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鱼人的安置点选在剧湖的北面,离剧城北门外季狼的营地约有数百米远的距离。
安置的工作已经由普雷曼初步接手,我也相信经历了身体剧变的蜥鱼人不会再莫名地使出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法术了。
临走时的最后一眼,我看到几乎所有的蜥鱼人都是已经快要沉沉地睡去的模样,哪怕是最努力支撑的咕炭也不例外。
每一个蜥鱼人的身边都安排了一位拓荒队士兵为他们口中送入流质的食物,避免因休克死亡。
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一下了吧。数十天以来久违的紧张工作,精神上感受到了重量。
戛农:——第七剧大人,请留步。
第七剧:啊?
戛农:还有神官大人也是。
希尔卡莉:流灵的使者,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戛农:是的。按照昨天商量的内容,蜥鱼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差不多该解决陷落之穴的问题了吧?
戛农:我想知道两位打算何时前往水域?
第七剧:呃,这个……
啊啊……精神上的负重加剧了。
希尔卡莉:我们人类没有水下呼吸的功能,这一次提供相关功能的同伴也没有来,真要亲自去一趟水域有些困难呢。
戛农:这个不是问题,我们会负责提供许愿点数。
希尔卡莉:嚯……你的意思是用你的许愿点数为我们许下许愿能力吗?
戛农:是的。
希尔卡莉:看来你们对神殿的秩序不太熟悉啊。在我们陆地上,人类之间如果发生了这种事,受惠的一方是要被问责的。
希尔卡莉:如果不制止这种行为,可能会出现有人诱骗或者半强迫他人为自己许愿同时又逃脱了法律的追责……
希尔卡莉:要是发生这种事让某人聚集了相当客观的许愿能力,西维的秩序有可能会被破坏。
戛农:那么……直接赠予许愿点数呢?
希尔卡莉:哦哦,也有这种可能啊……许愿点的直接交流那倒是没有硬性规定,但多半也只会发生在你们流灵一族中吧。
希尔卡莉:西维的馈赠包含于生物之中就好比粘稠的胶质,如果通过许愿的方式建立联系从一人向另一人转移,几乎是不会流动的。
希尔卡莉:除非施舍一方的持有量极其巨大,才有可能向相比之下几乎没有许愿点的被施舍方输送有限的许愿点。
希尔卡莉:如果一个拥有100点许愿点的人类向0点的同类许愿赠予许愿点的话,能流通过去的量最多不过一两点而已。
第七剧:…………
希尔卡莉:再说了,你这个建议在流灵的世界中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希尔卡莉:施舍方被人尊重的资本减少了,被施舍方或许要还搭上一点自己的点数去获得能力,双方都降低了身价。
希尔卡莉:你怂恿我们这么做,用流灵的价值观来揣摩不觉得有点居心叵测么?
戛农: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早点让故乡安稳下来而已。
希尔卡莉:会的,我们迟早会去的,但是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至少要等到允许的状态才行。
希尔卡莉:而且蜥鱼人那边你们就完全放心了?不如再多观察几点比较好吧。
戛农:…………
戛农:是我操之过急了。我会和洞察之眼大人商量的。
希尔卡莉:啊、那么得到了洞察之眼大人的指示再细谈这件事吧。我们走了,布兰神官。
布兰:……嗯。
戛农:第七剧大人……
第七剧:…………
第七剧:那个……至少今天先让我休息去吧?
戛农:好吧、第七剧大人,是我耽误了您的时间,您看上去已经很疲倦了。
第七剧:不用这么客气……那我也走了。
…………
哈……真是的。
这几天真的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忙碌和紧张的感觉好像一转眼就回到了刚刚加入诚国拓荒队的时候。
明明从北方回来以后我好不容易开始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怎么忽然就忙成这样了呢?
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从遇上拜尔蓝的时候开始的……
——我想休息。
想要重新回到没那么繁忙的平静生活中。
我有点怕了,怕那些会不断破坏这一小小心愿的因素。
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是连“不死”都无法抵抗的威胁。
可是,我的立场是不允许我回避那些因素的。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简单到都不屑于出现在考卷上的程度。
——早点结束,得到一个还未年满十七岁的我应该得到的生活。
快刀斩乱麻地……结束它。
结束它……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一边被自己的理性牵着鼻子走,一边茫然地走在回旅店的路上。
罂粟:小剧在想什么呢?
第七剧:……啊?
我怔怔地抬起头,这才发现罂粟正站在我的面前、街道的旁边等着我。
第七剧:没什么……我回来了,今天的工作暂时结束了。
罂粟:“暂时”?
第七剧:呃呵呵,万一突然又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能还得跑一趟吧。
罂粟:感觉很累么?
第七剧:…………
第七剧:——还好吧,不至于应付不过来。
罂粟:如果真的累了,就休息一下。
罂粟:如果休息也无法满足的话……逃跑也是可以的?
第七剧:……诶?
