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幻魇之镜

作者:加糖丶葡萄冰 更新时间:2015/10/28 10:48:39 字数:4367

一行人在高树耸立的林中向东行进着,阳光穿过树冠间的缝隙,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地面上。棕木掩映间总有森林小精灵好奇的目光,窥视着这些旅人,那些智慧的精怪,被人注意到就立刻躲藏进浓密的叶片间了。

在大道上策马疾驰了好几天之后,他们终于舍弃了马匹,进入了这片密林。在马背上度过的漫长赶路时光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已,所以下马时活动着筋骨,发出嘎巴嘎巴的舒畅声,好像脚下有用不完的力气。不过在森林里徒步了几天后,双腿酸痛的费纳希雅倒开始怀念起在马背上赶路的日子了。

他们选择的路线,远离大路,不容易暴露行踪,又时刻调整着方向,避免过度深入森林——毕竟,森林深处,总是潜藏着一些让人类畏而远之的东西。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灵魂巫师施法必须用灵魂力量的话,似乎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吧?”费纳希雅终于忍不住问马克西姆。

“好像灵魂力量的话,还没有魔力和气力好用。”艾雷恩插了一嘴。

“因为我不算强大的灵魂巫师啊。”马克西姆说道,“况且,灵魂魔法使用的灵魂力量,不一定非要来自自身或是掠夺敌人的啊。”

牧师看了看满脸惊异的费纳希雅,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可以通过杀人,收集灵魂力量啊。灵魂巫师可以束缚灵魂,留作施法之用。”

这个答案让她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牧师满意地收回了刚才的阴险笑容,脸上的表情人畜无害。“我隐居很久了,所以呢,手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灵魂可以挥霍的。”

“是吧。”费纳希雅低下头,心里却想着,谁知道这家伙隐居之前杀过多少人呢……

“杀人也不见得就叫罪恶。”帕泽尔笑着说,“正视沾满鲜血的双手,比起信那些乱七八糟的光来,可要好得多。”

“亵渎圣光!”哈劳斯低吼一声,放在剑柄上的手却被费纳希雅按住了。

“好啦,不要吵了,你们两个。”

正在这时,艾雷恩面前突然闪过一道浅蓝色的魔法光弧,一张卷轴从光弧中空间裂缝落入魔法师的手里,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什么?”费纳希雅警觉地问道。

“魔法传信。”艾雷恩说着,打开卷轴,奇形怪状的魔文字飞入空中。他轻吟咒语,闭了闭眼,空中的文字消失不见,卷轴上也空空如也。

看见所有人都在看他,娃娃脸的魔法师耸耸肩,说,“我前些天向欧甘大师报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刚才他回信说,他已设法通知汤玛士爵士,前往死神沙漠接应我们。”

“汤玛士爵士?”费纳希雅不禁有些喜形于色,如果有那位强大的圣骑士帮助,击败贝狄威尔就又是多了好几分胜算。

“嗯,”艾雷恩点点头,“对了,离这不远的地方,有泉水流经,我想我们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

“你怎么知道?”哈劳斯问。

“你们听啊。”

侧耳倾听,只能听见脚下干树叶与树枝断裂的声响,和头顶叽喳的鸟声虫鸣交响在一起,至于水声,却是没有半点征兆。

“他是魔法师,对于元素比我们更敏感。”帕泽尔说,“再一会就听得见了。”

果然,很快就听得见了。潺潺水声透过贪婪地吸取着空气和声响的层层叠叠的叶片,传进他们的耳中。

连续两个好消息令大家精神一振,兴奋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在了众人之间。

比起他们一直喝的带着些咸涩的井水,和艾雷恩制作的极其难喝的魔法水,这甘冽的林间泉水,显然充满了莫大的吸引力。

脚下的步子也不经意间加快了,一行人几乎是用冲的方式跑了过去。

急躁的骑士哈劳斯不顾沉重的盔甲,竟是第一个冲到泉水汇成的溪流边,捧起水洗了一把脸,然后喝了一大口。

紧接着是艾雷恩,他急急忙忙掏出水袋,把之前自己制造的那些“味觉折磨者”通通倒掉,灌上清凉的泉水,然后听见在他下游喝水的哈劳斯大声骂道:“你小子能不能不在我上游污染水质!”

