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时候,即便是平日里令人清爽的山风传达到指尖,都让她分神,让绷紧的肩头变得更加勉强,让对准正前方的箭尖摇晃得更加剧烈。
汗滴从女孩的额头上留下来,在鼻梁前分叉,这瘙痒感让她烦躁,接着却有更多的汗流了下来。稚嫩的双手,一手费力地勾着牛筋弦,一手顶着硬木的弓身,将手豁压得发白,快要被身前拉得半满的长弓赶上的幼弱身躯——明显快要坚持不住了,却依旧身姿不改,眼神坚定地盯着箭头,透过去望向更远处的被云雾所笼罩的若隐若现的峰顶。
“肩膀不能耸起来……好,该休息一下了!”随着双手合十的拍掌声,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一个相对高大的身影处传来。
“哼嘸……”她却依旧不甘示弱,发出了倔强的声音,青筋暴起,更加的用力了。
这样的味道——依旧很熟悉。
身下成片的是没过脚踝的香草,随着山间的微风左右摇摆,从脚踩着的这个平缓的山坡上一直延伸到山下的那片松树林前,散发着淡淡的飘满山丘的清香。曾在幼小的心中充满疑惑——山间的天气是那么的多变,头顶上是晴朗的天空,而远处的山峦却已经被浓雾所笼罩,而在这晴空与浓雾交接处之下,在这被群山环绕的原野上,是高耸的,一年四季都青葱翠绿的松树林。
还记得每到秋冬交界之时,她总是会拜托她的母亲,让她带上用卖不出去的破皮革和捡来的厚麻布所编织成的小口袋,进到松林之中,在林子的外围,踩着湿软的土壤,在稀少的鸟叫声之中,嘻笑着爬上树,或用力去踹松树根,想尽办法将成熟的松果装满包裹,弄得满手满身都是松树油的味道,从清晨一直到黄昏,这才肯罢休。
这里曾是很多吉耶那人的家,他们生来就擅长打猎,以卓越的伪装为骄傲,活跃在山林之中,而时过境迁,现在则只剩下自然和它的子民们——以及在这里定居了半个月的这四个流浪的人,漂泊不定的这一家四口,暂住在山坡上那一间已经很久无人关顾的木屋子里。
“啊嗨!”
在直起的左臂终于折起,弓弦发出归位的声响,女孩终于认输,将长弓直接立在地上,箭则被直接松手丢掉在一边,叉着腰喘着粗气。在确定弓被那只可靠的手接了过去之后,直接仰身躺了下去,被成片的香草和松软的泥土接住,这才感觉到,从右侧面照过来的铺满山坡的阳光,所传达到的温暖。
“瑗很厉害哦!”提着长弓,又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箭,笑着跪了下来,说着鼓励的话,挡住了暖阳,背着光,女人的脸庞依旧是那样的白皙,她现在就如一幅美丽油画中的中心,坐在山坡上的美丽女子,柔顺的长发没有扎住,一直流过腰间——纯净的,毫无瑕疵的白色。她穿着和女孩一样的简陋的麻衣,随着风,几缕发丝摇摆晃动。
那份笑容令她安心,只要看见母亲的脸,无论是何时,都会莫名奇妙地安定下来,看她撩着头发,那一脸慈祥的笑意,比起阳光还要暖心百倍。
自己没能继承那一头雪白的秀发,而是和弟弟一样,随了父亲,长出一头如同火焰的的红发,这件事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她羡慕那样的头发,小时候还被母亲哄骗过,说长大以后就能和她一样,生出这样洁白的发丝。
常年的旅途奔波,就如不断打着新补丁的衣服一样,幼嫩的脸孔变得干燥粗糙,手脚也生了茧,但母亲却不一样,她真的就像从一幅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无论多少磨难过去,她依旧是那样,未曾衰损,顺而美的白发,细嫩不变的皮肤,还有那曼妙的面孔——令自己羡慕。曾在某个贫民窟看见过来探视施恩的笃信教义的贵族,她们一家当时披着长袍,用兜帽遮住面孔,领到了几包新鲜的干粮,女孩微微抬了头,看见了那位慷慨的绅士和她的妻子——衣衫褴褛的母亲也比她要好看得多。
“那样说不行哦,人家对我们有恩呢,瑗。”过后提出来,却被她这样笑着教导道。
自己一直不懂,为什么母亲会这样不离不弃地待在父亲的身旁,每次用餐,还有长途跋涉,看见她们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比肩地待在一起,四目相对,偶尔开些小玩笑——为什么母亲这样优秀的人会下落到一个这样的流浪汉的身旁,她善良,美丽,心灵手巧。而父亲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明明没有工作。做着细活,缝洗衣服,在姐弟二人生病时陪伴在身边的,总是母亲。是这个温柔和蔼的白发女人,让自己虽然身处动荡和贫穷之中,却未曾感受到一点的痛苦和不幸,相反,这样的童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这是真的,她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东西,也想象不到能有什么更好的境遇了。
而那个红头发的男人,似乎只会说一句话:
“该走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一家人便要继续踏上奔波,仅此而已。
“有多厉害?”女孩大字形地躺在长满香草的山坡上,斜过头去看母亲的脸。她在早上刚和弟弟闹完别扭,父亲又不管,因此现在心情不佳,嘟着嘴,笑不出来。
“这样的话,很快就可以当个小猎人咯!”那份令人心安的笑容。
“真的吗!”女孩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童心是那样的可爱。
“真的哦!”母亲笑着点了点头。
“那下回打猎带上我吧!”女孩激动得一下子坐了起来。
“嗯……就等你再长高一点!”女人摸了摸女孩满是汗热的头。
“你每次都这样说!”她不高兴了,又嘟起嘴,躺倒在地上,转身将脸背过去“我其实一点也不厉害吧!”
