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又说不需要了是搞什么啊?”终于冲动地将愤怒的言语从口中喷射了出来,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能生气到如此,以至于能对着自己的师长无礼地大喊大叫,但热血从心脏涌向身体末端,从脚心一直到头顶的脉管膨胀,自己就像一架蒸汽驱动的机器一样,因涌上来的燥热而握紧了拳头。
这种熟悉而令自己不愿去承认的感觉又回来了,那种被怒气所完全支配时的感觉,这大概是进到学院之后第一次情绪上的失去控制,自己的白妖精正在身后偏右一点的位置用双手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胳膊,而自己正身体前倾,将一只拳头摆在身前做出挑衅的姿势,但即使身后没有少女的束缚,自己也不会用这双拳头去做什么,双脚正岔开、将红褐色的地毯抻得稍稍变形,却不想用它们迈出任何一步,前进或后退——再怎么说自己也不会去揪起一个端坐在桌前、带着单片眼镜,连看都不看向自己,就着粗蜡烛的微弱光芒阅读着文献的瘦弱老人。
“我说过了,这个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他凑近了桌上的书面,要细看几个小字,词句清晰说着,两不耽误“请去找别的工作,不要再继续打扰我。”
里恩就像一块烧红的铁条,被身后的钳子夹住,现在进退两难,只能紧要牙齿,摆出愤慨的表情对着这位老炼金术师冷静的侧脸,或许他能用余光看到自己的怒颜也说不定,虽然没有任何意义。就这样僵持——里恩自认为的——实际上是尴尬地以这样的姿势又在这间昏暗而神秘又布满灰尘的老式书房一样的教师住房里呆了几分钟,之后毫无成果地摔门出去了。木门与门框的碰撞声自己现在还记得,一想起来就让心脏发抖,真想尽快忘掉。
这边是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事,至于今天的日期——开学以来的第二个礼拜天,当然自己不需要也不被允许去和那些贵族们一起去做礼拜,虽然学院的高墙之中没有这方面的明确规定,里恩也不好作为第一个厚着脸皮挤进去的人。
而对于这件事的原委,它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是这个收容所出身的红发少年前天晚上在食堂门前的公告板上注意到了贴了不知多久的凌乱的占了半个板子的零工招聘纸布告——正如埃文在开学之前所说,有些赚取额外的钱资的小工作,里恩看见便来了兴趣,他自觉在收容所里没少锻炼打杂,这天一早便去挑了一个,和少女一起去老师的宿舍区接活。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去到教师们的宿舍区,看起来和自己的宿舍差不了多少,都是单体的单层石头屋子,和一群不知作何用的空房子和仓库样子的二层楼一起处在学院的西北方,不过更靠近外围。花了将近半小时走了过去,便吃到了第一个闭门羹,一个身穿长袍的秃头老师在门缝里花了两分钟接待了他们,而结果则令人失望,他的委托:一个两周期限的助手,早在三天前就被接走了,而布告还在上面的原因是那个得到了工作的学生忘了去将它揭下来。
热情消退了一半,折回去又挑了一个同样类型的工作,来回又花了大半个小时,这回老师放他们进到屋里,简单地问了两句之后,却告诉少年说,他带着白妖精,平时难以和自己打上照面,所以并不是合适人选。花了一个多小时却徒劳无功,被这样奇怪的理由所拒绝——其实也没什么好发怒的,顶多在心里生生闷气,但心中却有一团火从虚无中烧了出来,还好这位老师镇定自若,或者说根本没将他的愤怒放在眼里,不然事情闹大,可能就难以收场了。
但身边的少女却不像老师那般心如止水,从那间不透光的阴暗房间一出来,憋了两分钟,待到离开教师居住区,就猛吸了一大口气,将正蹙眉弓背手插兜里前行的里恩拽了个趔趄,一直将他揪到墙边上,一通批评,话不过是那几句,什么‘那可是老师’‘你老毛病又犯了’一类的。这时已经是上午,虽然这里靠近那些除了上课之外并不怎么出行的老师的宿舍,但仍旧可以看见远处几个驻足将目光打过来的人——当然只有里恩看得见,而且在眯起眼睛确定那些人的身份的时候还被少女批评道‘不要心不在焉地看着别处’。
