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有长处的。不过,“长处”更像是一个置于比较环境下的词汇。能够超越周围人的平均水平,这便是所谓的“长处”。比如,一位老师同时是业余尺八爱好者,在他的人际圈,比如学校和家庭里,尺八可以称为长处,但他如果进入专业尺八协会,在那里,尺八便不能称为长处了。之所以说人总是有长处,自然是因为用于比较的每一个人都是不相等的。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社会人,都不可能完全超越另一个社会人。就拿明石同学和奈惠来说,明石同学在成绩、好奇心、推理能力等方面都不输给奈惠,但奈惠也可以在饮食文化上为自己扳回一城。
既然肯定了人各有长处的说法,那么如何运用自己的长处优势便也因人而异。从社会的公知角度看,大部分人在公知的允许范围内发挥长处。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将其用在一些所谓的歪门邪道上。比如,同样是开锁的技术,有人利用来救急,有人利用来行窃,这便是运用的差异。以我自己而言,我大概知道我有哪些长处,所以,我尽可能地约束自己,发挥自己的长处,需要在公知允许的条件下进行。然而,这个约束是自律,在外力面前未免有些力薄。这句话意思是说,倘若我在某个特定的外力环境下,我很可能打破我给自己设下的约束。当然,这是我从事理上为自己的行为找的借口罢了。
现在的我,已经走出学校,正在返回家里的路上。令我为自己找这些借口的原因,则是因为我正为前面挡住人行道的一对男女而不快。本来,走下人行道绕过这对男女便无所谓,然而这两名男女竟像是有的放矢一般,打量着走上这条人行道的每一个人。本来人行道上除了行人,便是空荡荡的。现在,这两个定住的人倒像是人行道上凭空多出来的摆设,令人感觉突兀,进而厌恶。
他们目露凶相,装束也远比我的常服花哨,从奇异的烫发、化妆和饰品看,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断言这是一对市里的不良男女。现在,离学校已经有了一定距离,或许已经脱离了学校的管制范围;而这个地点,又是巡逻岗警员的片区交界处,看来这两人也是十足的本地人吧。不良出现在这里,料来若非寻仇,便是寻衅了。我自觉平时没有直接与不良结下什么梁子,然而寻衅可就不好说了。恐怕,我这样长相毫无威慑,实际上体力也毫无可取之处的国中女生,或许正是他们勒索的上好对象。我是周末临时赶来学校的,因此,身上还带着参加游戏会社活动时的手机、钱包,还有领取的鹤姬衣装。这些都是很容易被这两个不良盯上的贵重品。
果然,走在先前的一个小学服色的男生,便被这两个不良拦住,搜去了身上的几枚硬币和一张纸钞。由于有了些动作,我得以进一步判断,这两个人的年龄大概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换言之,是个巡逻警就算逮住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的年纪。不过,由于离得太近便会被吆喝,我依然停在较远处观察着动静。受限于并不出众的视力,我也没法用相面的经验分析他们进一步的面部细节进而得出信息。不过刚才也已说过,人总是有长处的,我或许可称之为长处之一的便是为周边人或畏惧、或推崇的思维能力。而危机之时,思维的运转速度更是异于常人。于是,我试着让我的思维告诉我一个如何应对他们的答案。
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家伙已然对弱势者下了手,说明他们气焰嚣张,心态狂妄。这种心态,要么是久经战阵的老手,要么是没尝过厉害的新人。结合他们的装束,他们染发烫发、加上买浓妆艳抹的化妆品与饰品,这些钱肯定不会来自正当的来源。他们能凑齐这一笔费用,可以认为已经有相当的不良经验了。所以可以认为,这两人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不良分子了。
