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礼昨晚的睡眠不是特别的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今天起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爱丽丝也没有跟他说太多的话,只是告诉他的剑套和腰带都被她简单地缝了一下,他哦了一声,在咽下涂抹着奶酪的干巴巴的面包的时候喝掉了平时三倍量的咖啡,之后就出门上学了。
这只是开学之后的第三天而已,瑞礼却有一种已经累了一年的错觉,去教学楼的路上无精打采,刚喝的咖啡似乎毫无作用,直到埃文例行地调侃了两句之后开始上课——讲的都是些非常简单基础的初级内容,才将自己稍微拉回到了‘刚开学’的现实,自己曾觉得这位老师轻浮得像个小孩子,而这种念头彻底地打消了。这位名叫埃文的老师不仅能不知疲倦地连上一上午课,而且还一个人包了他们所有的课程,比如今天的古文字语言学和符文雕刻基础。虽然听久了可能会对他的一成不变的授课方式感到疲劳,但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而且瑞礼也不是一个会过分在意知识以外的东西的那种人。
在这样的班级,大家会因为埃文的玩笑而一同尴尬或开怀大笑,但学生们却基本不会关注除了自己伴侣之外的人太多,他们只会模仿他们的长辈在正式场合那样热情地相互打招呼,寒暄两句,或许他们需要一个契机和理由来与其他人打成一片。所以即便瑞礼的郁闷虽然写在脸上,除了爱丽丝之外,鲜有人在意,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但实际上坐在课堂中间后排的加·丹尼尔看见了他的那副无力的样子,右边角落的里恩也是,但一个是觉得树了敌、麻烦事不断,另一个稍有些幸灾乐祸——而埃文则照常讲课,看瑞礼的眼神都一点没有变。
一上午就这样平平常常地过去了,少年虽然心态不佳,还是坚持以最好的状态将课听了下来,重要的是下午,发生的事情又给了瑞礼的信念重重的一拳。
午休过后,按照瑞西亚的意思,他们三个人一言不发地换好衣服,在训练场室外的一角集合了,不过瑞西亚并没有立马开课,而是将他们领回了室内,到了一间训练室里面,一开门,一个身穿铁甲的健壮老人正站在里面。那就是瑞西亚的老师,他未曾报上自己的姓名,瑞礼只知道他姓卡裘。
“哪一个?”老人看他们进屋之后问瑞西亚。
“诺。”瑞西亚指了指加,这位梳着中分金发的少年疑惑不解地来回看两位老师,仿佛又被新的麻烦找上门了。
“他的名字呢?”
“加·丹尼尔。”瑞西亚回答说。
“你俩比划比划我看看。”
“是说我和他?”瑞西亚质疑着,但他已经走向角落里的木剑筒,抽了两根出来。
“没错。”
“等等等等!为什么?”加用手扶住额头,他不知道这位老人葫芦里买得是什么药,突然要让他与自己的老师比试,这该不会是某种惩罚?
另两个学生对此也一头雾水,虽然身高只相差了一点,加和瑞西亚看起来相差了十几岁,而从握剑的稳度看,两人的实力也立见分晓。而瑞礼在心底却有点希望加能够表现突出——自己昨天最好不是惨败给了一个剑术中庸的同龄人,少年的拇指被划伤见红,肋骨现在还有几分隐痛。
“这是作为老师的命令。”老人将套着铁甲的双臂抱起来,看着他说“他懂得点到为止,你也可以放心出招,我要看你的全力。”
加向脑门吐出一口气,翻翻白眼,吹起来了两搓头发,无奈地接过木剑,走到场地中央摆出了很随意的姿势——双腿一前一后岔开,将剑竖着架在身前——这种对对手一点也不尊重的架势,和与自己冲突的时候一模一样,让瑞礼看了就来气。
瑞西亚站到和他相隔四米左右的地方,看了他的架势,笑了笑之后也摆出相同的架势来,这仿佛是一场轻松的戏剧,就像王都的大剧场里的两位喜剧演员一样,但其实并不是——老人一声‘开始’之后,瑞西亚看着加迟迟不肯出击,便由他自己主动出击了,他的剑法华丽而大气,就像一场剑舞,但却和华而不实四个字搭不上一点关系。加完全找不到一点可以突破的空隙,木剑交错发出清脆的声响,每次劈砍,戳刺,格挡反击,都会将小搓木屑抛向空中。加已经拿不出精力来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他的表情现在紧张而狰狞,双眼随着对手的剑而快速地活动,使出浑身解数去操控自己手中的这柄已经满是缺口的木剑,挡住了所有来势汹汹的攻击,仍旧找不到一点机会,被一脸认真中还带点微笑的瑞西亚打得节节后退。
瑞礼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这样的剑术,这一次他身为旁观者目睹了加的招式,他完全不能理解——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从不同的剑术中摘出来的,他完全不明白白妖精为什么会挑中一个纨绔子弟,而这个纨绔子弟又操着一手诡异的、看起来还无章法可言的剑法,并将几年来苦心研习剑术的自己打得惨败。
不——的确还有一种可能,自己完全不想承认的可能,这是一种,完全不给予自己任何希望的可能。
两人从场地中央打到场地边缘,加借着墙壁滑铲,从瑞西亚脚边滑到他身后躲过了砍在墙上的剑击,两人方向互调,又打了回来,直到不停后退的加汗流浃背,喘息连连,快要撞到进来时的门了——老人这才将两人叫停。
“你觉得他怎么样?”老人看着体力和精力透支、倚靠在墙壁上慢慢躺下去、朝着天花板大喘气的加,问瑞西亚说。
“力道不够,锻炼太少了。”瑞西亚把木剑平放在地上,开始活动手腕脚腕。
“除此之外呢?”老人转过来盯着瑞西亚的双眼。
“没有任何问题了。简直是……他肯定是把卡列斯特·阿德那个老顽固气得要死。”瑞西亚说着就笑了,一边摊手一边看将瞳孔打了两转。
“追上你要多久?”
“四年吧,或许不到,三年就够了,您来教的话,没准只要两年。”瑞西亚看着喘着粗气的加,捏捏下巴上的胡子茬“但是可惜了。”
“休息过之后带他去练练肌肉,软塌塌的像个什么样子!今后就你来单教他一个了。”老人指着加说道“别让他学这些招式了,跟他打一打。”
“是,师傅,没问题。”瑞西亚笑着冲丹尼尔眨了眨眼。
“啊??”加边喘气边抱怨道,他翘起的头帘现在紧紧地胡乱地贴在脑门上,他正毫无作用地揪着紧到完全扇不起风的训练衣的领子,这一声‘啊’让他呛到了,又一手撑地,另一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还有你们两个,你们跟我走。”老人指了指瑞礼和他旁边的学生。两人答了一声‘是’之后便随老人走到走廊里。瑞礼最后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了一眼那个瘫在硬木地板上不想动弹的加,带上了门,一路上看着老人身上精致盔甲的后身,欲言又止。
这位老战士的记性似乎丝毫没有减退,因为他精准地记住了哪个屋呆着他的哪个徒弟,他在门外精准地喊出了名字,身上的盔甲一边走一边哗啦哗啦地作响,将身后的两名学生分别安排到了其他的两个不同的老师的组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