其实里恩并不在意这些老师对自己的看法,反正教自己的人也只有埃文而已,而那个我行我素而骄傲的青年明显不会在意其他任何人的任何观念。但他在意自己的颜面,而在几个小时之后的现在,礼拜天的下午,他所在意的东西——不如说是愁事,又换成了眼前这个一言不发,明显以很不好的心情,慢吞吞地毫无兴致地咀嚼着苹果派的少女。
在好不容易承认了好像能令整个世界毁灭掉、足以让自己在断头台前跪下来千百次的罪行,并诚恳地向这个不到自己鼻子高的一脸怒气白发少女点头认错,和以前一样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她这才罢手,但这还没有结束,两人接下来便往寝室的方向走,可就像是在打冷战一样,少女可能是真的生气了,想让自己得到点教训,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即便是自己说点老旧的笑话或者问她什么事情,她也顶多鼓着包子嘴瞪自己一眼而已。
里恩在失败了好几回之后,干脆就破罐破摔了,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一直僵持到了寝室里,简单地洗了个手,衣服也懒得换,就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和平时一样读起从收容所带出来的小说来,可少女也一样,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面,也翘起二郎腿捧起书来。
从收容所带出来的小说数量有限,无论少年如何珍惜地细致捧读,也不可能坚持太久,手上这一本书读完之后,就只剩下一本不薄不厚的图文相间的见闻录了。糟糕的是,随着时钟打着点子,手中这本本身就所剩不多页的日记体小说一会就被读完了,再想继续拿书的话——见闻录正在摆在少女卧室中的麻布袋子里,在这种气氛之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过去的。
于是就这样假装淡定地将书尽量毫无声响地小心翻到开头,硬着头皮读了起来,这是他前天晚上刚读过的内容,印象深刻,毫无趣味,可里恩依旧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不断地有规律地慢慢地翻着书页。两人一直僵持到了下午两点左右,甚至连学校的午餐撞钟声都当作没有听见,直到少女的那边突然发出了‘咕——’的一声,少年差点没忍住笑,抬头看见她正用书本挡着脸,看不见她的表情。
“咳咳。”少女随即干咳了一声来掩饰什么。
里恩叹了口气,这算是谁的胜利呢?在这无聊的翻页中,少年已经将上午一切的那些毫无意义的纠纷所产生的混乱而恼怒的心境都抛掉了,他站了起来,连哄带拉带着少女去吃甜点了。少年看着她那特地从自己的视线上偏开的眼神和嫌弃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对于解决方法再熟悉不过了。
在第二周的周二的时候,也就是五天前的晚上,两人去学校里的那条商店街里补充早餐和衣物的时候,曾看见了这家写着只在礼拜六、日开门的糕点房,当时就说今天一定要去看一看,里恩记得少女当时的表情,虽然就着街上的灯光也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她还是仔细扫视着店面,双眼放光。
自己的想象对了一半,这家店将六张圆木桌和大阳伞支了出来,而且的确拥有少女所钟爱的派——里恩倒不在意还有其他的什么,有这一样就够了,他先点了一大块扇形的苹果派和混合果汁,而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个葡萄干面包,之后拿出来直接摆在门外的木桌子上。他和少女坐在正对面,但这张桌子似乎有点大,在伞的阴影之下,两人离得有点太远了。