“瑗当然很厉害啊。”纤细的手伸过来,抚摸着女孩的脸颊“所以要在家保护弟弟嘛。”
“可他是男孩子!”执拗的语气,她想起那个正留在屋里的‘胆小鬼’。
“你看,妈妈不也是经常保护爸爸吗?”母亲翘起食指。
“你又骗我,”女孩蜷缩起来“你不是说爸爸是最强的吗……”
感到那只抚摸着自己的手不见了,而空气也静了下来,她察觉到异常,便将身子转回了去,看见母亲改变了姿势——她双手抱膝,顺着坡度坐在了草地上,双眼看着远处的云雾,眼神平静而复杂,轻轻地呼吸着。
“妈妈……”女孩有些紧张了。
“对啊。”良久,母亲才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缓缓地说道“就因为你爸爸他最强了,所以才要我来保护他,一直都是……”
她不能理解,父亲只是一个会打猎、会弹琴的流浪汉而已,正因如此,不满和不理解在幼小的心中逐日堆积,最后才说出了那句话。
在那一天之前的晚上,说出了那样的话。
“战争马上就能结束了,但现在……”身为自己父亲的男人这样说着。
“我最讨厌你了!!!”女孩打断了他,流着泪大喊道。
火红色的海洋。就如自己的头发一样的颜色,但充满惨痛的,黑夜之下的火红色的海洋。一切都不存在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烧焦了,时间,回忆,家庭。四处传来爆裂声和瓦砾坍碎的的声响,以及复数的惨叫和求救声。
“帕拉!帕拉!!!”她疯狂地撕喊着弟弟的名字,一只巨大而粗糙的手按住了自己的头,拇指按在左边的太阳穴上,中指和食指压在自己的颧骨和眼角上,奋力挣扎也难以挣脱,扒住了什么东西才勉强撑住,要将自己按到那极黑的充满绝望的方匣子中去。
在这里放弃的话就都完了,在这里被吞噬的话就都完了,在这里顺从的话就都完了。在这劈啪作响的恐惧之中,就算是死也要……
黝黑的浓烟如同浪潮一般卷来,自己似乎意识得到什么,那是那双大手的主人,奋力地向自己吼叫着,但完全听不见。最后他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推,自己失去了平衡,倒进了那漆黑的绝望之中,脊椎撞到了坚硬的东西,浑身麻痹,难以动弹,随即那匣子就关了门,只留一丝的缝隙。
“帕拉……妈妈……妈妈……爸爸……”她倒在漆黑一片的地方,满是烟尘和焦糊的味道,连坐起来都做不到,那道缝隙允许她对那份绝望有所一瞥——对于现在的她来讲,那反而是希望。接着,黑匣子便不规律地震动了起来,那扇缝隙也一样。
然后是一声让她整个身子为之一颤的巨响,耀眼至极的白光闪耀,甚至在那一瞬间穿过了匣子的门将整个匣子照得发白通亮,然后一切便都失去了动静,火焰,惨叫,绝望,希望,全都随着白光一起消失,湮灭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她躺在冰冷的木板上,靠着模糊的意识意识到,这是一辆马车,有马奔跑时的声音,也开始听得见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了。烟味散去,渐渐闻得到山间的青草和泥土的气味,但对她来说,已经不再熟悉了。
这辆马车通往哪里,她毫无头绪,但一念之间觉得它正开往地狱,人死后团聚的地方,她现在一心想去那里。
“醒过来吧。”
听到了这句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回了安定的现实,阿尔利斯猛地睁开了眼睛,但却毫无动作,怔怔地盯着身前,目光定在了一张皱纹遍布、有着编成辫的白眉须的脸上。那是一个瘦小而秃了顶的老婆婆,带着串着奇异图案的石球的项链,伸出了枯枝一样的手在少女的眼前左右晃了晃。
“还记得我们来干什么吗?”