罂粟轻轻地转到我的身边,用双手环在我的手臂上,那种充实的接触让人感觉整个内心都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罂粟:就像我从神殿里逃出来那样,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和自己没有过一点关系的地方重新开始。
罂粟:如果有一天小剧想这么做了的话,只要告诉我一声,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罂粟:假如小剧想连我也抛掉独自一人离开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罂粟:我还没有忘记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所以即使我的结局会是那样的,我也没有抱怨的权利。
罂粟:即使是要……远远地逃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我会对你点头的。
第七剧:怎么会、你想得太远了吧,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罂粟摇了摇头,然后将脸埋进了我的臂膀。
罂粟:我曾经一无所用,小剧也有过同样的情境。
罂粟: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我知道小剧也一定和我一样,开始对生活中的一切患得患失。
罂粟:想要得到……不想失去……心里也愈发变得不安。
罂粟:只是流于表面的安慰没办法带走那种不安,不触碰到最深最底线的东西是绝对不够的。
罂粟:小剧,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够近么?
第七剧:…………
第七剧:是啊。
罂粟:那么,小剧害怕失去的东西是什么呢?
第七剧:我害怕的……
第七剧:我害怕自己中意的生活节奏被打乱,我害怕那些超越平凡的阅历会提前改变我。
第七剧:我今年还不到十七岁,换做我原来世界的同龄人还在安宁的学校里上学,或者刚刚才走上社会,或者走下农田背负父母的劳务。
第七剧:灾难什么的,复仇什么的,是不该和这样一群人扯上关系的才对……
第七剧:好不容易从无数的起伏中平稳下来,再一次投身那么多繁忙和紧张的时刻,我真的觉得精神上有些木然了……
第七剧:如果害怕到了极限,说不定你说的想要逃跑的感觉也不是不会产生呐……
罂粟:…………
罂粟:这样啊……
第七剧:……嗯。
罂粟:小剧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吧。
罂粟:想要控制自己的生活,却在这过程中顾此失彼了。这是我的感受。
罂粟:刚刚说的逃跑,不是说我真心想劝你逃跑,只是想告诉你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们还有别的退路可选。
罂粟:心里可以容纳的地方,还能再宽阔一点喔。
罂粟:正因为你才只有十六岁,未来的选择还有很多很多,千万不要被一个单纯的想法束缚住了。
罂粟:很多事情……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第七剧:……
第七剧:…………
第七剧:我和罂粟也可以重头再来吗?
罂粟:…………
罂粟:说话的时候嘴角在笑我都看见了哦,想趁机捉弄我是吗?
第七剧:呃、不……
罂粟:——如果你能感到安心的话,这一次就算了。
罂粟:我现在,只想看到你安心的样子。
第七剧:…………
罂粟:顺便一说,我在意的得失,是自己的男人不会被无谓的因素拖累、安稳地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罂粟:另外,还想要一个孩子。
第七剧:嗯嗯……我知道。
话语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爱的女人罂粟陪在我的身边,对我说出了掏心窝的话。
如果“安心”需要一个理由的话,我想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我应当有身为男人的担当。
那么多的波折和坎坷都一路翻越了过来,绝对不能被生活中细小的、慢慢积累起来的潜伏着的变化压垮。
脱去那个总是想着如何“不死”的第七剧的外皮,逐渐地展露出崭新的自己。
……希望我此刻的想法,永远不要改变。
第七剧:……对了,莲去哪里了呢?
罂粟:和自己的情郎私奔了——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呢……
罂粟:大概是在谋划如何在夜晚把小剧压在身下疯狂地压榨的方法吧。
第七剧:那不是你已经得逞的阴谋么……
罂粟:嗯——你说了什么——
第七剧:——没什么没什么!哦对了!总感觉已经在外好几天了呢,不如趁晚饭前的时间回家一趟吧?
第七剧:要是拓荒队有临时的工作安排给我,说不定还能借机逃脱呢。
第七剧:这种程度的“逃跑”应该不算犯规吧?
罂粟:唉,你忘了我们家也成了拓荒队的临时据点了吗?
第七剧:至少起居室还是私人地盘……我们走。
罂粟:……嗯。
…………
…………
走过熟悉的小路来到我家农田外,棕雀就像往常一样在道口迎接着我们。
看得出这些天他一定是顶着无数外部干扰独自照顾田里的作物,真的是辛苦他了。
棕雀:欢迎回来,长官,在外有三天了呢。
第七剧:嗯??才三天吗??怎么有一种都离家十好几天了的感觉。
罂粟:唔——噪音好大!是什么机器在工作吗?
棕雀:是直升机。奈菲小姐需要更多时间去做长官要求的下一个大型工具,所以对外招募了新的驾驶员。
棕雀:那人学习的速度真的是快,一天多的时间就可以独立驾驶了,刚刚试飞了一圈才落地,所以会这么吵。
第七剧:嗯,那确实是直升机的声音,不过……新的驾驶员么?
第七剧:姑且还是打个照面吧,一想到没见过的人驾驶那种东西,心里稍微有点悬着的感觉啊。
棕雀:不,那位是主人见过的人。
第七剧:诶?谁?
棕雀:拜尔蓝。
第七剧:…………
第七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