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地下室的大门，打开通往更下一层的入口，我慢慢顺着梯子向下爬去。
莲和棕雀在白前家门口等候。周围都是血凝区的血凝人，不会有什么危险。
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得到了白前的同意，与艾顿、一日高三人一起前往他家下方曾经的避难所。
只是他微笑地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弄伤他研究用的盆栽草药时，后背有股莫名的寒意。
在渡城被侵袭之后，进入他家这个封闭的环境还真有一丝想依赖于它的保护不再外出的念头。
不过，我们并不是来这里避难的。
艾顿：就是这里。
艾顿准确地走向隔间中的一个，指了指一张床铺的上铺。
那正是我从白前口中得知的罂粟小时候用过的那张。
第七剧：……从这里拿到的？
艾顿：是的。
艾顿取出了一只穿在细绳上的小瓶，里面装满了绿紫混合的液体。
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下避难所时放下的没错。
第七剧：……为什么？
艾顿：我是通过这里面的物质找过来的，然后在这里发现了这个瓶子。
艾顿：之后再通过白前认识九天，继而在众星陨落跟前碰上你。
第七剧：那……
第七剧：这东西再放回去就行了。
第七剧：比起戴在我身边，它更适合放在这里。
艾顿：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第七剧：……归宿。
艾顿：你的意思是，你失去的人就在这里面吗？
第七剧：……是的。
艾顿：…………
艾顿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又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瓶子，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艾顿：第七剧，我能打开看一下么？
艾顿：只是开一下口，不会倒出来也不会洒落的。
第七剧：…………
第七剧：你想干什么？
艾顿：隔着瓶子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不过我好像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第七剧：能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艾顿：让我打开确认一下吧。
第七剧：…………
第七剧：好吧，我相信你。
得到我的许可之后，艾顿缓缓地把手放在小瓶子的顶端，那里便逐渐露出了一个缺口。
那瓶子是我在莱特达克的市场上选中的一次性密封的饰品，价格也不算便宜。艾顿能够打开一定是使用了他的许愿能力。
那么，他到底想确认什么呢？我抱着困惑观察着艾顿的表情。
艾顿：…………
艾顿：果然如此。
第七剧：怎么了？
艾顿：这里面，不含任何人体的成分。
第七剧：……
第七剧：…………
让人出神的沉默。
我把脸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一日高，他也只是茫然地耸耸肩。
第七剧：那也很正常吧……她被腐蚀得什么都不剩下了。
第七剧：就在我面前……很快地……
艾顿：我在莱特达克测试过，动物组织接触那种物质以后一定会留下一些盐类和碳。
艾顿：可是这个瓶子里面，一点盐分和碳都没有，除开腐蚀物本身只有一些杂质一样的无机物质。
艾顿：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炼金术语……但我可以担保，这瓶子里的腐蚀物从未腐蚀过人体。
第七剧：……
第七剧：…………
第七剧：………………
第七剧：我能理解。
我怎么可能不能理解？比起这个世界的“炼金”，我可是接受过更为先进和完善的原世界的“化学”教育。
当初亲耳听见他说出“二氧化硅”这样的词汇时，我就知道艾顿的许愿能力绝非等闲之流。
即便那是通过我语言相关的许愿能力转化过来的辞藻，也丝毫不影响对他可靠性的佐证。
可是……事实真如艾顿所说吗？
罂粟遗体中的一部分不存在于那之中的话……
第七剧：……怎么可能？
艾顿：？
第七剧：我可是亲眼看见她掉在我的面前，然后被那种物质吞没……
艾顿：你亲眼看见了什么？
艾顿：你亲眼看见她的脸，亲眼看见她作为一个人类与你之间的互动了吗？
第七剧：我……
第七剧：……我看见她头落在我的面前……头发盖住了脸……血……淌了出来……
第七剧：……然后那种物质就淋了下来，完全覆盖住了。
艾顿：那么，尸体在哪里呢？
第七剧：……
第七剧：……尸体？
艾顿：我听另一位在场的人、半月出流说，他被你踩烂脚之后爬进大竞技场，并没有找到凶手行凶的痕迹。
艾顿：大竞技场的顶端边缘既没有无头的尸体，也没有血迹。
第七剧：…………
艾顿：再说，只是一颗流血的、被挡住了脸面的头，有很多办法可以伪造出来。
艾顿：你真的确定他杀掉了你在意的人吗？
第七剧：…………
我的内心一阵麻木。
一种不可能的情况在冲击着我的理智，与酝酿已久的复仇之心在我的脑海中拉锯着。
罂粟没有死……有这种可能吗？
不……不可能的。
别骗自己了，第七剧。
第七剧：……科加恩没有理由那么做。
艾顿：为什么？
第七剧：我从卡文的口中得知，科加恩此举包括之前用陷阱袭击我，都是为了报仇。
第七剧：他的兄弟和法迪拉的儿子在蓄意伤害和绑架莱特达克公主的行动中被我杀死了……
第七剧：他因此设计机关陷阱想用那种腐蚀物弄死我，还偷袭了莱特达克公主的府邸。
第七剧：公主的随从转述说，科加恩是个极其狠心、手段残忍的家伙，不像是会因为一时冲动就施加鲁莽的暴力的类型。
