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后还是来了?”体格宽大的魔法师一边在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中巡视,一边问着,他的胡须修理得十分整齐,但这走廊却不然,地板上满是灰色的脚印,而墙壁看起来也脏了一些。
有一个壁画被刚刚离开这里的学生带得歪了一点,他走过去将它扶正。
今天他起来得很早,先是在学校之中检查了一圈,要是知道学生们会来的话,说不定会更早。但他知道埃文肯定也应付得来。
“是啊,麻烦的孩子们。”埃文抱着双臂靠在自己办公室的门边上,屋子里有淡淡的咖啡味。
“最后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就和之前想好的一样,想让他们试着去收税。”
“他们真的行吗?可别出什么乱子就好。”
“谁知道呢。”
“说到底,这种危险的办学……唉。”中年的魔法师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这也是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趣事之一。”埃文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默尔坦继续盯着墙上的挂画,那是一幅圣女与婴儿的画像,明暗掌握得很恰当。
“意外地不啰嗦了啊?”埃文觉得没有得到劝诫反而有点奇怪,又说了一句。
“嗯?”默尔坦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刚刚突然想到一些过去的事。
“不,没什么。”
“那么,开锁的嫌疑人呢?虽然我今早去检查了一圈,都没什么异常。”
“根本并没有动作。”埃文也无奈地说,按理来讲,昨晚的群殴时间应该是个好机会。
“希望是他也难以把握时机。”
“最好是这样。”
第二次钟声响了,这意味着学生们都在准备上课了,也包括那些带着白妖精的幸运儿们,埃文打了个挺直起身,迈开大步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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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饭过后,摩尔达没注意到,自己的走路速度比平时慢了一大截,他身后所跟着的黑发少年们依旧坚定地与他保持着相同的步调。
自己在早上已经做好必要时与那位老师掀桌而起,用武力胁迫他做出抉择的准备,但真的面对了他,却被那个比自己体型小了一圈的人给压住了。
从在门口第一眼见到那个褐色头发,带着扁扁的方形眼镜,长相干练的青年就有一股恶寒——一个年轻的青年居然能从容地应对几十个人围在门口的局面,就连一点慌张也看不出,一点占上风的机会都没有给出来,他的自信十足,从自己扒开椅子坐下直到起身离开——那种略带戏谑的口吻,宽松的坐姿,给自己一种错觉,这屋子里似乎还有自己所看不见的某种东西存在,支持着他,令他无所畏惧。
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他挠了挠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而身后紧跟着的一个学生,看到时机来临了,就趁着这时候向他搭话:
“哥,有什么愁事?”
问话的人并不是他的弟弟——其实和他的年龄相同,这不过是东部年轻人之间的一种尊称罢了。
“没事,只是在思考。”
“哥,有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
“噢,当然,稍等我再想想。”
他现在有些后悔在昨晚带着同伙们去维持秩序——尽管那对他而言是绝对正确的。
他用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托着右手手肘,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沉思着。
他这样的时候并不常见,平时都是一个爽朗大气的汉子,而今天偏像这样犹豫不决。
这也正是他有勇有谋的表现,而看出了这点的东部学生,都愿意跟随他,即便大部分时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他们团结,自发地形成了一个集体,围绕着那个高大的中心,养兵千日而用兵一时,所有人都在等他们能够出力的那一刻。
摩尔达并不光是守卫队长之子那么简单,在被征召到学院之前,他一直作为一个守卫而生活——并不如王国西侧的城中守卫那样大部分时间里可以悠闲自在,刀光剑影和凶残的罪犯是家常便饭,每个月,都会有同僚的遗体下葬,与之相对的,是三到五倍的犯罪者的灭亡。
他的英勇让他在东部已经小有名气,很多人也因此愿意追随他,在看见他的深思熟虑和耐心之后更是如此。
他们并不会去管普通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当三五成群的人打起来的时候,他们才会去上手,而他们的战斗力把他们和受伤二字完全拉开。很多学生,无论善恶,现在都躲着他们,路人们以冷漠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但这些自发的执法者们并不为之所动。校园之中一直拖到这么久才有这一次大型的聚众斗殴,他们功不可没。
这一队人从食堂走出来,一直溜到广场中央,现在正值春夏交际,艳阳高照,却一点都没有燥热的感觉/,在广场上休息的学生们都将脸背过去,生怕和这帮人扯上关系。人们喜欢和平和正义,但不喜欢暴力,即便暴力能带给他们前两者——因为暴力会带来更多暴力,这可能不会立刻表现出来,但却积压在某处,某些不起眼的地方,反而更加令人恐惧。
他正四处环视着,突然看着一个抱着一个包裹的学生飞也似地穿过广场,从他面前跑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又看见三个人从同一个方向跑了过来,显然是去追先前那个人,但一看到他——他们这群东部学生,就不觉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停下了脚,在踌躇了几秒之后,向相反方向逃走了。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朝身后看了看,小弟们也一脸不解,紧接着,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而坚定。
他虽然不好学,但也是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事情,因此从没有一节课不用心去听讲,但今天上午老师讲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却全如对牛弹琴。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决定将一上午的思考决定说出来。
“你们,相信我吗?”他冲着同乡们,神情犹疑,这样说道。
“当然了!”“说什么呢!”“有什么难处了吗!”
得到了理所当然的答案,他早就想好要去做,这不过是在鼓励自己,确认自己的决心而已。
他竖起眉毛,挺直身板,背向太阳,插起腰来,一副如王者般自信自傲的样子,俯瞰着他的手下们,这样宣布到:
“好!那我们要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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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饭过后,令少年不想相信的是,‘书字会’的学生数量锐减到了十几个,教室也只有一间亮着灯。
这时候,仍旧在岗位的罗杰特开始担心起来,因为他们并没有一个很好的组织度,所有人都是因为需要和兴趣而来到这里,他看着今天空荡荡的教室,死气沉沉的学生们,突然对于这里的未来担忧起来。
而且皮克尔和阿尔利斯都没有来。
教室之中坐着的学生们的身上多少有些擦伤,看不见或者看不见——其中一个不停地用左手揉着右肩,这他都看在眼里。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该关心些什么,有太多事情需要干了,而自己似乎也只能蜷缩在这里而已,他觉得这时候去找阿尔利斯或许是个好主意,但他根本不知道少女在哪,这一天也都没有看到那头鲜艳的红发,联系再一次断开了。
但——她真的会愿意见自己吗,他看着屋子里这些学生,平时他是那么忙以至于都没时间喝水,而今天,连一个提问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以不舒适的姿势待在墙边的长椅上,静悄悄的,罗杰特不知道他们是否在享受自己手中的图书。
他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却几乎想不出什么重要的东西了,记忆零零碎碎,只记得自己在第一时间就慌了阵脚,颤颤巍巍,像只缩头乌龟一样,什么都没有做。
“对不起,对不起……”他低着头,用嘴唇发出声音,颓唐地慢慢坐在讲台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讲台边缘,就这样在前面守着,他希望那个红发少女和皮克尔能突然从门那边出现,而且毫发无损,甚至带上一帮来读书的学生。
但这直到人走光了的时候,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