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宽阔的炎河边向上游望去,看似平静的河水迎面淌下,将一阵阵热浪扑洒在我的身上。
莲有些害怕地躲在我身后,大概是因为耐寒不耐热的她无法习惯这股灼热的气势吧。
我和九天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顶着暖风继续前行。
和刚进城时的感觉不同,河边的建筑明显要稀疏得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农田。
不知名的作物汲取着炎河的水分和养分,在各自的水田或是旱田中茁壮地生长着。
如此郊野景色,恍若拥挤城市中的另类海市蜃楼。
我们一行三人无声地前进着,目的地是城西所谓的血凝区。
直到太阳开始略微黯淡之时,我们终于走出了农田的范围,一头扎回林立错落的建筑群中。
虽然房屋的风格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却能感觉到这里的氛围有些奇怪。
行人少了很多,而且连一个盘查的渡城卫兵都没有碰见了。
偶尔碰见一个路人,也仿佛没有看见我们似的,只是自顾自地走着,然后消失在拐角。
自知,自闭,只执行自己该做的事而不与外界互动那样的感觉。
尤其引我注意的一点,是他们的发色。
来到这个异世界后我遇见过的人几乎都有着和原世界类似的正常发色。
黑发,棕灰的头发,亚麻色头发,或是金发。
所以一旦看见稀有发色的人,我总会第一时间留意到。
比如在莱特达克走廊认识的芬瑞娜丝公主,她那头晶蓝色的头发就格外夺目。
而此时在接近渡城血凝区的路上,我开始能够分辨出这里的居民发色中那抹难以遮掩的色彩……
……红色。
黑发中透着淡红,或是轻微偏红的红棕色头发。
这里住着的人,该不会都是……
九天:我们现在差不多已经在血凝区的范围内了吧。
第七剧:……哦。
九天:这里是离炎山最近的地方了,或许居民们能告诉我们一些炎山的消息。
九天:另一方面……
九天:……
最初向九天坦白了我去冷铁之国的动机以后,他从来没主动提过罂粟和血凝氏族相关的事情。
这时没有把话说完,不知是不是在照顾我的情绪。
第七剧:总之,先找个路人问问吧。
九天:嗯。
继续往前走,建筑的样式开始变化了。
方块形状的数层高楼看上去并非是为了住宿而修建的,更像是在里面进行加工生产的某种工厂。
在窗户上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正在低头忙碌着手上的工作。
这样的房屋越来越多,多到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进入了不该进入的地方……
??:这三位客人,请问你们有何贵干呢?
第七剧:……!?
果然,身后有声音叫住了我们。
回头看去,那是一个短发的青年,身上穿着宽松的长袍,像是一位讲师或者实验室工作者的样子。
他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得体地微微抬起一只手,仿佛正在索求问询的回复。
礼貌的举止代表着不低的个人素质,显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份子。
可是明明面相很年轻,声音却非常地成熟稳重。
另外,最为引人注目的一点,是这位青年的发色。
鲜红。
非常靓丽的鲜红。
不仅如此,瞳孔也是同样夺目的红色。
然而这抹鲜红并不能让我感到他漂亮或是说英俊,反倒引起了我的警惕。
因为我突然回想起了希尔卡莉神官曾经说过的话……
“希尔卡莉:鲜血凝结之地,那里的人一定是有着和冰冷的白雪相映衬的鲜红的模样吧。”
“希尔卡莉:红色的长发,红色的瞳孔,因为身处不同的环境而让人产生不同类型的红色变化的错觉。”
“希尔卡莉:恋爱般的粉红色,神秘的紫红色,血液凝结之后的暗红色……这些都是红色,血凝家族的颜色。”
“希尔卡莉:这其中绝对的鲜红是最为危险的一种,最有可能一生暴虐的颜色。”
第七剧:…………
九天:…………
莲:……嗯?
我和九天同时摆出了应对麻烦的姿势,只有莲有些不明所以地稍稍贴近了我。
??:啊、请安心,这里的人是不会主动攻击他人的,除非我们先受到实实在在的侵害。
第七剧:……哦。
就算这么说,我也不敢完全放下戒备。
??:请容我再问一次,三位来此有何贵干?
呃……要坦白告诉他是来打听消息的吗?
可万一那张笑脸之下隐藏的是暴虐的本性,“打听消息”完全可能被视为某种侵害行为了。
九天:——是这样的,我这位朋友和一位血凝氏族的人是深交的故友,但最近那位故友……
九天:……在神殿附近的国度遇害了。
??:…………
听到这句话,对方的笑容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暴虐的神色,而是一副淡淡的愁容。
九天:在那位故友遇害之后我们才知道她是血凝氏族的人。对血凝本身我们了解很少,所以怀着缅怀的想法来到这里……
九天:……我们想了解一些血凝氏族的事。
??:这样啊……
红发的青年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要将脸上的忧愁都叹息出去一样。
对我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好兆头:他并不像是什么极度暴虐之人。
趁着这个间隙,九天低声对我嘀咕了一句。
九天:抱歉啊,说了这样的话……
第七剧:没事……要是他能接受这样的说法就好了。
不知对方会作何反应呢?