马克西姆也走到水边,蹲下身捧些水喝,白色的牧师袍温顺地垂落在地,挂上几丝恼人的草屑。

“你不去吗?”费纳希雅看着抱着双臂、无动于衷的帕泽尔,不禁问道。

帕泽尔摇摇头,“那东西,对我可没什么吸引力。我昨天捕过猎了。”

兴奋地来到水边,捧起水洗掉脸上的风尘,感觉那种清凉的触感渗入皮肤,清凉的气息几乎把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费纳希雅倒是有些怀念在宫廷里用来洗脸的魔法提取液,充满了花香气和冰爽的触感。

她看着水面上摇晃的倒影,自己那熟悉的脸孔、五官,都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少了些颐指气使的娇惯气。离开王城已经很久了,这样的日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头,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重新回到那种不必风餐露宿的生活呢?

“费纳希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她很快意识到那是希灵的声音在心里响起,“不要去看……幻影。”

“幻影?”

“远离那些幻影!快!”

她抬起头,这影影绰绰的林地间,哪里有什么幻影存在呢?

“太晚了。”她听见戒灵叹息般的口气。

疑惑地重新低下头,费纳希雅突然尖叫了起来,发抖的身子不停向后缩着。“啊!幻影……幻影……”

“什么?”不明所以的众人疑惑地看向她,随后突然吃惊地发现了她所恐惧的东西。

“幻影……活了。”哈劳斯震惊地说道,看着浮出水面的,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

“防御!”哈劳斯紧接着大声宣布队伍进入紧急状态,众人立即站起身,向后连退数步,目光死死盯着水面发生的异状!

他们在水中的倒影,竟然变作活物爬上水岸。

目光中充满敌意的艾雷恩、哈劳斯、费纳希雅、马克西姆竟是站在了他们一行人的面前,他们身体表面随着动作激起道道水波,看起来愈发诡异。

比起众人的慌乱,帕泽尔倒是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幸好没有我,不然,你们可麻烦大了。”

“自恋……”艾雷恩嘀咕了一句。

“伤脑筋啊,是魔灵。”马克西姆说道。

“怎么可能?魔灵应该身在王都,而且是魂化戒灵,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费纳希雅难以置信地说道。

“我说过,你的身上,有魔灵留下的痕迹,当你接触到有关魔灵的东西时,就会被魔灵感应到!而使它发现我们的媒介……是水中幻影。也就是说,那只戒灵……是幻影之主。”

“好复杂……”她说,一边提起剑,准备应对。

“幻术师,幻境的掌控者,操纵幻影的木偶师,他们的眼瞳有着成千上万的棱面,时刻监视着幻境的每一个角落。而它,是最可怕的幻术师,迷惑人心的魔鬼……幻魇西拉匹斯!”马克西姆说道,缓缓的语速到后来,却是越来越快,当魔灵之名吐出口中的那一刻,眼前四个闪着水纹的人影,突然暴起!

哈劳斯单手握剑,格开刺向自己的剑,左手前探,圣光凝刺,猛然穿透了面前费纳希雅之影的身体。然而,如抽刀断水般,被利刃穿透的身体没有流血,水波晃动一阵,而后恢复了原状。

“既然是水,斩不破,就总有相克的元素!”艾雷恩猛一挥手,将提剑冲向自己的哈劳斯之影瞬间包覆于炽烈的红焰之中!水滴构造的身体在高温的蒸腾下,化为气体,消失不见。

“成功了?”艾雷恩惊喜地看着一切,正欲抬手解决准备施法的自己的幻影,突然感觉一股炽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哈劳斯的身体突然在面前凝作实体,举剑便刺。

“该死!”艾雷恩以魔力将自己向后推去,避开迎面的剑锋,但长剑延伸出的圣光之刃还是在他的左肩留下一道血痕。

竟然是和哈劳斯一模一样的招式!

帕泽尔闪身冲锋,左闪右避,躲开艾雷恩之影的魔法,疾风般的剑影将魔法师的幻影不断打碎,水体的幻影虽然不断重组,但始终无法恢复整体。

“这倒是个好办法。”哈劳斯说,“但不是长久之计啊。”他抬起手,一道降落的圣光慢慢治疗艾雷恩身上的伤口。

“幻影怎么能伤人?”费纳希雅说道。

“幻术师就是这样,利用幻影,隐藏自己发动的攻击。所以,即使幻术师自己出现在了幻境之中,也不能轻信那就是他的本体。”艾雷恩指出。

“所以魔灵一定隐藏在哪里!”哈劳斯说道。

“小心,帕泽尔!”马克西姆一声大喊,帕泽尔立即跳开,一团诡异的魂焰竟是在他方才所站之处猛地窜起!