但另一半却是自己的失利——自己本来想拉她过来,用她最爱的美食来化解她的不满,但少女在将刀叉嵌入这深褐色的甜品的时候,却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假想中她应该表现出的那种兴奋和惊喜——现在的她低着头,慢慢地活动着餐具和小巧的嘴巴,眼神看向苹果派,思维却好像是在追逐远方的东西,其实一开始还是稍微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但是也只有一瞬间而已。这表现实在太过反常,少年这才意识到,她比起对自己的愤懑,更像是心中有忧伤,而她的气愤不过是忧虑的副产物罢了。
这里的商店街也只是一排不平整的石头平房而已,有些尖顶有些平顶,两排店铺排满能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肩的石板路的两侧——下午的阳光正铺满学院,今天是休息日,虽然这里的六张桌子上除了自己只有几位贵族盘踞着另一张,在这里逛街的学生却和平日里晚午高峰的时候差不多多。
“怎么样,还满意吗?”少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唔……嗯。”她一点活力没有,做着机械性地动作。虽然这甜点并不算太贵,还是有一种浪费的感觉,她现在的心情还没有平时吃饭的时候好,估计是品不出什么味道来了。
里恩叹了口气,不时地瞥向街道一侧,少年进到学院之后,似乎越来越在意周围人的视线了,他正在担心这么些个过路人,看到自己带着一个无精打采的白妖精在这里吃甜品,会作何感想——但仔细想了想之后,又将这样的担忧抛诸脑后了。
少女默默地一点一点吞掉了苹果派,又喝干净了果汁,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今天很满足’,之后依旧阴沉着脸,和少年慢慢地走回去了。里恩在路上仔细想了一想,似乎今天清晨自己因为对于业余工作的事情太热情了而没注意到,她的状态从刚起床就不太对。因而一到家,在一脱完鞋,穿着袜子踩在深色地毯上的时候,还没等点亮火炉,少年就发问了:
“今天到底怎么了啊?”少年去客厅里的抽屉里去取长火柴,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啊?”听到这问题,少女脱了一只鞋就呆住了。
“今天一天你都无精打采的啊?”里恩说着,去点起了壁炉,温热的感觉一下子涌进屋内。
“那——不都是因为你那个样子吗?对老师!”少女一脸理所当然,那表情就像是在怀疑里恩是不是失忆了。
长时间泡在这样透不过气的氛围里,里恩头脑里也回忆出了最近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了,听到这样的答案,顺口就冒出了一句。
“我那样也是有原因的!”里恩说完就有点后悔了。
“什么原因?”少女却正经地回问道。
“啊,没什么!”他唐突地怼了回去。
“什么嘛……”
接下来两个人就好像下午那会一样,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读书或者看一看笔记,那本图文小说依旧放在少女房间里,里恩也只能点起灯,一边叹气一边无心地复习那位自己不是太喜欢的老师所讲的知识。
这笔记让他越看越烦躁,不过不仅是那有些潦草的字迹的关系——这里的课程,甚至是这个班级,这个学院,都和自己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课程已开课两周,而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普通学生或者白妖精的约契者都一样,没有一个人学到了一丝一毫可以被真正称作魔法的东西——他所曾幻想的,那些写在一些小说里的那种最基础的法术,例如念一个咒语就可以移动物体——连这样的他自己认为的小技巧都没有,那个棕色短发的戴着眼镜的自傲青年,埃文,每天都在不厌其烦地讲各种的‘基础课程’,基础的符咒画法,各种小图案的意义,拿雕刻刀的姿势,出力,还有那令人头疼的古代语言课程——这些代替了他以为进到这里几天就能习得的各类魔法,而且他还让学生们在宿舍时多多冥想,净空思想,说得那样就能领悟什么一样。
