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蓝农)
“我想问的是这一杯古怪的酒。”
古怪的酒?
望向伯兰妮的言中之物,我的眉头也微微而皱,那是只余半杯的鲜橙色漂亮饮料,带着满腹疑惑,我挑起杯脚,轻抿了一口,而在浅尝以后,我心里的疑惑不禁更加浓厚:“就是一杯非常普通的调酒而已,伯兰妮前辈,它有什么特别古怪的地方吗?”
伯兰妮自我的手中接去酒杯,以十分慎重的眼神凝视着它,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容易入喉的酒,大家都没有看过色彩如此美丽的酒,然而──”
蓦地,她的语气变得疑惑而深邃,更让我隐隐感受到丝丝威胁,她沉声说道:“明明是这般罕见的珍物,你却偏偏把它说成普通而已,蓝农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你相信吗?
面对着有点咄咄逼人的白发少女,我略感无奈,但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世也确实值得一番推敲,不过,我可不想无端给自己安插一个异界人或是迷之妖精的特殊身分来引人注目,乖乖当一个平凡人,享受安稳的生活才是我的愿望,因此,我不能直接回答对方的质疑。
“关于你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苦笑答道。
听见我的回答,伯兰妮的锋芒亦随之收敛了一点,她略带郁闷地坐了回去,默不作声地打量了我数眼,才再次开口探问:“你真的失忆了?”
“艾哈德会长告诉你的?”我反问她。
“嗯,那是会长今早出门时告诉我的,好让我多照顾你一点。”
“那样子啊……”
听见伯兰妮的话,我不由得心头一暖,亦令我更加坚定了要去帮助这间石头屋的决心,而一想到石头屋眼下的恶劣情况,我便生出一股不吐不快的冲动。
“再这样子下去,石头屋肯定会倒闭的。”
我素来习惯使用手语,而现在突然多出了一张可以言语的嘴巴,反而不能变得自控,一个没有注意之下,竟是不小心把内心话说了出口。
“你说话真直白。”
万幸,伯兰妮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感,更是宛转认同了我的观点,她温柔地抚摸着酒杯的瓶口,若有所思,淡淡地说道:“但你这杯奇怪的酒,或许可以帮助我们。”
我马上就明白了伯兰妮的意思,如果在这个世界没有调酒这一项文化,那么,我刚才犯傻发疯调制出来的「螺丝起子」便是一个极具操作价值的商机,可惜,其实我对于调酒方面的事情也并非十分熟悉,基本上,在我脑海中唯一完整的酒谱,也就只有一杯「螺丝起子」罢了。
“它也许真是一个商机,但你打算怎样做?”我向伯兰妮问道。
“我想,我们应该先要把它的存在告知艾哈德会长。”
顿了顿,她解释道:“除非正式取得艾哈德会长本人的同意,否则谁也不可以给石头屋增加或减少任何商品及服务,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规矩。”
听见这个规矩,我皱了皱眉,但作为一名只工作了半天的新人,我也不好指指点点。
“那么,艾哈德会长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至少要等到下午三时。”伯兰妮回答道。
“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吗……”
我瞥了一眼厨房的大钟,向伯兰妮问道:“如果我们两个在这段时间内都不到前台帮忙,安妮她一个人可以应付得来吗?要不然,我想先要写一份提案书。”
“今天的客人不多,安妮她自己可以应付,可是,你说的提案书又是什么东西?”
随着相处的时候渐渐增加,我开始发现伯兰妮前辈的三无其实并非真的三无,她仅仅只是面瘫了一点,但只要仔细观察她的说话语气和身体语言,便可以隐约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譬如现在,她已经改为微微前倾的挺直坐姿──这是一个代表着好奇和投入讨论的动作。
不过,除了调酒文化以外,这个世界好像跟地球还有着其他文明落差呢!
没有不喜欢受到别人的重视,我这个凡人自然也不例外,我一边享受着伯兰妮前辈的好奇目光,一边替她解说道:“所谓提案书是一种交流与沟遇的工具,好像艾哈德会长那样子的大忙人总不可能事事都跟下属们面对面商讨,所以,为了维持有效的资讯交流,我们有必要将想法和意见有系统地撰写成书面文件,让其他人自行阅览,那就是提案书的主要功用。”
“原来如此,这真是一个很聪明的方法。”低头思考了片刻,伯兰妮以一成不变的表情对我的提议给予了高度的赞赏,那副认真的语态简直郑重得快要令我误以为她在偷偷嘲笑着我的自吹自擂,同时也让我为自己的自满而感到怪不好意思。
“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方法而已。”我谦虚说道。
然而,伯兰妮却是柔和地凝视着我,她的眼睛平静如水,清晰地倒映出我现在那略带绯红的脸儿,喃喃低语:“不是的,蓝农小姐,你其实很特别,真的很特别。”
我有点儿抵受不住她的目光,便借故站了起身,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杂物,一边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开始工作吧,伯兰妮前辈,请你帮忙拿些纸笔来过,谢谢!”
“呢……”
听见我的吩咐,伯兰妮前辈没有马上动作,她恰似生长一株山径小路的雏菊,以柔弱而坚强的姿态静坐在我的眼前,她迷惑地歪了歪头,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
“为什么你要帮助艾哈德会长?”
“除了安妮和我,以及其余几个古怪家伙以外,大家都离开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一切都像是快要消失的时候,你却反而想要留在这里?”
“这对你有好处吗?蓝农小姐。”
闻言,我缓缓停下了收拾的动作,我抬头望向面前的伯兰妮,只见那张欠缺表情的容貌此时竟是充满了关切之色,她仿佛意识到什么,也宛如期待着什么,就如同最任性的小孩正守候着父亲即将揭晓的礼物,她令我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乌兰──我最爱的妹妹。
无论是怎么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去满足她。
但在那之前,我想先要认识她。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又要留在这间石头屋?”
可是,我似乎又问了不合适的问题。
那琥珀色的眼睛竟是染上了一层伤心的灰色──
宛如回答我的问题,伯兰妮哽咽着压抑了很久的声线,开始说着自己的故事。
“我是一个孤儿,自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石头屋的前会长收留了冻僵在后巷的我,他给我温暖的衣物,给我美味的食物,也给了我一个全世界最温柔最勇敢的姐姐,给了我许多我从未拥有过的美好,所以,我绝不可能离弃她们,死也不会背离她们!这个石头屋就是我们的家,我怎么也不能失去它!”
不似是一般的女生,伯兰妮的眼泪是一种没有声音没有形体的坚强,即使伤心,她也没有真的流下眼泪,她那视线尽管模糊,但仍笔直地锁定在我的身上,就如同艾哈德会长一样,她绝非那种只会在原地等待他人救赎的弱女子,而是一位刚毅而倔强的看板娘。
仿佛受到她的故事渲染,我也抖擞起精神,提起了自信:“我不知道石头屋现在的情况究竟有多么糟糕,也不知道经营一间冒险者公会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同时亦不认为自己的到来可以令石头屋起死回生,但我相信你,相信艾哈德会长,相信着你们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半晌,我挑眉一笑,替她拭去欲落未落的泪珠。
“所以,我们还是先去把提案书写写,好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