“真是伤脑筋啊。既然这样,只能用灵魂魔法破除幻术了。”马克西姆说道,“你们小心!尤其是小心我的幻影发动的攻击,虽然现在我们身处幻境,那灵魂之火也是虚假,但却可以将人直接吞噬入迷失自我的混沌之境!”说完,牧师立即闭上双目,强大的灵魂力量四溢开来寻找着除却身旁四位同伴之外的灵魂体。

世界仿佛瞬间变成了胶片般,反转成诡异的颜色,树木、川流清晰而见,当然,也包括隐藏在幻境之外的魔灵。

“原来如此,灵魂巫师。难怪能这么轻易地发现我的存在!”魔灵大笑着说道。

“离开这儿!西拉匹斯!”

“哦?倒是很久没有人类胆敢直呼我名了!有趣。”魔灵看见马克西姆手上凝聚的光辉,动作不禁滞了一滞。“在灵魂界使用圣光魔法?我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再说一次,离开!”

“你无法战胜我,小魂巫。这样的话,你又能怎么办呢?”魔灵笑道,闪烁着巨大灵魂能量的黑影扑了过来,马克西姆的圣光魔法纷纷落空,避开又一道光刃,魔灵狂笑着,钻入了费纳希雅身体。

“什么!该死!”马克西姆突然张开眼,眼前的世界恢复了本来面貌,所有幻影消失不见,大家都长出一口气,唯有牧师,死死地盯着费纳希雅。

后者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我们之中,有一个叛徒。”费纳希雅声音平静而优雅地说道,“就是他,马克西姆。”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女孩,又看向白袍牧师,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

费纳希雅把头转向马克西姆,唇语道:“魂巫先生,抱歉了。”然后大声宣布:“我们必须杀了他!”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马克西姆一字一顿,却看见那几个同伴的眼中,闪烁着不自然的光芒。

他们已经陷入幻术之中,任由摆布了。

光之飞刃!光之枪骑兵!

马克西姆迅速施术,黑气在费纳希雅周身翻腾起来,飞射的光刃和高擎长矛的光灵骑兵,与那股黑暗的气息相撞,化为耀眼的光芒,随后一同消失不见。

“离开她的身体!”

费纳希雅笑了起来,“想杀死我的话,那个女孩同样得死!况且,你办得到吗?”

“什么?”目光一凛,脸上旋即染上痛苦之色。“你居然……”

魂焰:噬灵之火!

马克西姆的灵魂之火已经燃起,将费纳希雅的身体完全包裹在那可怕的火焰之中。虽然不是此前在教堂中施展的那种足以毁灭灵魂程度的魂焰,仍只是一种虚火,只能带来灵魂的灼痛,但那种直逼心灵的剧痛,连魔灵都无法抵抗。

灵魂的痛苦使幻魇的幻术瞬间消失不见。恢复了意识的众人只见马克西姆正施展咒术,灵魂火焰灼烧着痛苦的少女。

“你要干什么?”哈劳斯长剑出鞘。

“她被魔灵附体了。”牧师平静地说。

“这样下去她也会死的!”魔灵咬着牙,借费纳希雅之口说道。

“我没有能力杀死你,幻魇,你的灵魂太强大,但我可以利用这个女孩的灵魂之力,摧毁她的躯体,顺便把附身在她体内的你,毁灭殆尽!即便你还是会在魔戒中重生,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你这个疯子,给我住手!”哈劳斯说道,帕泽尔挺剑上前,一挑一拨,阻止了圣骑士挥舞的利剑。

“他做的没错,哈劳斯。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玉石俱焚吗?但是……”艾雷恩看着痛苦的少女,目光闪烁不定。

“我给你最后的机会,离开费纳希雅的身体!”马克西姆双目圆睁,灼烧着费纳希雅和幻魇灵魂的爆炎,硬是又强横了几分,只需再一点,费纳希雅和幻魇将在此同归于尽!

“很好,你给我记着,灵魂巫师!”魔灵之魂迅速收缩起来,黑暗能量包裹着的灵魂迅速退出费纳希雅的身体,消失不见。费纳希雅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马克西姆收回施法的手,灵魂之火随之熄灭。

他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遍布汗珠的脸颊终于浮上一个微笑。

“真是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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