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失礼的接待

作者:TTPO 更新时间:2015/10/27 7:55:38 字数:3455

“啊,里恩,行李都拿齐整了吗?”厚重双肩包裹上的麻绳带子将少女细瘦的肩上的布料压得深深凹陷,左手和右手又各提了一个几乎拖到地面的大包裹,白发有一半搭在了背包上面,另一半则被紧紧压在背包和后背之间,娇嫩的身躯,每走一步骨骼都似乎在嘎吱作响。

然而脸上没有一丝的痛苦,也没有抱怨,忧伤,还带着点对新旅途的兴奋,然后想到了什么,在漆成墨绿色的下车的阶梯上愣了一下。

黑绿色的列车停靠在色调单一的车站里——和车内并不相衬的是,车厢外皮满是掉漆和生锈的痕迹,这倒是和站台隔两步就有的一块坏掉的灰白色地砖十分相衬。环顾四周,完全看不见安保人员或者负责打扫以及补给或修理的人。这也是情理之中,在一年之中,列车也只会在这个时节在这里停靠,很少有人会想要到这个偏僻的山岭里来,清晨的浓雾还在把玩着这里不愿离去,从下车的地方左看右看,既看不见车头,又看不见车尾。些许绿叶的影子从雾气里透了过来,要是没有如少年这样的学生的话,这个看上去废弃了的车站根本就不会存在吧。

“放心好啦,每次你这么说,东西也都带齐了的。”里恩随口说着。

少年已经先行走了下去,和少女不同,少年两手空空,踩在一块方方大大的裂开两道纹的石砖上,轻轻弹跳了两下,抬起胳膊阔了阔胸,想把长途旅行所带来的倦怠扫干净,深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吸到了一半忍不住咳嗽起来,雾气好像不太友好。

“……你没事吧”

“呛到了,没事没事,咳咳”少年又干咳了两下,身在复都的收容所的时候,很少会有迷雾天气。

“再说回来,我很啰嗦吗,我的提醒只有在出发之前那次吧!”

“还有老爷子托我去罗纳斯镇送东西的那次。”

“那……那都多久了啊!”少女又不高兴地鼓起嘴了。“我只是确认你有没有带好钱包而已,那也是为你好嘛!”

她总是在这些事上傻傻地担心过头,这点倒也是挺可爱的。

“行了行了快下来吧,一会火车给你拉跑了。”被这么说着,少女才有些不甘心地两步跳了下来,落地时身体随着厚重的行李摇晃了两下,接着稳稳地直起身子。

这就是魔法吗……她们又是多么精妙的生物呢,少年不禁这样想。背着足以压垮一个健壮青年的重量,依旧游刃有余,丝毫不会有一点的劳累,也没有跟自己抱怨一点——不会累当然也不会抱怨啊——就这点来说真是方便啊,即使不来这样的学校,去当一个日夜不倦的劳工,也足以轻松地养活自己了吧。

里恩并不准备帮着她分担任何行李,那种绅士的风度什么的就让他见鬼去好了,反正又不会累到她,启程的时候自己倒是一件一件将行李搬上的列车,主要是老爷子和几个辅官都在为他们俩送行,不好让少女动手。

其中一个辅官在临行前还嘱咐他“好好对待人家,别给累着了”。里恩只能礼节性地应和了两句——真是担心得太多了,当初与这个白发的少女相遇的时候还当她是个娇贵的女孩子,现在感觉她简直像是一个铁人,不如好好对待自己吧。

“跟着我走啊,别丢了。”少年叮嘱一句,就开始找车站的入口。

“我的备用外衣呢?”少女还是不放心

“在你左手提着的兜子里,没记错的话。”

“不要说没记错啊,那可是莲阿姨送我的啊……”

看起来还惦记着那些旧事旧人啊,这样多情的话还怎么放开了闯荡啊。估计今后某一天肯定会想起复都的那些人而忍不住哭鼻子吧,真是的。

少年这样想着,思绪都要飘到怎么安慰她上了。

“放心吧啊你。”

站台很大,雾气也很浓,里恩决定先沿着几米之外的墙壁走,没走出几步来,

“里恩。”少女叫到

“又怎么啦?”少年有些不耐烦了。

“头,头发压得有点难受,帮我放下来吧,后面的。”少女以轻细的声音说。

“……噢,好”

“看来山里不是太欢迎我们。”名叫爱丽丝的白发少女轻轻地踩着楼梯,轻巧而稳重的步调,墨色的长袍下掩盖着的是一个深知礼节的贵族少女,呼吸着浓雾,这样打着趣。

“真的有必要再这样的地方吗?”一名金发少年随着慢慢地走下来,打量着这个地方。

下车后用脚踩了踩因碎裂而活动的地砖,发出清脆的咔咔声,出身高贵的金发少年叹了口气,言语间藏不住失望。

不,这不是出身高贵的问题。

出发之前,在自家的宅子里,在临行前告别性质的谈话中,自己的外舅公在荧光石灯的光下,就跟自己说过这件事,包括不远处的镇子,里面的饮食住宿,还有这里荒废的现状,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从小到现在,出王都的机会很少,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礼的迎接。

