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挫败感

作者:TTPO 更新时间:2016/8/9 22:29:26 字数:3963

学院食堂内的晚餐时间,在头顶明亮的荧光石吊灯的黄光下,白妖精和与之签订契约的学生坐在一张桌子上,同样的组合在食堂的中央位置围成了一个类似正方形的区域,他们大多都是两人占了四个人的桌位,与同类的学生分隔开,又与不同类的学生分隔开。

白发的妖精少女们在那些普通学生的眼里,尤其是那些丝毫不带有任何对于身世的自豪感的大部分平民学生中,是一种诱人但神秘而难以接触的存在——本来人们在一生之中触碰魔法的机会就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魔法与魔法师而已,还有那些个江湖药师和技艺高超的杂耍者混淆他们的视听。依旧坚持着‘曾经有一段魔法师就和那些旅行商人一边多’这样的说法的,都是些城市中居住的老年人,他们告诉子孙远方山丘的云雾之中曾耸立着魔法师的豪宅,又在闲谈时说他们曾请自己吃过发光的浓汤,而他们也在逐渐变得更老,死继而去。没人知道那些口口相传的魔法师都去了哪里,就连文学作品和史料里也难以找出他们的存在,更别提教会的教义和其他的宣传了。

上了年纪的人们的口述有一点完全一致:他们就像工匠们一样,严格地收徒而且十分排外,还有些魔法师只将法术传给自家的后代。但魔法师却没像工匠一样依旧活跃在人们的视线里,很多人猜测可能是因为魔法并不能像工匠技艺那样赚钱,也有人说他们都是些和魔鬼做交易的人,近年来阳光越来越盛,因此全躲到地下去了。

而实际上没有人真正关注什么是魔法,农民们忙于磨麦和赋税,而市民则游走于集市和酒厂之间。去探究那些会魔法的人究竟住在木头房子里还是砖瓦别墅里、或者他们喜不喜欢喝南方产的烈酒——这都并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尽管粗略地想来很有趣,为之笑笑罢了。白妖精和魔法学院出现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众多修道院得到的捐赠一下子变多了,而教会也有理由对市民和贵族们再收了一小笔人头税,人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倒是那些自认生活状况不佳而又浮躁的人在暗自亢奋着,等待着能改变他们命运的大变动到来。

魔法师依旧能如此渗透到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当中,都多亏了那些魔鬼——教会在经文之中如此简短地描述他们:躲在淤泥和树林深处的树根下面,以腐肉和人的内脏为生的,从地域逃出,窜至地面的可怕的受诅咒的怪物。比起魔法师们,魔鬼在书面上留下的记录详细而繁多,曾经的猎人和旅行商人大多都是些亡命徒,只有被逼无路的人才敢用肉身踏入荒郊野岭——据说副都曾有过一位发疯的商人,他在凌晨疯狂地乱叫着,敲着城门,满身是血,神志不清,马车的货物全都不见了,只有一只残肢挂在侧面——还有很多骇人的传说,但是当时的皮革和药材都贵得惊人,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在每个月都还是有猎人因此丧生,不过比那些葬身凶猛野兽的人少多了。而谈到魔法师就不能不谈到魔鬼,反过来也是一样,那是一个没有内忧外患却依旧动荡不安的年代,不过它早就过去了,魔法师和魔鬼还有他们所催生的很多东西也随之一同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所以一部分人对已经接触不到的魔法师的印象并不好,准确的说是偏坏,有些猎人的后代坚信他们的祖辈就是因这些魔法师而死,还有种种过气了的阴谋论,但一些魔法——应该说炼金术,却渗透到手工艺和建筑业当中,比如荧光石工艺和玻璃制品的打磨,高档建筑之中砖瓦之间的粘黏剂也一样,等等一类,就好像潮水褪去之后埋在沙滩上的美丽贝壳一般。

而进入了魔法学院的这些学生们却没有太多的见解,只是有些期望过大的学生在开学之后没有立刻习得一些值得炫耀和令自己惊奇的小把戏,有些失望。而关于他们对于白妖精的看法——爱丽丝在进到学院之后接受过数以百计的关注眼神,多是由欲望和好奇组成,也多少带了点猜忌。在这些青春期的人类当中,她的样貌对男性充满诱惑,而又令另一种性别的人类嫉妒——她深知这些,都不用瑞礼来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入学之后,除了她的主人,和她有过交流的基本只有作为老师的埃文和安纳烈,就连白妖精与白妖精之间也不曾交谈,没想到在车站旁边的旅店与那位名叫阿尔利斯的少女的谈话成了自己的社交终曲。

但她并不怕寂寞,也不感觉悲哀,而且心静而乐观,相信其他白妖精也大都是如此,或许那只名叫西莉的冒失鬼会是例外。

本来根据瑞礼开学前情绪上的波动,以为进到学校之后会有很多麻烦,但实际上并不是,第二天的课业已经结束,而爱丽丝觉得自己适应得很好,学习生活就以这个强度继续下去完全没问题,更强一些也无所谓,她只要关心着会一直陪伴着她的少年就好了。因此她现在有点没食欲——坐在她对面的金发少年,与她签订契约的人,她最关心的瑞礼·莫斯法的神情乃至状态与中午与他分开之时判若两人,他阴沉着脸,几乎一言不发地吃着饭,执着餐具的手显得十分无力,当用刀叉切开猪排的时候,上身还会根据刀劲左右摇晃——最令少女担心的是,他虽然身披着身披着法师长袍,但露出来的袖子和裤腿上全都是拍打过的灰尘痕迹。