听见了这句话才恍然回过神,开始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脸颊发凉,有几行泪流了下来,盘腿端坐在地上,泪水已经流了好几滴到胸前的衣服上了。她连忙用袖子捂住脸颊,一边轻轻擦拭,一边露出一只发肿的眼睛左右环顾。
这里是……冥想教室吗。
礼拜天……对了,今天是。
线索在思维里逐渐穿成主干,并迅速向周围发芽生枝,趁着打量周遭的时间,基本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嗯,老师……谢谢您。”抽了一下鼻子,感谢之语脱口而出,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先来这么一句。
老人看着这个双眼发红的红发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左脸上的一颗痦子。
这并不是什么祷告仪式,也不是单纯的心理疏导——三天前,也就是上周四的冥想课程上,老人在整齐端坐在大教室的学生之中漫步,挨个检查,发现她无论如何都难以静下心来——虽然表面上是放松了全身,排除了杂念,但实际并非如此,她更像是端坐在自己的伤痛之外,逃避了一些难以面对的过去,欺骗了自己,以为自己坐在了宁静之中。
这样的学生并不少见,学生的来路五花八门,而创伤就像寄生虫一样,不会因休息或作息上的调养而治愈,并且很多人都会难以避免地意外地染上一个,尤其是那些生活在痛苦之中的可怜人们。
很多情况下寄生虫并不会致命,情况极好的话,一个人可以毫无病恙地带着它生活一辈子,但对于将要使用魔法的人不同,假如将魔法比作音乐,思维就像管乐器,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的话,是难以吹奏出合适的声调的。
阿尔利斯整理好了脸庞,挽了挽袖子,又掰了掰脚腕,摆正了坐姿,尽管双眼依旧布满血丝。
“现在你明白了,唔?小姑娘?”老人抱起双臂,看着她
“还是因为那些……可我觉得这样的谁都有。”
“一点没有错,谁都有,所以魔法也很难学。”老人抬了抬眉毛。
“那还是我没能彻底战胜自己……吗?”阿尔利斯自嘲地笑了两下。
这间教室作为冥想用,没有一张桌椅,宽阔的地板容得下相互之间分隔开两米多的五十多名学生。上课用的软垫子现在正摆放在教室侧面的柜子里,窗帘拉开,午后的阳光透了进来。
“唔!这么说也对,但是谁都想战胜自己——你决定怎么做?”一种平静而带着资深的教导者的口气的话语,有些时候的确在意,这个像是一个老巫婆一样的老师,先前究竟是干些什么的。
“我会尽力完全忘掉……”
“不对不对……”老人摆了摆手,打断了红发少女的讲话。
“真的,我绝对能做到,我已经差不多……”阿尔利斯又抢着说道。
“停停停!”老人打出休止符“我觉得你更该面对它。面——对——它,不是逃避它。”
“我觉得要面对它我就应该这么干。”面前的老师似乎在撼动自己多年以来的思维框架,这让少女警觉起来。
“人无法忘记过去,大家都是这样,你只能让它变质,然后你指着发霉的面包说,我这里没有面包了。”老人用手笔画出一个小椭圆,指了指“面对它。”
“那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少女稍稍偏了一点头,却依旧盯着老人的双眼。
“呵呵呵……你还是不信我。”老人笑了笑
“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活下来的。”阿尔利斯严肃地说。
“你害怕改变?”