“从你下火车的那一刻,你就不是一名贵族了,我的少爷,记住这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曾做过这所刚成立十年不到的学院的导师,但好像很不适应当地的环境,严重的湿气让身体每况愈下,关节病和肺病变得越来越严重,只做了不足两年,就离开那里来到了王都中。安定下来之后终于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是日落西山,恐怕是再也经受不了长途跋涉了。

自己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无论是在谈话之前,或是在列车上快到站的时候,都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有灵活的心态,尽量将这个地方往糟糕的方面想。战斗法师相比于传统军备,尽管这两年在争斗中旗开得胜,就如自己身上的这一件细麻衣紧罩着着自己的身体一样,与其说士兵学会了魔法,不如说是魔法师参加了战斗,这种纪律性相比较差的职业,本身就带有一种神秘与独立性,虽然在逐渐被认可,也暂且难登大雅之堂,现在的绝大多数士兵还都是戎装上阵以血肉赌博荣誉的普通士兵。而相对于自己来讲,即使有了白发少女爱丽丝为伴,这条路依旧前途未卜。

但是也只有这一条路,虽然富有挑战,但也是最快捷,最有效的方法。爱丽丝的降临,也让自己相信这条路是上帝给自己的指引。从自己的家族被贬为男爵之后,虽然仍然身居王都,名誉却一落千丈,封地也被尽数剥夺干净,现在属于自己家族的只有王都远郊一片贫瘠的山地。如果连自己已经毫无意义的身世上的高贵都无法正确看待,还敝帚自珍,恐怕连这将近十年以来所接触的大多数其他贵族的目光都难以接受,而或又错误地估计了自身的价值,在想象不到的某个节点上堕落了。

但眼前的这副荒废景色,还是让瑞礼的心颤了一下,这个不是对自己的迎接,而是对一个即将成为战斗法师学徒的迎接,甚至在一瞬间对自己是否真的该来这个地方起了怀疑,但又马上被爱丽丝的话语清扫掉了。

“不过,周围的确是有其他妖精呢。”

“周围?”

“嗯。”爱丽丝用一种稍有抑扬的语气说着,带了点难以察觉的自信,面对身为同为武装的同类,感到的只有兴奋“不知道具体在哪就是了。”

“但是能感觉到?”少年看见和感受到的,只有雾气而已。

“挺有趣的感觉呢,虽然说不清。”爱丽丝扬了扬嘴角“在王都的那么长时间也只有一次能感觉到。”

“和你一样的……妖精吗?”

“这也要看了才知道啊。”

那她是怎么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同类的感觉?少年扫了一眼少长袍的兜帽,心存疑问,但没有问下去,她大概也解释不明白。可能就如挥舞手臂一样,手臂长在肩上,没人会问为什么自己能够自由地挥舞手臂,一出生就是。

但也就是说,这里有和自己一样的来者,这让瑞礼稍微安心了一点。

这个学院简直是如谜一样的存在,目前除了那一张请柬和外舅公的只言片语之外,没有任何可靠的信息。白发妖精的降临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自那个将自家宅子洒满了希望的夜晚之后的当晚,外舅公就和他仔细交代了学院的事情。

“咱们等着就好,他们的消息灵通着呢。”老人笑着说。

果真不出半个月,瑞礼就收到了来自学院的书信,内容除了对自己的邀请的详细内容以及一堆礼仪上的套话之外,就只有签名和落款了。但信的信封上却有皇家议事院所盖的红色印章,至于自己其他的疑问

其他具体事宜,待阁下莅临本院时再做商定,是否成为本校之桃李,也待届时商议。

都被这样一句话带走了。

“他们就喜欢玩这套,那里的人我认识挺多的,哈哈,你不用担心,我的小少爷。”老人笑着摸了摸皱着眉头紧捏着信纸的少年的那一头金发“白妖精选中了你,你便是万中挑一的人才,你该去那里,他们懂得怎么将你培养成一个真正能光耀家族的骑士。”

虽说这样,来这里的并不只是有着白发少女陪伴的人。这也是那位老药师告诫自己,不要过于得意忘形的原因。

“那里大多数人只是有类似的资质,一开始,他们是没有妖精陪伴的。但你千万不要因此太过高估自己。”可能是见过因此而误入歧途的学生吧,老人在说这句话时显得格外严肃。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就要靠自己穿过这团迷雾了。

“接下来呢?”爱丽丝向前溜达了两步,又回头问少年

“嗯……下车之后……右前方角落那里是进候车室的入口。”伸手拍了拍右腰间的短佩剑,手指在剑柄末端上的红宝石上得到了可靠的触感,还有另一侧的小行囊,鼓鼓的,里面只有钱币,请柬和一些杂物“走吧,那里应该有接我们的人。”

少年在前,从领口顺下来的长布条在身前左右微微摆动。白发的少女带上了兜帽,将那一头迷人的白发掩住,跟在了后面。

两人刚迈开步子,汽笛声便从身后传来,列车员拉起车门的声音接连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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