第七剧：所以他没有理由制造假象然后离开，除非他真的已经得手。
艾顿：…………
艾顿：一日高，一般的人情是这样的吗？
一日高：是吧……复仇这种事，谁会在最后关头自欺欺人呢？
艾顿：那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认为我的判断有错。
第七剧：……不知道。
我也愿意相信罂粟没有死，但只是可笑的梦幻罢了。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们未尝可知。
第七剧：要不要……许愿……
……对。如果许愿的话，或许只需要许下1点愿望就能够知道了。
哪怕明知是个幻梦，为罂粟花费1点许愿点也是值得的。
一日高：——既然这样的话，把他找出来问个明白不就好了？
第七剧：……啊？
一日高：小剧，当天事情发生的时候，半月出流赶到现场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对方的一些话。他有把这些话转告给我们。
一日高：“我的复仇结束了，那么，也是时候回到冷铁之国去了……”
一日高：“回到我的祖国继续我该有的生活吧”——大概是这样的？
第七剧：好像……是的。
一日高：你不觉得，他这么说是故意的吗？
一日高：虽说调查一下也能知道，但当面说出自己的行踪不会给人一种有意透露的意思吗？
一日高：那就像是特意引你来找他一样。
第七剧：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一日高：比如……知道拿你没办法，故意把你引到对他有利的地方再为难你。
第七剧：…………
第七剧：那么，你们有找到罂粟吗？
第七剧：半月出流见过罂粟，卡文和芬瑞娜丝也见过，甚至……普雷曼也见过罂粟。
第七剧：你们知道我是因为罂粟才离开的，半月出流还发觉到了现场的问题，那你们肯定也找过罂粟的下落吧？
第七剧：你们……找到她了吗？
一日高：…………
第七剧：果然，没有吧。
第七剧：一个完成复仇的人会特意引来仇人吗？
艾顿：斩草除根也有可能，就像我第二次看见众星陨落时想要以绝后患的心情一样。
第七剧：——不可能的。
第七剧：科加恩……绝对不会战胜我，绝对。
第七剧：他的本事，仅仅只是把复仇之心牵扯到与我相关的人身上而已。
一日高：世上可没有那么多的绝对，小剧。
一日高：总之，你不认为只要找到他、见上一面就能知道了吗？
一日高：退一万步来想，就算你的意中人毫发无伤、他只是用障眼法欺骗了你，你也会想要当面为难他、回敬他吧？
一日高：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想找到他，对吗？
第七剧：…………
第七剧：是的。
一日高：那，就这样吧，艾顿长官。
艾顿：嗯？
一日高：我们协助第七剧找到科加恩，再带他回拓荒队吧。
一日高：即便现在强行带他回去，他的心思也不在我们身边。
艾顿：……这就是你的决策吗？
一日高：是的，长官。
艾顿：…………
艾顿：好吧。考虑到联络上的阻碍，也只能先这样了。
艾顿：一日高，你先回报普雷曼指挥官，告诉他我已经找到第七剧了。
艾顿：等进一步指示下达之后我再按命令行事。在那之前我就先和第七剧一起行动。
一日高：好的。这可能要很多天，这段时间就麻烦您了。
艾顿：嗯。
第七剧：…………
只要不影响我原本的目标，这样的结果倒也不坏。
要是艾顿长官愿意协助我的话，某种程度来说是好事也说不定。
只是……
即便感觉到众星陨落已经如此之近的，要怎样才能见到科加恩呢？
我只能大概判断出科加恩正在冷铁人的军队中，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莲：——主人。
谈话间隙中，莲也顺着梯子来到了地下避难所。
第七剧：怎么了？外面有什么情况？
莲：是。冷铁军队向渡城派来了使者，说是想议和。
第七剧：……议和？
我和艾顿、一日高相顾无言，脸上都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昨天的一仗已经足以让准备充分、野心勃勃的冷铁军队想要谈和了吗？好像还不至于吧……
如果有能力驾驭住军队的士气，仗着众星陨落压场，他们应该还有机会在一天内拿下渡城。
这议和的请求，比想象中来的早很多。
莲：城主说，主人您目前正代行守卫军指挥官的职位，希望您也能出席谈判的会议。
第七剧：噢……我知道了。
和谈的事情，奎米城主一定自有盘算。
像我这种原本的外人出席谈判，多半只是撑个场面。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有能力可以镇住场子。
只是这样的话，出席和谈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
然而，我错了。
冷铁代表：这位是冰融的领主，寒鸦大人。他身边是血凝刚上任的新领主，科加恩大人。
科加恩：初次见面，在下甚感荣幸。
第七剧：…………
当天下午，在被毁坏的东门，热雾缭绕的炎河上，谈判双方在渡城的军舰甲板会面了。
随行人员还没开始介绍双方谈判代表和与会成员时，我便在对方的人群中一眼看见了他。
科加恩。
当然，他也看见了我。
我原本以为他会更加的傲慢，但科加恩只是别有用心般轻轻地笑着，用一种轻微俯视的姿态审视着我。
科加恩：好像……稍微有个熟悉的面孔在呢。
第七剧：…………
我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他，从他的发梢看到鞋底，来来回回扫了个遍。
的确，是科加恩。
呵——我的表情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与其同样的笑容。
第七剧：啊，真巧。
第七剧：你最近……混得不错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