??:既然如此,不如来我的房间吧?
第七剧:……啊?
??:稍微多聊几句也无妨,只是诸位在这里逗留会让我的员工不安呐。
第七剧:噢……好吧。
…………
…………
一个单间的地下室,就是红发青年自己的房间。
顶部的天窗有着适度的半透明感,透下的日光不刺眼也不昏暗刚刚合适。
内侧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木床,右侧靠墙则摆着一排会客用的沙发。
除此以外的空间,全部塞满了实验室相关的物品。
工作台、试管、标注着标签的药瓶、单张单张的文件和成摞的书籍,甚至还有刚刚采摘下来还能闻到淡淡香味的植物。
和科技师奈菲那种规整到恐怖的工作室相反,这里的杂乱简直到了仿佛永远无法整理干净的地步。
与其说是在睡觉的卧室顺便搞研究,不如说是在繁忙的实验室里摆了张床顺便睡觉。
??:不用客气,请坐。
第七剧:嗯……好的。
??:我的名字是“白前”,是附近几家作坊的负责人。不知各位如何称呼?
呃、原来我们已经走到别人生产和工作的地方了么?
第七剧:我是第七剧。这位是九天,这位是莲。
白前:噢……
白前:剧先生,能请问一下您对血凝的了解有多少呢?
第七剧:我所了解的情况……发色和性格的关系,还有血脉诅咒。
第七剧:就这些。
白前:这样啊……
稍稍停顿了一下,白前继续发问道。
白前:以防万一,我能先确认一下您故友的名字是什么吗?
白前:对渡城血凝区不怀好意的人还是蛮多的,我也不敢轻易冒险。
第七剧:呃……
第七剧:……
第七剧:……是“罂粟”。
莲:…………
白前:罂粟……
白前:——罂粟!?
白前先生忽然睁大了眼睛,显得意外地吃惊。
白前:怎么可能……罂粟……罂粟?
第七剧:那个、您认识她么?
白前微微地摇着头,好像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白前:不算是认识……但是这个名字……我记得。
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地下室的门口,蹲下身去用手摸索地板。
像是找到了什么似的,白前一只手用力一拉,一个通往更下方的入口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
九天:那是?
白前:…………
白前:跟我过来吧。
第七剧:……嗯。
顺着垂直的梯子爬下狭窄的通道,我们落在了一处走廊上。
走廊非常长,一侧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通道,另一侧则是一段一段隔开的小房间,完全就像是原世界的软卧火车一样。
面前一间的小房间里安置着一对学校寝室那样的上下铺双层床,床边还有着对应床位数量的桌椅板凳。
无论是走廊还是小隔间,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陈旧气息。
第七剧:……这是?
白前:…………
白前:剧先生,既然您知道血凝的血脉诅咒,你也应该听说过鲜血凝结之地被血洗的事件吧。
白前面色平静,开始述说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白前:二十多年前,因为畏惧血凝的血脉诅咒,以冰融氏族为首的“邻居”开始了对我们的清洗。
白前:绝大多数高层人员被杀,幸存下来的和其他血脉比较淡薄的平民也都改名换姓,开始往其他地方逃窜。
白前:可是,几乎没有同胞能够逃离国境线,全部惨死在国人的屠刀之下。
白前:当时我和一小部分同胞铤而走险,向西进入冷铁之国的帝都圈,然后进入铁铸氏族的领地,最终逃到渡城的血凝区。
白前:很早以前就有一批血凝人在渡城扎根,血凝区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白前:他们是渡城军队的中坚力量,也是冷铁和熔钢无法对渡城下手的主要原因之一。
白前:虽然住在这里的血凝人一直很低调,我们来了以后也从未张扬过,可冰融氏族的刽子手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
白前:他们派出的刺客在血凝区接二连三地搞事,我们死了不少无辜的人。
白前:当时既要压抑怒火又要反抗暗杀的生活真的是十分艰苦……
白前:为了保护年幼的孩子,我们修建了好几个这样的地下建筑,让他们能够安全地学习和生活……
第七剧:…………
听着这些艰苦的往事,我不禁开始环视起这已经有些斑驳的空间。
许久没人用过的痕迹,至少表明那段过去已经结束了吧?
二十多年……当年的孩子也已经长大了,儿时的痛苦不知是否也随着成长而逐渐淡去了呢?
白前:我记得罂粟这个名字……
白前:她……也是当年和我一起逃到这里的孩子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