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普林斯顿)
六月的某个夜上。
蓝农小姐来到石头屋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月了,世界仿佛因为她而变得多姿多采起来。
周遭多了客人,也多了笑声,渐渐有了旧日石头屋的气息。
而小孟儿虽然还是每日每夜在忙,可她的笑容已是变得由衷而真挈,除此之外,伯兰妮最近的冰山程度也稍为降低了一点,在与熟人相处时,她渐渐开始主动说话,但由于自身气质使然,在那些晚来的后辈之间却反而不知为何得出了一个冰山女王的称号,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时,我在吧台上悠闲地擦着杯子,因为晨星已经在青云之路的其他公会内开始陆续贩售,所以我们因此少去了许多客人,不过,因为接下来的血腥玛莉,我们倒是成功留住了一小部分的客人,让晚上的酒吧平淡地维持着令人欢喜的吵闹声。
在没有客人需要我的服务时,我总会去拭擦那些刚洗好的酒杯,每当我把这一个个可爱的孩子清理得明澄剔透,我的内心使会涌现出一种净化的治愈感,而同时也只有一尘不染的琉璃杯才能够透露出每款调酒最美的色泽,让个中的美感得以升华。
“白夜小姐,你今晚怎么又来了?”
白夜小姐已经是连续第七晚准时九点来到我这儿报到了,她总是孤身一人地喝着闷酒,就算有再帅气的男人向她搭讪都只能够换来她的白眼,假如说伯兰妮是冰山女王的话,白夜小姐大概是将自己当成比人类更加优越的生物,像是高等精灵与龙族之类的。
“心烦,所以来了。”她答道。
“还是要一杯血腥玛莉?”我问她。
她优雅地坐上高脚椅,淡淡地说道:“我从来喜欢的都不是酒,而是血腥玛莉罢了。”
我拿起外人分不清内容物的各个酒樽,开始调配白夜要的血腥玛莉,因为小蓝把调酒瓶设计得通体漆黑,所以旁人很难看出我到底往里头倒了些什么材料,我先用魔法在里面加了两粒冰块。
“那么,今天又是什么东西让你心烦了?实验不顺利吗?”
接触久了,白夜有时候会跟我谈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对她来说,真正的工作并不是佣兵的工作,而是她对于亡灵魔法的钻研,那好像都是非常危险可怕的实际,譬如前几日她就捡了一只被流氓虐打得只剩上半身的小狗回宿舍玩玩──玩是她的说法。
但我总觉得她没有那么冷酷无情。
“别说了,那只流浪狗今日就死掉了,可那也不是我心烦的事。”
她烦躁地撩绕着她的乌黑长发,似乎不想继续谈论流浪狗的死亡。
我给调酒瓶倒入需要的伏特加,单纯的酒精是买醉人的至爱。
“所以,那是因为小蓝最近都没有时间陪你吗?”
虽然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可白夜似乎和小蓝她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关系。
一种可逆的监护与被监护的关系?
提及小蓝,白夜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微笑:“我家乌鲁这阵子确实是没个消停,可是孩子长大了,自然就会有自己的圈子,我们这些当大人的只要默默在家里守候着她们回来就可以了,若是事事操心唠叨,反而只会惹得她们厌烦,做人呐,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完全就是五十岁大妈的对白……
“那究竟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心?”
我再在调酒瓶内挤进了一些蕃茄酱。
这一项材料没有太大的隐藏价值,大家一喝就马上尝得出来。
白夜端出了哲学家的表情:“安妮,最近你有没有觉得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用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一拍桌子!
“戏份啊!戏份!安妮你不觉得我们的戏份一下子少了很多吗?”
“我的戏份一直不多啊……”我小声说道。
白夜为自己愤恨不平地说道:“虽然前阵子表现不错,可你觉得最近作者的脑袋好像进了水一样吗?明明有我们这样子青春无敌的美少女不写,却偏要去写厨房里面那三只怪胎,你知道上帝为什么做了亚当以后还要做个夏娃吗?那是因为雄性都是残次品啊!”
“白夜小姐,你这段发言从各种意义来说都非常不妙啊──”
我小声提醒着这位优雅的女士,可她却是如入无人之境。
“你不知道,我最近竟然开始想念玄洵那家伙了!作为一名男性配角,他既不抢戏,又可以适时起到被主角群践踏的衬托作用,而且按照半龙人的成长周期,他小子的心理智商大概就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基本上是没有办法延伸出什么闪光剧情,简直就是完美的百合小说男一号啊!”
“其实,我们公然讨论这种话题真的大丈夫吗?有很多观众看着的啊……”
白夜不屑一笑,冷道:“怕什么!我们这不过只是如实地反映读者的意见而己,有广大的民众团站在我们背后,我就不相信作者菌敢说什么!话说回来,你知道玄洵那家伙到哪里去了吗?要是他再不回来,他的戏份就要被厨房那三只怪胎给抢光了!”
我想了想答道:“他临走前……”
好像向我透露过他要回龙岛一趟。
不过,这件事情似乎不太适合告诉白夜小姐,毕竟那是玄洵自己的私隐。
“……没有特别提到什么。”
这时,血腥玛莉也已经调配好了,不过还必须加点装饰,整杯调酒才能算是完成。
听见玄洵没有留下半点消息,白夜一挑秀眉,勾起一个期待的笑容:“我总觉得那只半龙人再次出现时一定可以给我们带来某种惊喜,毕竟他可是专做蠢事的蠢材……”
我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将血腥玛莉的完成品放到了白夜面前,在亡灵法师苍白的脸色衬托之下,血红的浆液显得更加鲜艳,酒与人两者的气质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与危险,同时又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诱惑力,直教旁人不惜赴险也要尝试一亲芳泽。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唐突的问题,一个适合在酒色中诉说的问题。
“白夜小姐,你有谈过恋爱吗?”
“别说我,先说自己的。”她玩味地望了我一眼。
我的脑海飘出一道茶绿色的身影。
然后是淡淡的苦涩。
“如果一厢情愿也算是恋爱的话。”
闻言,白夜凝视着我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接下来,她没有问我那个人是谁,也没有问我一厢情愿的理由,她只说起了自己:“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那上面,即使是肉身不死的亡灵也有拥有烟消魂散的一日,我恐惧着死亡。”
她顿了顿,忽然眼睛放亮。
“然而,爱情的定义又是什么?”
“如果爱情似是冻结的火,又如同燃烧的冰,使人受到折磨,而又浑然不觉……”
“那么,生死的本身不就是我的恐怖情人吗?”
白夜给我送来了一个可以理解而无法体会的笑容,我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不死者的气息,而我则是活了数十年的半精灵,这些岁月我们都各自有着独一无二的经历,我们不单止对爱情有着不同的定义,也对漫长而短暂人生有着不同的诠释。
我们就这样子突然而自然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默默品尝着她的血腥玛莉,我静静拭擦着我的琉璃杯子。
我们仿佛不曾结识,只是一时之过客。
“安妮姐姐,请给我一杯晨星。”
一位相熟的猫人笑着来到我的面前,点了酒,而若干年后,她却会比我更快老死。
“好呀,请稍候。”
我笑着答应了她,给她送上最诚意的服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