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里安静又温暖，坠入水中的归云张开双臂，像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在深渊中随波飘荡。
水面下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幽黑又神秘，浓稠的黑暗中似乎有怪物在翻腾。
那可不妙了啊，毕竟他在明处，怪物在暗处，他这么想着，只能无可奈何地祈祷着怪物看不上他这么点肉。
芷舟为什么要留给他船票，是无意之举，还是仅仅想让他做个纪念。
现在海潮溯流，上层是冲向内陆的海水，下层是归海的江河。
如果芷舟想要寻死，她应该会顺着下层水流被带入真正的深渊，进入那深邃到令任何人都会战栗的大海。
但是，人类的本能会让她进行最后的挣扎，不顾一切地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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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实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吧！
归云决定回到水面。
他真的能够如愿回去吗？
恐怖的怪物撤下伪装，它身上泛着青光的骨刺，一根根，一根根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然后是它巨大的、摄人心魄的绿色眼瞳。
这是归云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怪物，臃肿丑陋，像是电影里接受了核辐射而变异的畸形鱼类。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害怕的深渊里居然真的跑出了难以言状的生物。
脚底下黑暗带来的压迫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沉浓稠的绝望。
怪物深不可见的巨嘴，还有随波逐流的自己。
“芷舟！”
她果然在水面上，没有放弃呢。
可是归云忽略了一点，本该被水流冲走的芷舟又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边上呢。
苍天啊，请让她活下去。
归云重新扎入黑暗，他要吸引怪物的注意。
我们花费几亿年才获得走向陆地的能力，自由从此被狭小的大陆限制，与其在岸上苟延残喘，不如就这样让我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吧。
白色的身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她挡在了归云之前，身上的触手捆住了怪物。
到底是她还是它们，正在厮杀。
“来生，我希望做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芷舟救了他，把他拖到了岸上，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干柴升起一团篝火。
已经是傍晚了，星河搭起天桥，连接两个莫名的世界。
“跟我回去吗？”
“你不害怕，你难道不害怕我把你吃了？”
芷舟嘲笑他面对怪物时的弱小无力，话语间带着三分嬉笑，只是她在逞强罢了。
归云咽了一口唾沫，他当然害怕怪物，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紧紧握住芷舟正要缩回的手
“芷舟，跟我走吧，那里太黑，不适合你。”
“我……”
她活不久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就只有二十年的寿命。
她是人造的怪物。
她怕自己配不上这份爱，她想不通世界上居然会有爱上怪物的傻子。
归云把手握得更紧了，他一咬牙竟站了起来，他希望自己高大的身躯能带给她安全感。
“你是怕他们不相信吧，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做你的证明。”
归云能够察觉到她的不安，但是他更害怕离别，好不容易相见，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芷舟被归云的爱所打动，他没有嘶吼，没有惊慌逃窜，而是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她在拥抱中感到安心。
其实，芷舟啊，一直在寻找她作为人类的证明。
她在找一个机会，对创造她的人说：“看吧，我才不是怪物，我是人类。”
“那里……!喂！快来，找到他们了！”
河的那边人影攒动，救援队的人来了。
芷舟露出一丝苦笑，撒开了手，转身跳入水中。
“谢谢你为我编造这一切，你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她离开了，滔滔江水一望无际，归云手里还留存着芷舟的柔软手掌的触感。
“笨蛋笨蛋笨蛋！”
霞身上穿着不合身的黄色救生衣，她一下船就扑到了归云的怀里，娇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碧蓝的眼眸变成了泪的海洋，归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的衣服，还是湿的。
她的身后还有，泗海。
“芷舟呢？”
“走了。”
“嘁。”
他啐了一口。
“别让霞再伤心了，混蛋。”
这对于霞来说毫无疑问是刻骨铭心的离别，那种悲伤的神情，可不是人偶能够流露出来的。
她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啊。
那天。
“喂，你走错了吧。”
房间里的小女孩转过身，泗海注意到她的手上还拿着一颗玻璃球。
“我没有走错哦，我是人偶，他的人偶。”
小女孩烂漫的笑容触动了泗海的心，他不禁思考究竟是哪家公司居然能够创造出这么仿生的人偶。
再让人类的科技发展几年，马上人类就能够自己创造生命了吧。
“你手上的是什么，是电池吗？”
她茫然地举起右手，玻璃球在那天太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
“啊，这个，不是什么啦，”她脸上开始泛起红晕，“天气球，里面会下雪、下雨、甚至会跟着外面的云朵一起打雷。”
她说道打雷的时候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泗海觉得她很有意思。
“你叫什么？”
“霞，或者伊莎贝尔也可以。”
霞是归云取得名字吧。
由于霞实在太像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了，但是她过分精致的容颜更加让他怀疑，泗海一直想偷偷拿着霞的半夜睡觉流的口水去分析成分，来弄清她是否是个人类。
人偶真的可以做到这么人性化吗？
但是，现在他不用这么做了。
“你给我发誓，保证不再离开霞。”
归云感到抱歉，但是无法理解泗海这么做的原因。
霞的话，她也会长大，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会离开自己……
她会有自己的人生。
“傻子！你还没发现吗，这么简单地选择你都无法判断吗？！”
“我发誓，”归云举起双手，他低头看了霞一眼，“我会让她拥有自己的人生。”
“真是愚蠢，”泗海感慨归云的愚钝，，又无奈地说，“不过这样也行，不要违背你的誓言。”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