“今天有什么不开心吗?”爱丽丝担心地问。

“没什么,挺正常的。”瑞礼没有去看爱丽丝的眼睛,他在回答的时候只是稍微停了一下刀叉。其实刚下课两人相遇的时候就这样问过他,而瑞礼给出了与现在一样的答案。

爱丽丝不能让他这样闷闷不乐下去,但又无计可施,她注意到另一个带着白妖精的学生偶尔会有点纠结地看向这边,但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异常,她只能回答了一句‘嗯,那就好’。

就这样,无言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瑞礼轻言了一声‘走吧’,接着两人起身从明亮的黄光中走出去,步入学院中的夜晚里。

其实看过覆盖住车站旁的小镇的幻术结界,一般人都能猜个大概——这面将他们管制在学院之中的环形高墙的穹顶是一种一样原理的东西,那些云朵,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十分的标志,鸟儿划过天空,却从来不落在学校里,而现在的月亮也充满诗情画意。因此也不会有人去刨根问底:为什么这里的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为什么这里会有令人舒适的风,为什么快到夏季也没有一点的虫鸣——等等。

爱丽丝边走边看了看天空,这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个制作精美的、微微凸起的天花板,不断变动的景色和皎洁的月光就像涂抹在穹顶上的壁画,自己看得出上面的一砖一瓦,出力凝视还能看出代表其编织结构的一道一道红丝。但在这种条件下生活也不会对她产生一点压力,她不是很明白自然的天空对这些要在这里呆上五年的学生的意义,但地面上的那些人工景观都是她所喜欢的。

“今天绕一下路吧。”两人在月光之下,脚踏着方石砖的时候,爱丽丝对与自己并排走着的少年提议道。

“?”瑞礼看了一下她

“去逛一逛那些店铺吧,好像有些很好吃的零食卖。”

“啊……”瑞礼面露难色“过几天……明天晚上去吧,今天……”

“那去花园走走吧,不远的。”爱丽丝摆出一副有活力的样子,双手背后,转向他歪了歪头。

瑞礼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皱眉但微笑地看着爱丽丝

“都说了,我没什么……”

“不,是我想去。”爱丽丝冲他微笑,眯起双眼。那笑容富含治愈感而且是在令人难以拒绝,瑞礼只能点了点头。

离得不是很远,从脚下的位置左拐,在上坡路上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踩到那片花田中央的、铺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的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贯穿花园的通路的排布完全没有规则,只是大花田的中间有一个休憩用的亭子,顶上的瓦片被月光赢得发白发亮。

“晚上了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吗。”瑞礼边漫步边无精打采地说着,连花的香味都嗅不到,整片花田里只有不到十个人。说到底这根本不是鲜花开放的季节。少年身上也还挎着腰间的小书包。

“那就想象一下它们全都开花的样子。”爱丽丝将双手握在背后,深呼吸,以轻松的步伐走着“很美对吧?”

“哦……嗯。”

“对了,食堂的菜样,你觉得你最喜欢哪一个?”爱丽丝开始挑一些和这一下午的课程都无关的事情来说。

“嗯?”瑞礼又惊了一下,他完全不在状态,从下午开始就是,只要他简单的回答一结束,他就马上沉入到只有他自己知晓的思考中去,并露出一种略带悲伤和烦恼的表情,这是爱丽丝所不想看到的。

“猪肉和牛肉你喜欢哪个?汤的话?”

“牛肉,肯定的吧。”瑞礼简短地说道,牛肉的价格要比猪肉贵出去一倍

“那牛排和猪排呢?”

“那肯定也是一样——用来做肉排真是有点浪费了,那么多汁……”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又皱起眉头来,视线向下滑,声音变小到听不见了。

爱丽丝的心拧了一下。

就这样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当然都是爱丽丝主动发问,两个人从花坛南侧走到北侧,再从边缘饶了大半圈,走回宿舍。这次漫步和花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本来也没有繁花景色可以观赏,硬要说的话,月光打在大片的花苞上的景象还算可以。

两个人慢慢地走回到了室外已经没人了的高档宿舍区,然后开门进屋,先后打水烧水洗了澡,之后换了身舒适的睡衣。

炉子里点着火,瑞礼进了自己的卧室,将荧光石灯开到最亮,把今天的笔记纸摊开在书桌上压平整,又拿了几张草纸,稀释墨汁,蘸湿了羽毛笔尖,涂写起来。

“这身衣服我给你洗了啊,袍子也是。”爱丽丝进屋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就在爱丽丝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瑞礼叫住了她。

“爱丽丝…”

“嗯?”少女停住回头。

“我在以前练剑的时候,你和老师总是夸我。”瑞礼保持着写字的姿势,但笔未动,叹了口气,他躬起的后背收缩“是因为我真的学的很出色……很好吗?”

“是因为你进步得超乎我的想象,而且你十分努力。”爱丽丝笑着回答,即便她心里不舒服,瑞礼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已经略知一二了“我想加卢老师他也是这样想的。”

“舞剑的姿势很帅气,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见瑞礼不说话,爱丽丝又补了一句。

“是吗……谢谢你。”瑞礼说完又小小地叹气,之后将视线放回纸上,刷刷地在旁边写起来。

露出布料的部分上全都是尘土,剑套的裂痕也更大了……他今天与谁起了冲突吗?爱丽丝换上了工作装和围裙,抱着满是尘土味道的护身衣,这么担心着。

瑞礼房间里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到了荧光石的亮度明显降低,需要在草药汁里泡一会了,少年这才将纸分门别类叠好收起来,在牙刷上抹上药粉,洗漱起来。这两天的笔记并不多,而他已经将其背得一字不差了,他不知道这是否有用——自己的自我认同感丝毫未见涨,自信还保持在一个可怜的低谷中。他使劲摇了摇头,往松软的床铺上一躺,努力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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