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错过自我介绍了?”里恩在午饭的时候这样讲着。
“所以说,唔不喝叫涅早眼切来的哇。”坐在对面的白发少女努力嚼着塞满一嘴的食物,也不忘了握着叉子啰嗦两句。
比起先走出教室的那些学生们,二人留了下来,和埃文谈了一两分钟。准确的说是少年单方面地婆妈了几句,比如“今后要学怎样的魔法,什么时候开始学”这种没什么价值的提问,当然也只被埃文敷衍了几句。所以也没有和那些贵族们一道走,而是慢慢溜达过来,或许这才是里恩的真正目的,总之也当然没有和贵族们坐在一起。
向周围看了一下,开学之前没有统一的午休时间倒还好,现在高墙以内的学生都挤在食堂的一层,还有几个找不到座位的平民学生直接勉强靠墙吃了起来。而且好像也分出明确的层次了——贵族都坐在居中而靠着厨师窗口的一个方块区域里中,包围着带着白妖精的贵族们,周围一圈的桌子几乎都空了出来。那些墙边站着的平民学生们没有敢去坐下的,靠近贵族区域的桌子,气氛都又安静又尴尬。里恩看着有点不爽,但也没什么好说的。
少年当然不在那个方块之内,那些用餐时像个木偶一样僵硬的家伙们——在之前旅馆时留下的不好印象,无论因为什么,他都会选择坐在平民区里。
但恼人的目光仍没有消失,不过这回不是冲向自己——坐在周围的学生们都在窃窃私语,一边心不在焉地吃饭,一边不断地偷瞥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发少女,当然偶尔也会看向里恩。食堂的四人桌几乎都被坐满,而只有他这桌空着两张椅子。这让他无心享受眼前的美食,吃了几口就用握着刀子攥成拳头手拄着头,去用眼神回击那些灼热的视线,眼光一对上,就见他们马上拙劣地把目光收回自己的餐盘上,装作无事的样子地咀嚼着。
或许这些视线昨天就有,可能是那时自己光顾着适应这样的食堂和酒馆的区别了。其实收容所也有这样的设施,不过只是两间小屋子,加起来也不够这里的两成,排着队领同样的食物,用餐时也不准大声交谈,需要调味料也必须举手示意。
“怎么呼吃啊?”这些少女倒是完全没注意到。
“啊——啊。”里恩装模挫样地切起香肠,但只切了一半就站了起来“我去再打杯酒,你要一杯吗?”
“咕噜。帮我拿一杯果汁就好。”少女的盘子和汤碗已经几乎空掉了。
起身去前台,特地从贵族们的座位旁边路过,稍微留意了一下,果然没有见到刚刚在课堂上出了丑的那个白妖精,当然她的主人也不在。自己离开教室的时候还看见桌子上软塌塌地排着一缕粗粗的白发麻花辫,而那个瘦弱的少年正毫无成效地做着类似拖拽重物的动作。
人类和白妖精真的能受到祝福而成婚吗?从没听说过有教堂……不,当然也不可能有听说啊。里恩笑了笑。当然他这样的孤儿也不会去在意教会的意见。
食堂的建筑风格有几分教堂的味道,自己刚看见的时候还以为这里会糟糕到连酒都没有——传言教会的圣骑士和大传教士们都严格地戒酒,自己还常常不解他们平时都喝些什么,常驻在收容所的那个牧师也经常跟孩子们反复啰嗦浓酒的各种坏处,说饮用那种会让人陷入混沌的东西简直就是一种亵渎——不过谁又知道他自己喝没喝过,但酗酒的门卫大叔倒是给了他这种主张不少现身说法。
这边好像酒的种类不多,但却不像收容所那般严加管制,而且味道新鲜,至少一个月之内都不会觉得腻,只不过会要一点花费。把一小枚硬币交出去,将接满的木杯子接过来,台后的小酒桶的开口处还沾着几滴麦酒,已经闻得到细细的香气,不过少年又回过头望向自己的座位,果然是那种不让人愉快的景象。
周围的几桌人,坐在斜角方向的两个女学生,都开始更肆无忌惮地窥视着自己的白妖精,或许他们只是好奇,但里恩依旧因此暗恼。已经有一个穿着皮肩布衣的棕发学生起身了,装作路过的样子,却驻足在了少女的右后方,细看着他的侧脸。而少女依旧丝毫没有察觉,端坐在桌前,好像是在闭目养神——没事可做的时候她经常那样休息。
里恩皱起眉头,端着饮料疾走了回去,那个人似乎对少女那细腻泛红的脸颊看得入神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脚步声,直到里恩拍了一下他的肩,才打个激灵,尴尬地走开了。
“啧”里恩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又把住椅子面往前蹭了蹭,周围的视线又恢复成了之前那样。
“欸?”少女有点疑惑。
“没什么啦。”少年翘起二郎腿一边瞥向旁边,一边抿了口酒。学生们几乎都吃完了,很多平民学生的午饭很少,只是将就一下之后,要么坐在坐位上聊天,要么成群结队地走出去了。
“欸…我的果汁呢……”
“啊?啊……?”少年愣了一下,随后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你喝我这个吧。”
“这是…酒吧?”少女看着木杯面露难色
“是啊?”少年插起盘子中的面包块
“总觉得不太好呢啊……”
“总要锻炼着喝点嘛!”
“欸…不是有说有的人天生喝了酒就会病倒吗?”少女有点紧张的样子
“你到底又是听谁说的啊。”
“总之不太好啦,下次再说,下次!”少女这次居然双手合十在面前。
也不用这样吧,真的这么不爱喝吗?
