”“我的好孩子，有好好记住呢。”
“可是妈妈，红色，是什么？”白俞心扯着母亲的衣角问道，她想起今天早上半梦半醒中，被母亲悄**把手指甲涂成了碳一样的黑色，变得更加困惑。
母亲转过头来，将食指竖在唇前，发出“嘘”的声音。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喜悦，是见证子女成长的父母时常会露出的神色。
白俞心记得牧师先生吟唱着她听不懂的词句。吟唱结束后，她右手手腕戴着的白色手镯里摇晃的黑色细沙，像退潮一般消失不见。
白俞心伸手打了个哈欠，手掌翻转的瞬间，她的瞳孔随之骤然缩小，左手手指的指甲上，闪耀着她从未见过的妖异绚烂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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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啦。”鞋柜的铁门被朱倦粗暴地打开，塞入脱下的运动鞋，取出室内用棉鞋。
“朱倦，早——上——好啊啊啊啊噗鲁派！！！”向朱倦道早安的李日“好”字还没来的及拖长音，头上就被朱倦用鞋背一个暴扣。
“真过分啊倦酱，开学第一天就打人家。”李日的脸变成了夸张的“T口T”的形状。
“我只是对无礼之人正义执行罢了。”朱倦拍了拍鞋背说道。由于不可名状的谐音，朱倦在上学期开学自我介绍时，就拜托同学们叫自己时不要加姓，可坐他后桌的李日同学还是经常我行我素。
“话说小倦你昨天没熬夜吧，等会儿上课被老师点名睡着了可就不好了。”
朱倦看着李日眼睛周围黑色的一圈，叹了口气，“等下你睡着了我会记得提醒你的。”“欧耶！”李日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
回到教室后，距上课还有段时间，因为才开学没有烦人的早自习，李日憋了一个寒假的话匣子终于可以打开了。
“小倦战双帕米什的新S卡你抽了没有，我还差一点就SSS+了，为了冰洛我点外卖的时候都失去了小龙虾自由。”
朱倦沉默了一会儿，把头转向一边，然后拿出手机，打开战双帕米什，打开了好友界面，删掉了备注为“假诗仙”的用户。
“我连S冰洛都没抽到你这家伙居然快SSS+了？！失去了小龙虾自由是什么鬼，在我梦想着螺蛳粉自由的时候你这家伙已经实现过小龙虾自由了吗？！为什么不是螺丝粉自由？！不要小看螺蛳粉啊混蛋！螺蛳粉的海纳百川可辣可酸可鲜可臭可香可脆可软可硬可不是小鱼小虾能叫板的啊！！！”朱倦在心里疯狂地吐槽着，良久之后，才吐了一口气，心里叹道：“好羡慕...”
朱把转向黑板的头又转了回去，端详起李日的打扮。
虽然李日的许多言行举止看起来就是一个奇行种，但朱倦也不得不承认李日生得十分俊俏，上个学期就一头清爽的三七发型，更别说这学期还染了银发，浅小麦色的肤色透露着健康与野性，高而结实的身材，挺拔的身姿，扔在人群中可以迅速通过尖叫的迷妹找出他。
“可恶现充竟在我身后。”朱倦盯着对着镜子打理发型的李日，眼睛眯成两把锐利的剑，彷佛要捅破李日的皮囊独留他的灵魂风中凌乱。与李日相比，朱倦觉得自己就像游戏里批量生产的NPC，而且连引导玩家的工具人NPC都不算，是那种玩家无法与之对话的背景型NPC。
李日滔滔不绝地分享着寒假的经历，朱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一边打量着这个许久未进的教室。
课桌表面没一点灰尘，显然清洁阿姨提前清扫过，教室里除了他俩还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盖在正在读书的学委身上，她那普通的黑色眼镜镜框彷佛变成了潮流的金丝眼镜，而她手中书名极长的书也似乎变成了圣经。而在朱倦的左后方，一头秀长金发的女子趴在课桌上，仔细听好像还有“咝咻咝咻”小动物打鼾般的声音传出。“上学期有这么一号人吗？”朱倦用手指卷了卷头发，但没有任何印象。
等到清晨流畅的时间慢慢变得黏人起来，班上的人也都到齐了，上课铃响后，历史老师走进了教室。
很不幸的是，朱倦原本期待老师会说些“诸君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寒假过的如何。”之类的客套话，这样他就可以少装模做样地看书。可老师居然一句都没有说！拿起课本就讲！好像根本没放过寒假！