所以可以推论,他们敢于白天当街勒索,自然是十分肯定巡逻警不会巡查这一片。这也可以推论,他们对这一带非常熟悉。进而可以认为,他们是居住在这一带附近的。这一点可以通过两条信息得出。一方面是假设,如果他们是派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就算派到这里千次万次,经验的积累只能让他们更加小心。毕竟,不良行为随时可能被人向警署报告,而警署随时有可能调整巡逻的布控。对于并不常住在此的人而言,每一次都等于新来。另一方面是他们只身占道,而非骑着某种代步工具。一般来说,不良不会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对这种人间距密集的地方,不良寡不敌众,而且非常容易犯下众怒。所以,如果是外派到这里,不良自然要使用自行的代步工具。而且,巡逻警都配有小型摩托,如果没有代步工具,对当地不熟的生人也很难逃出巡逻警的手。
为什么要配置一男一女?倘若是根据性别不同分别搜身的考虑,不良可不讲究这种礼数。单论暴力手段,一个女不良也未必打得过一个壮实的男国中生,甚至我要是抢先下手,让这个女不良丧失战斗力也非难事。那么,这个配置说明的问题是,不良的行动并非针对团伙,而是以单人行动为目标的。现在是周日,正是这条干道上没有大群学生人流的时候。若是在平日,随便五六个国中生结伴而过,仅凭两个不良也只能乖乖让道。虽然还要考虑还有不良同伙在旁埋伏的情形,但现在仍是白天,虽然黄昏已经把建筑的阴影拉得很长,但毕竟还有日光,要在这种街角藏下不良,还是不太现实的,至少也得在巷里才行。所以,仅有的两个不良让我相信,他们的行动要么出于惯例,要么仅针对单人。不良在针对的过程中顺路欺负一些弱势者丝毫不以为怪,所以并不能用他们勒索小学男生一事排除针对某人的可能。
不良针对某人展开行动,为了确保成功率,定然要将这个人可能走的路全部封死。比如现在的这条干道,要想堵住走在这条路上的某个人,除了我这一侧,还需要堵住对面才行。否则,假设他们以我为目标,我完全可以过马路到另一侧,绕过他们再折回。然而我看向马路对面,那里并没有不良。因此我相信这是不良们的一次非特定,无所指的行动。即便这样,也还有两种可能:一是周期性、计划性地出现在这里,二则是一时起意。
我虽然对这一带有些了解,但还不至于像不良那般特意研究巡逻警配置、街道宽窄、人流疏密这般精细的地步。因而也无法肯定这里是不是他们选择后最终确定的实施不良行为的宝地。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徒步前来,显然是驾轻就熟。如果是一时起意,临时挑上了这里,恐怕之前也需要经过一番选择的过程。然而能够作为“之前”的时段是一个白天或是数天,大白天里不良四处乱转,极有可能被巡逻警发现;而花费数天工夫进行择址工作,也不可能不使用代步工具了。所以我更倾向于将这两个人定位为周期性出现在这里的不良。
周期性出现在这里,而且住址也在附近,可以得出这样一条推论——他们较少使用代步工具,甚至就不使用代步工具。刚才有一个设想:几个国中男生就足以逼退这两个人,那么他们在至少五天半的白天都是不敢上这条路的。因此,一周一到两次出现在这里的频率,从心理上来说已经算一个比较低频次的事件了。不良心性有一些可以绝对化的结论,而爱现便是其中之一。倘若他们有代步工具,在这种低频次的出动时,一定会为了风头而带出来的。倘若是绝对化中的例外,那么长久不用,又不加保养(不加保养的判断来自技术与费用),也与没有代步工具无异了。
这两个不良没有代步工具,那么依然可以进行一条推论:这两个人要么没有隶属于不良团伙,要么他们隶属的团伙也在这一带。不良团伙总是要集会的,倘若他们要参加集会,而集会地点的距离过远的话,他们也会选择代步工具的。不良集会都在夜晚,晚上没有公交,出租车夜间拒载未成年人,他们更是有置办代步工具的需要。所以,通过他们没有把代步工具带出,我愿意相信,他们要么没有参加总部集会的必要,要么集会的地点便在附近。进一步的判断,则是因为他们染了发。这两个人的年龄还处于学龄,倘若是社会人之间的不良团伙,那么这两个人的地位势必很低。而如果是学龄人的不良组织,那么势必需要一个集合体作为纽带,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学龄不良组织向来都以学校为划分,然而任何一个高中都不会允许染发的学生进入。这两个染了发的不良,要么是休学,要么根本没有学历,也就是说,并不存在其能够与学龄不良组织缔结紧密联系的机会。这只能说明,这两个人要么没有组织,要么处于社会人不良组织的底层。
