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下落不明的千鸟夏实之父智久和秘茶“樱露”,我们屡次进行了探索的尝试。不过,试着从千鸟智久的动机出发,得到的结论总是被轻易地推翻;试着从“樱露”见诸报端的吉光片羽去追寻,也只是推究了一番报道人何以写出这样的报道。此外,我们也试着从千鸟家的人们着手去寻找关于这些故人故事的情报,然而年代久远,加之“樱露”在历来的千鸟家人眼中,也因为长年的熟稔而变得见怪不怪,因此,有线索价值的回忆少之又少,整理过后,看起来对问题研究的推进也并无多大的帮助。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间到了月圆的十五。千鸟夏实念及近来的交情,在前日送了一盒月见团子给我。从“凡事往坏想”的思维来看,或许这里面还有些敲钉转脚的意味在内吧。似乎这盒月见团子也因为我的妄想有了眼神,在我紧盯着它出神时也冷冷地盯着我。心念甫动,不自在的感觉又更加浓烈了起来。这时,手机响起了短信的声音,是江之岛同学发来了这样一条短信:
“嘉茂同学,千鸟家中午送来的月见团子味道很好,请尽快尝一尝吧。”
江之岛同学贪嘴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但现在还是黄昏时分,并没到我心目中该吃月见团子的时候。不过,江之岛同学和千鸟同学的交情匪浅,尽管一方顶着竹洗这个假姓,但彼此间的人情和友谊倒没有因这张面具而虚伪。因此,我可以很容易确信江之岛同学得到了千鸟同学的月见团子,但江之岛同学又是从何而知,我也收到了月见团子呢?
“江之岛同学怎么知道我也收到了月见团子呢?”这是我回问江之岛同学的话。
“这次送团子来的是过去便认识的一位千鸟家的小伙子,他骑着电动车,篮筐里便放着几袋礼品。我过去接过他递来的一袋时,便留意到其他几袋上写明的姓氏。然后我又问了问他,他说这些,便是送个各个有缘的人家的团子。”
得到江之岛同学的回答,我倒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不过我却对一点感到奇怪:按照江之岛同学的说法,送礼的是骑电动车的小伙子,但我中午接到这份礼物时,却清楚地记得,送礼来的是一位中年的妇人,并且她在我视线范围内的来去也都是步行,并没有骑什么电动车。两相对照,疑点立生。我也失去了等到时候再启封进食的心情,现下便打开了月见团子的包装。一阵夹杂着干燥剂气味的凉意过后,里面的确是无疑的月见团子,也没有什么纸条之类的额外信息。我将信将疑地盖上了盖子,因为反常并未得到解决,过度小心谨慎的我也没敢品尝。
我坐在沙发上,回想起中年妇女来送礼时的对话经过:那时我正在家里玩着武将收集游戏排遣时光,门铃响了,我到门口时,那位妇女便站在门口,进行了自我介绍:
“嘉茂渊子小姐,蒙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是千鸟家的常磐先生遣来的使用人深水,这是千鸟家献上的一份薄礼,略表寸心,还望笑纳。”
这么说着,那位叫深水的妇人递上了礼盒。我接过来,见是一个画着月见团子的玉手箱,想到今天的时令,便大概估摸着是月见团子。包装的纸袋上用差强人意的字体写着“谨寄嘉茂家台启”的字样,从赠答书翰的文法来看,似乎显得有些赘余。不过,毕竟对方是送礼而来,我也得谦逊几句。
“多谢千鸟家的厚意,天气暑热,深水女士倘若不嫌敝舍简陋,请进来消消暑吧。”
“不了,我还得回去向常磐先生复命,那么,就此告辞。”
我目送着这位妇人离开,在当时并没有产生过多的疑问。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极处,我转进屋去,将玉手箱放在桌上,然后便盯住了这盒月见团子,进而到了这件事情的缘起。
为什么给江之岛同学送礼时是一位青年,而且那里正有我的礼品,到了我这里却成了单独的一份,而且还变了送礼人呢?
这个礼盒上没有写明我家的地址,作为一名使用人,未曾来过我家,并且深居简出,理当是要在地址的寻找上有所迟疑的。我家并没有标着“嘉茂”的名牌,仅仅是这片住宅区中不起眼的一栋三层楼而已。千鸟家到过我家的人是千鸟夏实和常磐先生,就算他们将地址告诉这位妇人,这种住宅区里小道纵横,也没有门牌号,光凭语言上的描述也是难以认定的吧。如果是不确定地打听,这位妇人的第一句应该是“请问这里是不是嘉茂家?”但她很肯定地认出了我,说明她对嘉茂家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理当的猜测并不作准。
说起来,这位妇人自称派她来的人是常磐先生,但也没忘介绍来自千鸟家。由此可以想象,这位妇人在千鸟家的直接管理人是常磐先生。也就是说,她也只算在一般的使用人之列,并非当主千鸟夏实亲口传唤。这么一想,倒也可以排除她是因为千鸟家虑及近来有求于我,而特意改换人员单独来送礼的可能。
这样一来,千鸟家没有主动更换送礼人的理由,但事实上却又进行了更换,那么其原因便该以客观因素为主了。于是,我开始以“绝对理性”的思考代入千鸟家的决策:在千鸟家原先的计划里,是派一位青年骑电动车,带着礼盒到这几家去送礼。但在途中出了些什么不能预料的变故,于是千鸟家改派了这一位妇人将礼物单独送到我家。