里恩想到这里咬了一下嘴唇。其实一些从未知晓有俺都法师存在的平民已经开始对此有所怨言了,在这样毫无生气的封闭的高墙之中,两周的枯燥课程和体能锻炼已经磨光了他们的耐心和新鲜感,随之而逐渐消失的是对学院的信任和老师们的权威,但他们还有情谊在,在这样紧张的学习生活中,学生们逐渐形成群体,在各处结交与自己相投的朋友,社交吸引了他们太多的注意力,而身处群体中的位置让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第一个起身质疑学校里的任何一个老师和领导。
而带着白妖精的学生们却各自为学,学生和妖精两个人组成一个孤立的小组,虽然他们大多拥有强大的意志力能让他们坚持地学习下去——显然里恩不是其中的一员,他的压力和无聊感因此堆积到了极点,而每次想要主动和一些符合自己身份的人交朋友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在食堂里那些对自家的白妖精的充满渴求眼神——其实只是被迷住了而已,但里恩会因此感到恶心,他现在不仅有些排外,且也已经错过了参与社交的最佳时机。
最重要的、也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是,他本想在这样一个全是贵族的班级里展现自己,让那些软脚虾见识一下真正的武力,见识一下从军事收容所走出来的少年的力量——实际上,完全没有机会,贵族们都沉默而安稳地度过着每一天,没有冲突,也没有任何的竞技平台,现在关于战斗的全部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剑术课程……
说道征服贵族和剑术课程,将这两点融合起来,少年又想到了一件羞愧而又愤怒的事,本来他已经在周三在心中憋了一整天,几乎要忘了这件事,而现在想起来,让他根本无心复习,这件事在从心脏里敲打着他的肋骨,挤压着他的喉咙,以至于他突然想去对面屋敲敲门,去和她说这件事。
人似乎都需要这样一个忧愁的环境抒发伤心事,或者是人们都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自己的惨事,里恩曾记得在收容所的八人一间的大宿舍里,曾经有一个人想到了死在自己眼前的父母,失声哭了起来,其他人在尝试安慰他的时候,也一个接一个地将自己的过去吐露出来。而之后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所以待到晚饭之后,学院已进入黑夜之中,里恩已经忘了对于少女心情原委的疑问,一边往宿舍走一边直接将自己周二在剑术课上的糟糕经历一口气吐了出来。
里恩曾被卡裘老人所说服,与其他两个未经风霜的贫弱贵族少年一同参与他的剑术课程,但这周二的时候,他的怀疑又回来了。少年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而且现在也不觉得那有什么错误——他自从剑术开课,卡裘一直让他和其他两人一样,从最基础的一招一式学起,那怪异的,迷一样的发力和架势,以及老人再也没有任何解释的,异常耐心的教导,还有这种毫无对比和成就的单调课业,这一切在第一周的时候磨光了他的耐心。在第二周周二的时候,这样的情感终于爆发,里恩卡裘老师,那个一头白发身穿重甲的老人起了争执,争执之中他兀地将木剑驾到道拉的脖子边上,并叫喊着:
“他这样的家伙我能打一群,为什么让我和这样的弱者一同学习同样的东西!?”
道拉显然是吓到了,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而卡裘老师则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气得发抖,从他瞪得溜圆的眼睛和绷紧的面部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愤怒程度。
“你……”老人终于开口了,他气得不行,奋力压住怒火,发出颤抖的嗓音“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无礼、无知而且还毫无可塑之处又自大妄为的学生!”
这一句噎得少年说不出话来,形容词太多以至于他不知道该反驳哪一个,但卡裘老师紧接着吼道:
“既然你觉得你懂得比谁都多,也不用我教你!你给我滚去左边第四个屋子里!把菲迪利斯·涅吉叫过来!你就不用回来了,让那华科教你你想学的好东西去!”
