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翊年状元郎,洛安府学子余令。虽出身寒门贵在品学兼优,才貌双全。朕膝下有一嫡出爱女应星公主,年芳十四,待字闺中。朕决定将应星公主下嫁于你。”
余令只感觉天塌地陷,大脑一片空白、跪匐在冰冷的地面上动不动。
龙椅上的晋国皇帝目光高傲,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的看着余令。
余令的头深埋在地上,眼中的恨意没有让任何人看见,只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谢主隆恩!”
许青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对太尉沈迟说道:“太尉府嫡子沈天河文武双全,一表人才,朕与沈爱卿情同手足,特在此亲上加亲,钦点沈天河为四公主驸马。”
沈迟苦笑着跪在地上,他万万没想到,沈青泽为了阻止应星公主嫁入沈府,竟会将心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寒门状元。
“老臣,谢主隆恩!”
余令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周围恭贺的声音特别刺耳,也记不清楚他是怎么离开拜师宴回到省元府的,刚坐在床上,就一头栽了下去。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熟悉而陌生的脸庞。
梦里的‘他’原来不叫余令,也并非寒门出生,包括性别,也是假的。
余令,原名吴榆林,离国太子,原太子妃,也就是吴榆林的母亲为助夫君吴言西登基,自幼让吴榆林隐瞒性别。
吴榆林这辈子听过母后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希望第二胎是一个男孩,这样吴榆林就能摆脱男子之身,过回属于自己的生活。吴榆林很是不解,女孩和男孩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女孩就不能做太子?
她问了身边的宫女,那宫女当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发着抖。从那天起,那个宫女她再也没有见过了,只记得次日清晨,母后蓄着泪打了她一巴掌,让她不要跟别人乱说话,然后又抱紧吴榆林,嘴里一直在说:“对不起,都是娘亲的错。”
她不怪母后的,母后经常哭,她不想让她哭,所以答应了母后绝不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五岁那年,妹妹出生了,当吴榆林看见妹妹的第一眼心里就在想:
我一定要保护好她。
她比任何人都要拼命学习,自打懂事起便学习君子六礼。别个公子哥在玩耍的时候她在学习,别个皇族子弟在欺辱弱小他在也学习。
上天不仅赐予了吴榆林绝色的容貌,还让她拥有了聪明的头脑,被离国子民誉为天选之子。
可惜天选之子是一个女孩。
她继承了离国人特有的蓝色眼瞳,而妹妹却有跟母后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
妹妹吴予凝被皇族子弟当成怪胎,她就把那些人打趴,直到他认错为止,虽然不少时候都是吴榆林被压着打。
她却心甘情愿,从不将这些事告诉母后,不然母后又会伤心。
妹妹经常哭着为吴榆林上药,每当这时,吴榆林就会笑着对她说:“别哭,哥哥说过会保护好你一辈子。”
这句话终是没有实现。
在吴榆林总角之年(12岁)时,离国的噩梦来了。
大多数臣子叛变,与晋国里应外合,攻陷离国。国师为晋国提供的军营总图加速了离国的灭绝。
一路上的逃亡,让吴榆林和妹妹走失,绝望之下,复仇之心一发不可收拾,他来到晋国步步为营,为自己买下假身份,蛰伏四年考取三元之名,只为成为晋国的一代奸臣。
记忆变得模糊,唯独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
余令头顶状元冠,身穿大红袍,赫然一副朗朗状元郎的样子,她面带微笑,眼神中有些羞涩,任由人牵引座下的高大骏马。
无人可知内心是如何的汹涌澎湃。
离国子民,父皇母后,阿妹,等着我为你们报仇。
榜眼是一个舞象之年(18岁)的青俊公子,眼中的戾气慢慢消散,随后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下巴微扬,高贵而不可侵犯。
探花郎是一个张扬的少年,邪气的笑着,引得不少姑娘掩面低笑。
茶楼的一间雅间。
许进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有料到状元郎竟然不是沈天河,稍稍一眼,就将视线转到探花郎身上。
许应星嘴里叼着一块糕点,饶有兴致的随着四姐的视线转去。
姐妹俩身高差比较大,再加上两人位置不同,许应星一下子看错了人。
殿试上余令被钦点为状元郎,资态却不如榜眼沈天河优雅,也不如探花郎东方煜张扬。
中规中矩的…
许应星先皱了一下眉,又看见余令双腿夹紧马肚,身体绷得僵直,仿佛一下子就会摔下去,脸红像个姑娘似的。
她有些没想到四姐欣赏之人竟不善骑马之术。
马被余令弄得很不舒服,为表示不满打了一个响鼻,余令被吓得俯身抱住马背,再也不敢起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榜眼看了她一眼,面带不屑。
东方煜凑近了些询问余令有没有什么事。
两人相见于县试,算是四年的好友了。
余令羞愧地将歪了的状元冠扶回去,摇头让他放心。
许应星没想到这人如此丢人,眉头越皱越深,看了一眼四姐,却见许进月脸蛋愈发红润,痴痴的看着那人。
许应星:?