这样思考过后,我很自然地将中途的变故理解为电动车在路上出了交通事故。但是,交通事故严重到了让这位青年没法再送礼,其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既然事故严重,那么本来装在其篮筐中的月见团子,品相和包装难免便会受到破坏,也自然不好将那一盒团子交到我的手上。不过,或许正是出于此,千鸟家才连忙派出家中的另一个人,从家中带出一盒新的团子作为礼品送来我家……
好像这也不太可能。根据之前对地理位置的掌握,千鸟夏实已经从那栋破旧的公寓搬离,那里已经不能算作她的据点;千鸟流距我家最近的据点,只有市内的茶屋“涟”。按照江之岛同学短信中的说法,青年送团子到她家是在中午,那时我的团子还在篮筐里;在心里估算二者间的距离,就算青年离开江之岛家后立刻出了变故,情报反馈到千鸟家,千鸟家再紧急派出这位妇人,按照步行的速度,也是无法在那个时点赶上,将礼品送到我家的。
根据合理性的考虑,只能将解释作出如下的修改:妇人乘坐着汽车一类的交通工具,然后到某个送礼人家的近处停下,步行将礼物送达,然后返身乘车离去。这样能赶得上时间,但就身份而言,动用了熟悉路途的司机,但搭载的送礼者仅仅是一位普通的使用人,这也不合情理的规矩。出动汽车,定然是还有什么其他的要事。
妇人乘车前来送礼,而礼品则放在车上。原因是在我打开礼品盒时,还能感到透着干燥剂气味的凉意。这说明这盒月见团子之前被储藏在阴凉的环境中。倘若这一盒在早上被青年放到了电动车的篮筐中,在夏天奔波一个白天,就算出了事故,交割到女性手中,也该被太阳炙烤升温了。所以可以肯定这是千鸟家新准备的一盒团子。那么,就可以反证,那位青年遇到的事故的确比较严重。
从江之岛同学的所见来看,这位青年一个人的电动车便装着多份礼物,那么在原定计划中,千鸟家对今日送礼的事宜,派出的人手并不算多。那么,应急处置自然也不会有太多人。因此这位妇人得以把我的礼盒,甚至是更多的礼盒都放在了有冷气环境的汽车驾驶舱里。那么,问题依然回到了目的性。一辆汽车仅仅是载着一名使用人吗?
嗯,可以想象,出现事故以后,千鸟家或许要派头面人物赶到事故现场或是医院,所以才会在事出仓促的情况下使用汽车。在某个顺路的地点,使用人下车并带着礼物送来。这样或许便能解释出车的理据。但这样的情况,考虑到时间,恐怕随行的并不止一名使用人。如此想来,或许那位青年人遇到的事情,还有些兹事体大的成分在内。电动车的交通事故,程度还比较严重,如果是机动车与电动车的严重碰撞,那么在这个霞浦小城里,应该算得上是一条新闻了。敏感的媒体理当会对其进行报道,这样,我应该能在电视和网络上看到它的滚动新闻。
我翻了翻新闻,并没有找到霞浦交通事故的报道,这样,便可以认为这位青年人遇上的变故也并非严重到引起报端注意的程度。但他运送的团子也因为变故而损坏,否则千鸟家只需派人使用另一辆电动车接力便能继续运送,而非心急火燎地从家中重新准备礼物并随车带来市里。所以,可以因此排除电动车与人身体碰撞的可能,人的筋骨还不足以在电动车撞上时破坏篮筐里的礼品。
但,如果撞上的是携带某种大型笨重物件的人,或是两辆电动车相撞,又该如何确定呢?我的想法是:倘若撞上的是携带物件的前者,那么物件定然在人的前方,并且撞上的也是物件。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是很容易放开物件从而避开危险的。交通上的变故之后,处理者要去的地方不外乎两处:警署和医院。倘若撞上的是物体,对方并无大碍的情况下,千鸟流的当家人物们便只能赶向处理事故的警署,而非救治伤者的医院。在警署,需要进行责任认定和赔偿事宜的商讨,这时,千鸟家的人乘车前往露面,对警察和对方当事人而言,恐怕会造成“对方是家道殷实的富人,何不借着对方破财免灾的心理趁机讹诈一把”的印象。千鸟家至少也有常磐先生这般久经世故的达人,也不至于考虑不到这点。既然是乘车前往,说明千鸟家还是希望“息事宁人”的。商谈这种事情的场所,医院显然比警署合适。
从这里,我似乎感觉得到,千鸟家正卷进一场事故当中,事故的情形,最有可能是骑着电动车的千鸟家青年,与另一位骑着交通工具高速移动的人士相撞。然后导致受伤,并被送往医院。然而,倘若是猝不及防的相撞,料来是两败俱伤,这样的情况下,千鸟家的反应不至于如此迅速。青年被千鸟家选派作为原本的送礼人,料来性格在千鸟家中也算得比较冷静,行车的速度不至于太快。这样一来,一方面把人撞到了医院,一方面又留有意识向本家说明情况,这又应该做出怎样的解释呢?
恐怕,这起事故并非责在千鸟方,是青年在路上遇到了变故,从而采取了一定的减灾手段,方才能在受到损伤的同时保持清醒。然而,他在向本家报告时,却引起了本家常磐先生的极度重视。否则他大可让这些使用人带着礼品,自行坐公交车往来送礼,毕竟月见团子在晚上食用,送礼的时间绰绰有余。这位使用人将礼物送给我之后,也应承着“要向常磐先生复命”而匆匆告辞。或许,千鸟家是从其中意识到了某些大的动作吧,否则,这种如临大敌的阵仗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常磐先生认为,他们家的青年人遇上的事故,是人蓄意为之。这应该是接到报告后,千鸟家的第一反应。那么,这位青年人骑着电瓶车,料来不至于表现出千鸟家的身份,但他被蓄意针对,又是因为什么呢?
千鸟家,出了内鬼。常磐先生应该也想到了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