吼声如雷霆一样,震得里恩耳膜发疼,估计已经透过墙壁,传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少年看着老人一手指着走廊的恼火姿势,他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那种被遗弃之后,让自己去将自己的替代品喊来的感觉。
但那终究有一半是自己的错误,没什么可抱怨的,对的,只有一半。
果不其然,就和他想象的一样,少女听了之后猛敲他的肩膀,不停地絮叨指责起来,还将上午发生的事串在一起批评。
“真是受不了你啊!倒底什么时候才能省心啊!”白发少女完全不像是在批人地可爱地鼓起包子嘴。听了这样的指责之后,心情却好了起来,好像放下了什么担子。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女停了下来,里恩以为这是让他去先开门的意思,但用手把起别在腰间的钥匙时,被月光所笼罩的少女将手背在身后发话了:
“我们去哪散散步吧?”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求里恩随她行动,少年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她已经收起了那副责骂的脸,而正以一种带着恳求和伤心的勉强的笑脸看着自己。
没有不同意的道理,花田现在正一片荒芜,两个人折了一下路,走去了那一片广阔的湖水边上。矮路灯立在远处的道路上,整个湖面和湖周围应该是拥有学院里最纯净而浪漫的月光。
两人无言地绕了大半圈,少女总是转过头来,好几次欲言又止,直到走到岸边几块风景用的石块堆旁边,里恩说有些累了,就坐了上去。
微风经过湖面,将潮湿的味道带上岸边,少年就坐在相对平稳的一块腰高的石块上,活动着双脚,而少女则抱着膝盖在湖的近侧,湖水几乎要漫到她的脚,望着有尽头的波纹细腻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的一头白发和白皙的皮肤简直与这景色融为一体,曾经在类似的夜色下有这样想过,假如白妖精们真的是神明安排下来的少女们的话,她们一定是由月光化来的,神将月光化作了这么一个少女,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太晚了,要回去了哦!”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身下的石头已经发热了,少女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里恩有些没有耐心了,就跳下来招呼她。
“啊……嗯……等一下!”少女听了连忙起身回头,向少年这边走来。
“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嘛!”
“……”
“那就真走咯?已经快到十点了吧?”少年装作真的要离开的样子,转过头迈开步子。
“我!我做了一,一个梦!”少女突然磕磕巴巴地喊道。
里恩听了,会心地笑了一下,又跳着坐回石头上去,双手在身体两侧扶着石头表面。
“然后呢?”
“我梦到莲阿姨了……”
里恩看着红着脸,看向一边地讲出自己心事的少女,又笑了一下。果然,就如自己早就猜到的一样,这家伙肯定会想那些曾经照顾二人的人们,说不定还会因此哭鼻子。
“你……你笑什么!”
“啊,其实我也想他们,但是没有办法嘛。”少年抱起双臂,爽快地笑道。
自己怎么可能忘记呆了将近十年的雷卡尔斯收容所,可能那的确是个半军事化的训练场——但对于自己来说,那就是个温暖的家,无论是脾气古怪的宿管和剑术老师,爱喝酒的门卫,爽朗的朋友,慈祥的所长和对自己热心的图书管理员……他们所讲的很多话,都影响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是的确,没有办法。想到这,他也觉得有些伤感,他碰了碰腰间的短剑,可短剑不会说话。
“我醒了之后就忘了莲阿姨长什么样子了……”少女将头垂下,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里恩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想莲阿姨的特征,那个负责学生们生活起居和病疫的肥胖而有耐心的的中年女人,她经常穿着花围裙和方头巾,自己应该怎么形容她?
没等她想起来,少女却已经抽了一下鼻子,双手捂住脸颊,低声啜泣了起来。里恩见状只好直接跳了下去,走到少女面前。
“我…呜…我们还能再见到他们吗……呜……。”
“没关系。”里恩掰开少女贴在脸上的双手,拿手巾擦她一脸的泪水,可她突然用垂下来的双手抱住少年的身子,将脸颊贴在里恩的胸口,哭得更厉害了。
少年吓了一小跳,苦笑了一下,用一只手抱住她的后背,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一头毫无瑕疵的白发。
月下,有一个绝美的少女在自己的怀中……这可能是很多人毕生的心愿之一吧。
他突然想豪言壮语一番,想说‘成为出色的战斗法师之后’一类的话,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信心,毕竟前两天还顶撞老师,怀疑课业,完全没将仕途当回事。少年略有自责,最后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总有一天会回去的……让他们骄傲。”这算是里恩的自言自语吧,哭泣的白发少女根本没有回应,他能感觉到自己前胸的衣料湿掉了,但却暖暖的。
弯月之下,红发少年只好站在湖边稍有倾斜的草坪上,晚间的微风停不下来,湖面的波纹也止不住,他只能努力让身前的这娇小的波浪渐渐平息成无。就算是为了她,最近就特别注意别惹事,专心地投入学习中吧。
嗯……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