社会人的不良组织,其底层必然是被压迫和被奴役。就以这位女性不良而言,她似乎更应该出现在某位高位者的身边,而且角色定位也不应该是一名普通的勒索实施者。而且,社会人的不良组织,也不至于放任两个底层,而是会派几名监视。然而,我刚才便已判断,这两名不良周围并没有监视的眼光,这或许便是是我作为相术的钻研者的长处吧。
于是,我得出的结论是,两个闲散的退学者当起了不良,在家附近找到这么一处地方,靠着定期勒索弱势者的收入维持生计。他们的家庭早已放弃对此二人的管束,因此,他们也极有可能是一对肉体关系者。既然确认是这样的关系,那么便可以考虑这两个人的衣食住行。不良不但需要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还需要维持他们不良装扮的地方。这一带都是住宅区,售卖普通生活用品的店铺大抵都是平均分布的。然而,他们要维持不良发型,便需要一间发廊;他们要购买非主流穿着,便需要潮品店;他们要画浓妆,所以需要特殊化妆品店,这样的实体店铺不常有,很可能是网购,因此他们需要网络设施……我能够相信,他们的住宅在一个离发廊、潮品店、网吧都比较近的地方,否则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这种不良文化。霞浦这种乡土气还浓厚的城市,这三种店铺凑在一起的机会还是很小的。倘若缺少环境,要想成为一个不良也还是比较难的。
我迅速打开手机地图,按照检索功能确定了一下同时拥有这三种设施的地块,得知这一带只有一个小区符合这个要求。并且,我得知这个小区建于较早的年份。如此说来,这里应该已经算是一个管理比较松散,设施老化比较严重的地方了吧。我依稀记得,在这种老式的住宅小区,水电费的统计方法是……想到这里,我径自走了过去。
“站住。”果然,两个不良似乎看上了我这位单身的国中女子。
我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向前。
“给我停下。”对面的男子用左手撑住我的左肩,“给我把钱和这个包都留下。”
陡然间,我提着包裹的左手从他伸出的左手下向上猛击,或许他起先认为我这种年纪的女子并不会有太多反抗,因而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我这一下全力的击打幸而能将他的左手震开。紧接着,我趁他后退一步稳住重心的当口,将右手暗扣的卦签甩向了他的眼睛。自然,卦签对眼睛没什么杀伤力,但尖锐的东西飞向眼睛,任何人的本能都是闭眼并退避。然而,他本来便在后退稳住重心,再一次的发力向后无疑便是加速自己重心的倾倒。于是,可想而知,这个人仰面倒了下去。不过为了他倒地后不再起身,我在一个恰好的时机,让自己飞出的右脚踢在了他下颌的廉泉穴上。虽然中医一道我并不熟悉,但我凭借古籍里的知识,也能找准大概的位置。而且我也明白,踢中那里之后,就算这个人再壮实两倍,同样也要一个小时才能恢复意识。放倒这个男性不良之后,我缓缓转身,看向了那个女不良。
“家住六乡院四栋三楼的竹本与丸谷,均为十七岁,乌丸山高中肄业,背着父母同居,欠下了三个月水电费,我说的可还不错吧?”
“你……是人……是鬼?”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人先前的气势已然荡然无存,转而透出了一股心惊胆战的凉意。不知为何,我心血来潮地丢下了这样一句话,并缓缓离去。
“会有白发红眼的人吗?”
自然,我在实施这些行动时,为了避人耳目,在之前便戴上了鹤姬衣装的白色假发与红色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