“麻萨卡，这就是师大历史硕士的实力吗，果然不能小觑。”朱倦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发现老师竟然没有丝毫偏差地，讲着自己最后一次滴了口水的那一页的内容。
历史老师这惊为天人的操作令朱倦困意全无，破天荒地想要好好听下课。
“嘎铃嘎铃嘎铃！！！！！”像年久失修长满铜锈的齿轮被人粗暴地转动似的，铃声响起，随后广播传出中年大叔急切的吼叫“快点下来集合消防演习开始了。”历史老师嘴里瞬间像被人塞了棉花一样再说不出半个字，用眼神示意同学们马上下楼。朱倦脸上露出了“QAQ”的神情，“爷刚想重新做人搞什么飞机啊！”
朱倦还来不及多吐槽开学第一天就消防演习这件事，卷起历史课本就对着后桌酣睡的假诗仙头上一发暴击，在他还摸不着头脑时赶着他下楼去。
为了逼真的效果，这次消防演习使用了不呛的烟雾弹，走廊上起了大团大团游走的白雾，彷佛置身其中就能进入爱丽丝的世界，大家很配合又很不配合地一边有序下楼一边怪叫和呼救，楼梯里充满了海浪般起伏的欢声笑语。
下到操场，排好队列，回望教学楼。
从一楼直到第五楼都有大量的白烟，如果不是四四方方的现代建，而是带有飞檐的仿古建筑，说不定会令李日觉醒潜藏的诗魂即兴一首。
“小倦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就这样傻站着？那也太无聊了...”
“嗯...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好耶好耶快说快说。”
朱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愿意帮李日排忧解难，可能是今天早上听他兴奋地说了一堆，但自己全然没听进去，心怀一丝愧疚吧。
“青崎有吾的《风之丘五十元硬币之谜》里写过一个场景，也是关于消防演练的。某君偶然在走廊上瞥见教室里只剩两名女生，靠着窗户相拥，似乎就要亲上，该君立刻闪开没有再继续看，可再折回来看时，两名女生已经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你这给的信息也太少了吧，会不会是该君闪开期间，两名女生转移了。”
“驳回，即使闪开但该君依然观察着出入通道。”
“为了禁忌的爱情双双殉情？”
“...驳回，没跳。楼挺高的，该君闪开期间也没听到坠落的声响。”
“怎么回事呢...”
“答案是在消防演练，该君睡过了头没下楼集合，该两名女生是在配合云梯搭救，搭救成功后自然消失。”朱倦迅速而得意地道出了答案，彷佛书中主人公的推理出自己手。
“真过分啊小倦，给我点时间思考下也许能想出来的...嗯？小倦小说里的云梯是不是像那个样子的？”李日抱怨的神色被新的发现冲淡。
朱倦顺着李日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们进来的操场的A入口黑色铁大门附近横躺着一条木质长梯。
“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小说里应该没对云梯的样子有什么描绘，没意义。”朱倦用右手食指刮了刮左眼睫毛说道。
“小倦，那小说里靠窗户的两名女生，是不是有人染了头发？”李日仰着头，微微张大了嘴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所以说并没有这种无用的描写啦。”朱倦盯着李日不耐烦地说道，却发现李日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目光呆滞地抬头望向操场铁门方向的教学楼上空，朱倦顺着李日的目光望了过去。
视线变成一只展翅急翔的鸽子，穿过高两米宽三米，长有些许铁锈的操场大门，然后俯冲下大门前的三层台阶，正对面就是五层楼的教学楼3。
视线又变成一只蜘蛛，攀爬在教学楼砖红色的墙壁上，风鼓起一楼二楼三楼四楼的蓝色窗帘，令蜘蛛的腿脚慌乱地抖动起来。
爬到第五楼。
每层楼都只有三间教室，五楼正中间的教室，窗户是打开着的，窗帘没拉。
金黄色的发丝被风吹动飘舞着，发丝的主人眼里噙着泪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巴微张似乎想要呼喊什么，神色委屈而害怕地盯着在操场集合的众人所在的方向。一只白玉藕段般的小腿已经伸出窗外，教室里翻腾的白色浓烟彷佛在推着她伸出另一只脚。
“陈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