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对于其他学生也管这么多吗?玛法亚女士?”里恩双手背后,向侧面弯腰盯着面带皱纹的中年妇女的侧脸,可对方就是不愿意正面看自己一眼。
房间里的壁炉已经点起,本来没有开其他的灯,是在这位中年的宿管敲门进来之后,给打开的灯——二人不习惯荧光石灯,而这里又没有火烛,就干脆把壁炉烧得稍微旺一点,在睡觉之前都先呆在客厅的沙发上。
“玛法亚女士,这么称呼我就行。”
这一次来了之后,少年想起了问宿管的称呼。原本以为女士应该是更正式的场合才会叫的,之前在收容所里自己和少女嘴里喊的一直是“阿姨”。
里恩并不喜欢这个玛法亚女士,无论是从态度或者样貌,她带着单片眼镜,一身趾高气昂的高贵相,这本身就让少年看不惯,从前既是执教者又担任宿管的莲阿姨,即使很严厉,却让人感到很亲近,在临走的时候还送了少女一支头饰。这里的确更加舒适豪华,但是总感觉某些东西难以接受。
玛法亚女士刚推开门,就不高兴地嘟囔着‘怎么这么暗啊?’,随手碰了墙上的开关。她从进门之后就很少与自己有眼神交流,多半都是在打量两个人的装束,打量整个房间,甚至还去卫生间和二人的卧室看了看,就好像二人是入住公寓的蛮族人一样,生怕自己会将哪开个洞。仅有几次的对视,都是那种从尖细双眼中放出的挑剔指摘的眼神,令人紧张纳闷,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但仔细想想却没有——让里恩联想到火车上的那个售票员。
在自己的地图上标下了自己明天要去报道的位置和两小行解释,她现在又着手鼓弄着她所说的‘课前准备’。
“其他的人可不用我这么费心,默尔坦先生的吩咐,你要特别照顾一下。”玛法亚女士低头专心收拾着,打开自己刚刚在晚上买的有些奇怪的小行囊,她刚才向里恩要,里恩还反应了一小会。当初还是就着‘总会有用的,先把兜里的钱花光吧。’这个想法买下的这个细布背囊。
“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呢。”里恩笑着说,她既不让自己掺手,也不告诉自己详细的、这些被她放入行囊的东西都有什么用。
“你的意思是你明天两手空空就去上课?”宿管用责备的语气,转头看着少年说着。
“当然佩剑要带,衣服也要穿。”里恩拍拍腰间,虽然现在那里面空无一物。
“你要是什么都不明白就乖乖听话,我这可是在帮你——你的笔呢?”玛法亚女士伸手。
“这里的课程……会用笔吗?这不是军校吗?”里恩有点惊讶。
“啊,啊……唉……谁也没跟你说什么吗?这个给你,明天放学的时候记得还我。”她用手捂了捂额头,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支纯白的羽毛笔来。
“啊不不,我只是纳闷而已……笔还是带了的,墨水也有,我去拿。”少年有点变得谦虚了
“你行李里应该还有医疗包吧?小的那种?一块拿来。”
“好好。”里恩在客厅里回答,带有小声的柜门开关的声音。
女士叹了一口气,叉着腰直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腰部已经有些老化了。
“那个……有什么我能做的吗?”白发少女从刚才开始就已经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的长发披散,有几根白毛竖起来,而身上穿着与其他白妖精格格不入的厚衬衣。
玛法亚女士看着少女,这回却是略微心痛的眼神。
“多么好的一个小姐啊,可惜了,可惜了。”声音极小,说到末尾几乎变成了哀叹。
“欸……您说什么?”少女尴尬地笑了笑
“啊,找到了,就这些。”里恩从门外走进来。
大概忙活了小半个小时,准备齐全,而物件在行囊内被玛法亚女士摆放得十分整齐。除了笔,墨水和小医疗包之外,地图,两把木刻刀,毛刷,铅笔,抹布等等——最后女士从兜里掏出了一小包钱币和一个学生身份证明用的薄卡片,塞进小行囊的侧面。
“看好了这些,我怎么摆的,都有什么,自己记好了。”整理完了之后,女士退后,站在卧室门口,让少年上前去检查。
“这些明天都要用到吗?”少年小心地挨个翻着。
“最近都会用到。听好了,你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军校。”她推了推眼镜,以她保持多年的女仆长应有的站姿,以及标准的衷告语气讲着“这里还需要学魔法,肯定要用到其他东西——幸亏的是你每样东西都买了点,商店可只是在每天下午开门。”
突然想到了最在意的东西,少年将装着钱币的小纸袋翻出来,小心地拆开,黑色圆滑的十二边型圆硬币暴露在灯光下。
“只有这点……吗?”少年有些不满,自己也听见了所有学生分量均等的同高,但这个包裹小得一只手就能握住,尽管摆放整齐。
“你仔细看看,那上面写着‘一百呢’,你以为会发一堆零碎的给你吗?”
这么一看正面确实如此,而背面则是刻着三片花瓣的花纹饰,现在也只能哦一声了,但总感觉自己的硬币被偷偷少放了些。
“玛法亚小姐?”
“嗯?”
“我说,贵族分的钱是不是要比平民的多呢,实际上?”少年摆弄着硬币,坦然地问道。
“里……里恩,说什么呢!”少年问出这样失礼的问题,在一旁伫立的少女慌了起来。
玛法亚女士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三只手指放在额头上,轻摇了摇头。
“那是不可能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皱着眉,不解地看着少年。
“啊……因为……”
“够了,今天就到这里,这样帮你收拾也是别开先例。”不等少年说完,中年女人一转身,就向门口走。少年少女当然跟了上去,目送她换好了鞋子,帮她开了门。
玛法亚门已经推开,还是不放心,又回头盯着少年的眼睛:
“明天和贵族一起上课,可不要丢了自己的份。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可不要让默尔坦先生失望!”
里恩轻轻嗯了一声,然而女士又当作没听到,关上门,走进学院的夜幕之中。
之后里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少女则站在门那侧的窗户那里,将窗帘撩开一点小缝,直到看不见深夜里那位神似老女仆的宿管。就干脆随性看着夜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虽然不知道帆船飞行了多久朝哪里飞行了——为了确保学生都不知道学校的具体位置,而故意将帆船的窗户遮住——这里居然毫无雾气,如水的月光洒在窗外的一切上面,狡黠的月亮能看得一清二楚。
“玛法亚阿姨真的是个好人啊。”少女拉开窗帘倚在窗台上,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哪里好了啊?”里恩刚拿起一本书,听到这话,轻轻地将书往脸上拍,又用着那种经常对付少女的哭笑不得的语气。
“你看,不是帮了我们这么多吗?”少女拧着眉毛转过头。
“你没听她最后一句话吗?”少年将书放下,摊开手“不就是在说‘你们两个低贱的家伙不要恶心到我们的贵族学生啊!’这样。”
原本以为少女会立即大声地语无伦次地反驳,这次她却异常地冷静。
“不对吧,里恩,不能那么想吧?将人都往坏了想?她真的帮了我们的……”这样反过来教训自己。
少年将书拿起来,假装用心地读,没有回话。
“感觉你好像很烦躁呢?”少女回过头去,将窗户开了个小缝,吹吹凉风。
“嗯?——有吗?”虽然是的确有点在反思,里恩盯着书本,故意摆出不走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