“……并不是这样。”
“那我这样说吧。”老人用手指点了点鞋跟,之后慢慢地说道“假如一个少女,她跟着一家人一起流浪,生活贫穷而困难,但她依旧很幸福——
每一个顿挫都揪着少女的心,让她打颤,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位老师似乎在握着她的心脏,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把这一切都说了出去,希望现在这清醒的谈话这不是催眠的一部分,不然就更加令人厌恶了。
“然后一场天灾人祸,她与她的家庭彻底失散了,她变得无依无靠——”老人接着说道“你觉得她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坚强而且冷酷的人,这样的人有足够的力量活下去。”阿尔利斯十分坚定。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那样的人才能走下去——那么阿尔利斯,假如没有发生那场灾难,她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呢。”
她情不自禁地顺着这个问题想象了一下,脑子里冒出一些令她一直以来都在尽力排斥的东西——那份幻想,有那么一天,能有三个流浪的人出现在眼前,父亲拉着母亲,母亲带着弟弟,三个人带着斗篷,从她面前经过,而她一瞬间就认了出来,扑了上去。
之后,这个少女会做些什么呢,成为什么样子的人呢。
头脑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一股浪潮从胸口一直涌到泪腺,脸上的泪痕还在发凉,差一点又哭了出来。
但还抱有这种幻想的话,是根本无法活到现在的。这一点自己再清楚不过,拉雅,吉托阿菲斯——自己一直将这两个名字铭记于心,那是曾堕落在她眼前的,两个因充满幻想而脆弱得垮掉的少女的名字。
“那种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吧。”她深呼了一口气,皱着眉说道“我才是真正面对现实的人,所以才能活到现在,走到您的面前,老师。”
“对,没错,一点也没错,我欣赏你这一点,阿尔利斯,”老人慢慢地吐字“但我不是要你面对现实,我是要你面对你的过去。面——对——它。”
“那有什么区别吗?!”阿尔利斯低声喊道,少女对这种无法理解的谈话十分没有耐心。
“你喜欢摘松果吗?”
“什么……?”少女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你觉得自己现在拉得满一柄长弓吗?”
“哼,我要那种东西有什么用?”红发少女的冷笑。
“你不觉得凡涩山脉的空气很清爽,你不觉得丽芬斯湖的湖水平静而好看,对吗?”
“恕我直言——您到底想说什么?”阿尔利斯耐不住性子了,她几乎要站起身来直接走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呢,骑士也好,富贵人也罢,有没有觉得班上的哪个男孩子长得很帅呢?”老人以调侃的语气说道。
“您觉得我要是有心思想着这些,会活到现在吗?!!”少女忍不住气,跳了起来,大吼道。
老人并没有随之激动,她真的镇定如止水,她仅有的一点白发从后脑勺底部生发出来,在后颈的地方扎成8字形的奇怪辫结,连一点摇晃都没有。她抬起头,看着这个急促喘息,咬着牙的少女,之后露出没有几颗牙的牙床。
“阿尔利斯——阿尔利斯·汪吉玛,航海者的旧神,一个守护那些乘风破浪者的魂灵,为了拯救海神之子而丧生的年轻男海员化成的半神。”老人眯起眼,咧开嘴笑了“没有必要了,这里没有大海上的风暴了,没人伤得了你了,瑗。”
究竟有多少年了呢?那种味道,依旧很熟悉。
她的心跳猛地震了一拍,这让她本能地背过身去,眼泪又从涨红的眼底流了出来,她紧紧地咬着牙,磨着牙,用手揪着心口的布料,却无论如何也护法冷静下来,想不出一个可靠的,被自己认可的回答或者解决方法。
但这也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她终于怒而张大双眼,满是倔强和不屈,清了清嗓,哽咽着,一手紧抓身前的衣服,一手紧握在身体左侧,她浑身无力,却又强打起精神,紧绷住全身肌肉。
幻想罢了,可不要被花言巧语所迷惑了。
曾经有无数次幻想,因为自己曾换过无数个环境,从一个人群之中进入到另一个,从给旅行的马戏团打杂流落到贫民窟,从驿站旅店的杂工又去到盗贼行会。每一次都是一样,开始一样,结局也一样,幻想着自己进到新地方之后,就会能真正安定下来,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哪怕冒险着风险,但有自己的同僚,朋友,逐渐扎根,生长。
但到头来,还是要不断提防着被杀和被侵犯的危险,安全如履薄冰,生命岌岌可危,在绝望之中挣扎苟活。
什么时候在各自心怀鬼胎的人们之间放下了警惕,想要依赖谁,就会死,一定会死。
“拉雅……吉托阿菲斯……”她将这两个人名小声念叨了两遍,之后直起身,将双臂放松在身体两侧,叹了口气,之后转过身来。
她没有去管脸上的眼泪,泪就这样留在她的脸上,她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说到:
“谢谢您,可瑗已经死了——她因为太天真,死在了来这里的路上。”
“可只有瑗能学会魔法,阿尔利斯是学不会的。”老人收去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她说。
“阿尔利斯会很努力的。”红发的少女翘起一边的嘴角,点了点头,没等老人回答她,就迈开步子走了。
老人偏头,一直看着她关门出去,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再过半个小时,下一位需要帮助的学生,就会从她离开的那扇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