“我去给你拿吧……”少年叹了口气之后起身又走向窗口。
这次对话的声音似乎有些大,旁边桌位有两个男学生相继“噗次”地小声笑了出来,里恩没有听到,但却入了少女的耳,她撩了撩头发之后扭过头去看笑声的来源,两名少年和她目光对上,像是被噎到了一样,干咳了几声,招呼同伴起身走了。
比正午还早一些的时候,镇子里的野牛酒馆里进来这几个不速之客,之前这里坐满了镇民,路过的商人和巡视此地的低阶骑士,但刚刚还在大声喧哗的酒客们都住了嘴,盯着他们。
他们身披的白色长袍,已经被旅途中的沙尘染成灰黄色,硬底的鞋子踩得地板嘎吱作响,但即便是进了屋,也不摘下来。背后和左胸前都绣着现眼的十字架,显然,这是教会的人。
国事毫无动荡,商人们和一般贵族以及骑士们之间的关系日益好了起来,他们的地位差别不如以前那样明显,互相让步,并供给对方利益。但教会却不一样,对于外界一直维持着一面无形的墙。当然城镇教堂中的神父和修道院的修女们都很和蔼,教皇的形象也十分的光彩——人们甚至不愿称他们是“教会”的人,他们是神媒,这些在他们眼前的人才真正属于“教会的人”——既不属于圣骑士,也不像是传教士,每次都用长袍裹着身体,帽檐下是一张不苟言笑的面庞,好像是在和周围的人说:请你和我保持距离。
人们见到他们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在这样的小镇子,一年之中也不过一两次,这却更增加了他们的神秘感。有传言他们是正在修行的苦行僧,但他们经常四、五人一起成群结队地出现,而且经常有男有女,一直迈着急促的步伐,有时候还会干预骑士们追究异教徒的行动——曾有人说,这些“布袋人”曾拿出能让骑士半跪的文书出来,实际上民众们能搭上话的骑士们也不清楚这些人的面目,或者是不愿意说而已。
对此,那些神父们当然也一无所知,人们的好奇心也是有寿命的,比起这些有一票子生活琐事等待着他们去解决,在无法追究到结果的时候,只能接受“教会的势力可能比自己想象得大一点”这样的事实,或者把某些难以解释的事件扣到他们头上,仅此而已,而这也一点不会影响到信仰的高洁程度。
“哟,这还真是稀客,哈哈哈,大人们,想要什么?”酒店老板是一个秃顶的胖老头,陪着笑,一边擦拭着木杯子一边从后厨走出来到柜台后面。来者一共四个人,三高一矮。矮的那人头帘长而整齐,看起来是个女性。
“住到明天一早,午饭和晚饭麻烦送到屋内。”其中的一个人在柜台上排开几枚硬币,用年轻的男声说道“够了吧?”
“哦哦,当然,大人们!上楼之后走到头,有两间空房,可以吗?玛莎,玛莎!”酒店老板放下杯子,招呼老板娘出来伺候,就笑着开始收硬币。有一点很好的就是,这些“布袋人”不会像某些骑士那样吆喝着“酒钱先赊着”或者“算在领主大人头上”,他们看起来很讲信用和道德。
“不必了,我们自己走上去就行。”教士们说着就走向楼梯。
店里的客人们看着他们踩着吱扭吱扭的楼梯走上楼去,又恢复了杂乱的高声谈话。
穿着长袍的几个人走到了走廊尽头,并没有分成两拨,而是先走进了一边的房间。其中背着行李的两人将行李丢在床上,刚刚付钱的人则开始翻开衣橱仔细检查,然后又走向床头柜。
“太小心了,廉,这里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轻柔的女声从矮个子教士那里传来。
她摘下兜帽往床上一坐,开始抻起了懒腰,纤细的手臂,脸颊白里透红,粉嫩的嘴唇,深紫色的瞳孔,恰到好处地可爱,一头乌黑里透着紫色紫的整齐短发,架着一对兽耳一样的东西。
确切的来说,像是猫的耳朵。她顺势打了个哈欠,这对猫耳自然地摇摆了几下。
在少女的刘海旁边,完全看不出有人耳一样的器官,完全就是教会所言的被恶魔所附身的人类的样子——此刻却出现在了一队教士之中。
“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旁边一个年长的声音回答道,他把长袍的扣子解开,塞到衣柜里——是一个脸上纹着奇怪图案的、留着一圈胡子的光头大叔,眼珠细小,但是眼眶很粗。他收拾完衣服,又去把其中一个行李袋放到床上解开,进行例行检查。
“比起这个,小精灵有消息了吗?”青年男子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少女的话,翻完了床头又趴下去查看床底。
“看到的完全没有什么有用的——怪物什么的要管吗?”
“那和我们没有关系。”男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克,还要多久?”
显然是提问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家伙——他现在正在屋子里的椅子上靠着,双手在两侧的扶手上,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一副慵懒的样子。
“这片的话,到黄昏应该差不多。”一个中性的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但很无力“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下。”
说完之后就只剩下又长又平稳的呼吸声。
“啊——我觉得我也得休息一下。”大叔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
“那我和她先去隔壁了,有事叫我们。”青年说着往外走。
少女听见这话,起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他一起走去了隔壁。
“到底哪里去了?应该只有这条路了才对。”少年躺在床上,没有合上木窗,只是用左手盖住眼睛,自言自语着。
“看来一时半会没法回去了呢。”少女说着,把长袍摘下来套在屋里的椅子背上,露出长长的、从身后上衣末端、尾椎骨那里伸出来的黑色尾巴,倒下侧卧在青年旁边,用尾巴尖搔着脸颊,从窗户打进来的暖洋洋的阳光盖住了她的上半身,将她的衣服映亮,尾巴尖的毛显出了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