她懂了,一定是四姐与那人私交甚笃,才会不在意他的不堪!
人群中不时的爆发出一阵哄笑,奈何侍卫如何阻止都无用,好在登科楼就到了,这位状元郎也没有掉下马背。
余令冷眼的看着这一切,心中苦涩。
被誉为天才的离国太子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晋国皇帝‘宅心仁厚’,一定会将一位寒门子弟点为殿试三甲。
从前朝起就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殿试的三甲很难分出伯仲,所以在众多寒门子弟中,会挑选一位才貌最为出众的人为探花郎。只不过这次殿试余令的才学明显高于所有人,皇帝碍于孝官们的压力,破例将余令点为状元郎。
一般来说,若朝臣中有待字闺中的姑娘,一定会招那位寒门子弟为婿。
如果状元不是世家子弟的话,也是如此结果。
所以余令必须出丑,身为女儿,一旦被招为夫婿,怕是会引来灭顶之灾。
队伍慢慢停下,余令迎来了她一生的羁绊。
……
次日清晨。
正在许进月宫殿玩耍的许应星和许进月迎来了一道旨意。
赐婚的旨意。
两人的态度天差地别,许进月先是白着张脸,后是认命般跪下。
“儿臣,谢父王隆恩…”
许应星看了看许进月,又看了眼卷轴,将自己的卷轴夺下扔在地上。
许应星的身份不同于许进月,传旨的待卫赶紧跪下,不停的磕头。
许进月抱住许应星,紧咬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对那待卫说道:“你回宫复命去吧,圣旨是本宫打落的,父皇那我自会解释。”
待卫赶紧退了下去。
“你们也退下吧。”
宫女闻声退下,许进月这才放声大哭。
许应星的心一揪,被赐婚的她是没什么感觉的,因为总归要嫁人,只不过她觉得自己年龄尚小,还想自由自在的过上几年。
看着四姐如此悲伤,许应星突然想起她的眼神,这才明白,原来四姐对那状元郎并非欣赏之意。
四姐喜欢那个伏在马背上不敢动的人!
而那个人,正是被她赐的对象!
她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是姐姐哭泣的原因吗?心爱之人娶了自己的妹妹?
许应星突然感到无措,感到愧疚,她想要弥补四姐:“四姐别哭,我这就去找父皇!”
许进月将许应星抱得更紧了:“别去!听姐姐的话…别去!”
“为什么?”
人少如她,并不懂宫中的潜规矩,也不需要懂得,因为自会有一个护着她的父皇。
可自己不一样,若是妹妹去找了父皇,父皇不会惩罚妹妹,可会降罪于自己,连母妃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嫁!
这就是她自己的命。
许进月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声音硬咽:“应星别去,我嫁…我嫁!”
……
许青泽传来观天司选取黄道吉日,正好今年的腊月初就是三年内最适宜嫁娶的日子。六个月的时间虽有些紧,全力操办也并非不可。
他敲定了这个日子,并为许进月赐封号:邵华。
许应星早已经有了封号,所以不需要赐封号。而后封沈天河与余令为最高衔的三品驸马都尉。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次赐婚是如何奇怪,连探花郎都没有被招婿,状元和榜眼却接连被点为附马。
耐人寻味。
余令醒了,醒来时脸上全是泪水。
哀大莫过于心死,她忍着心中的仇恨和厌恶去学习做一个晋国人,毫不犹豫的服下了毒药将自己变得不男不女。从县试伊始,揣摩着考官的心思品性,带着心机去写每一个字!
接近东方家,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这一切的一切,到头来却因一道圣旨付诸东流,大仇未报却面临着灭顶之灾。
她累了,眼底却划过一丝决然,若是被发现女儿身,那她也要让狗皇帝尝一尝痛失亲人之苦!
许应星是吗?
余令诡异的笑了出来。
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