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蓝农)
与可洛洛小姐作别以后,虽然以灵魂契约可以感觉到白夜就在石头屋附近,但我终究是没有找到白夜,没有出任务的她并没有待在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到哪里闲逛去了……
「难道是我对她的了解太少了吗?」
晚上十二时,怀抱著这样的想法,我在宿舍的大床上沉入了梦乡。
然后马上就因为一阵吵闹的异响醒了过来。
异响来自于石头屋外面,我推开窗户,往外探头察看,只看见有一队人马正有规律地游行在石头屋正门前面的大街,为了看得更加清楚,我披上了外套,出门去到了二楼的阳台。
而在阳台处,我却遇上了遍寻不着的白夜。
“你也睡不着吗?乌鲁。”
“嗯,被他们吵醒了。”
晚秋的清风有些调皮,紊乱地吹弄着她那梳理整齐的发丝,她湛蓝色的双眸在月色下似是结了冰的湖面,幽幽的没有动静,外人半点也猜不出那冰面的厚度,一个不慎,就怕是会一足陷了下去。
她十分危险,或者说,她曾经十分危险。
而当一个危险的存在有了安全的标签,那它便会多出了观赏的价值。
就像是动物园内的珍禽猛兽。
我走了过去,自阳台看去街道。
平日夜色清冷的街道,此时赫然多出上千条人影以及數百個燭光,舉著蠟燭的他们一边唱着低沉而绵长的曲调,一边神色庄严地缓步前进,为首的是一名蒙面的女性,她身穿一袭金色的薄纱长裙,跳着轻快而灵动的舞蹈,各个姿态虽是曼妙绮丽却又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她们是怎么了?在唱什么歌?”我问道。
白夜自空间戒指内掏出了一个巧克力给我,淡淡地答道:“她们是生死女神的教徒,大部分都是旧法洛林人,你听见的歌词都是生死教典里头的经文,这些经文的意义只有极少数的几位贤者知道,但却拥有着玄之又玄的力量,一种非常接近命运的力量。”
“旧法洛林人 ?生死女神?”
她朝没有常识的我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自远古时代开始,法洛林王国就是一个拥有顽强生命力的王国,王国的凯撒皇家蒙受着生死女神的庇祐,因此,无论遭遇到怎样可怕的灾难,他们往往最后都可以化险为夷,维持一国之命脉,可是……”
此时,她的话锋一转:“传到了四百年前,凯撒皇家抛弃了他们既有的信仰,公开声明不再把生死女神定为国教,于是乎,这个历经三千年历史的王朝便在一百年后的自然之怒中惨遭吞没,战乱中,法洛林王国的王民流离失所,逐渐散落到地图上的各个地方。”
“所以,她们今晚为毛要扰人清梦?”我一本正经地指向窗外。
白夜抬手将吹乱的秀发捋到耳背,不温不火地说道:“今日是八月六日,也就是法洛林王国的亡国日,在这一个日子,有些旧法洛林人会齐集在一起歌诵生与死的双女神,他们视凯撒皇室当年的决定为错误,提倡世人要信仰生死女神,并且接受女神们安排的命运。”
接受女神們安排的命運?
身為一名無神論者,我不禁為之皺眉:“神明真的存在嗎?”
闻言,白夜沉默片刻,陌然一笑:“乌鲁呀,你真的很像我啊──”
我为之一愣,她则是轻声回答了我的疑问:“生与死的双女神几乎是一个可以肯定的存在,但她们并非是你想像中的那个全知全能全贤的神明,相对于神明,我更愿意把她们看待为一个自然现象,一个只要你信仰她们,你便可以由此得到永生的神明。”
“永生?”
她莞尔一笑,说明道:“这个永生自然不是完全的永生,女神们只是确保她们的信徒们可以进入轮回,在死了以后,信徒们的灵魂会彻底洗白,然后转生成人,可是呀,一个人要是失去了自身的记忆,那个人还能算是他自己吗?这一个所谓的永生,不过就是让人们不断重覆死亡罢了。”
看著她脸上的不屑,我问道:“就算有了永恒的轮回,你也不满足吗?”
她笑了笑,反問我:“你知道凯撒皇家为什么要背叛那维持了三千年的信仰吗?”
“因为一时的贪婪?”我猜测道。
白夜摇了摇头,答道:“因为他们用了三千年认清了一个现实。他们发现一旦接受了生与死女神她们安排的命运,他们就只能够以最安全的方式活在高等精灵的屠刀之下,他们永远无法把疆土拓展到森林的彼方,这三千年以来,无论是信徒们的灵魂,抑或是人类在这个世界的足迹,全都是一成不变的轮回。”
白夜把手指伸向大道上的游行队伍,脸上充满了嘲笑:“胆小者的探索只去到一半,便会因为未知的危险而回到原地,三千年来,他们一直如是。”
然后她又转过头来,向我微笑问道:“那么你呢,年轻而又成熟的乌鲁,你又是属于那一种人?你好奇地图以外的景色吗?你向往永恒以外的永恒吗?你想见识最伟大的存在吗?你渴望那能够让大家都变得幸福的魔法吗?你想要去探索那有限而无尽的可能性吗?你敢于背负善或是恶吗?”
这样的白夜令我觉得可怕,或者说,她的问题十分可怕。
我窒息了片刻,反问她:“白夜,为什么你总是在发问?”
她淡淡地笑着,答道:“因为你们的眼神都在控诉着我,这让我忍不住认为你们都知道问题的答案,也因为我一时失去了实验的方向,没有了探索的灵感,所以我开始自你们身上发掘答案的可能性。”
“我们都只是迷途的羔羊罢了。”
我移开了目光,佯装察看街上的游行者。
她读懂了我的心思:“呵呵,看来你是不想再和我谈这方面的事情了呢──”
我瞪了她一眼,闷闷然答道:“我本来就没有想要和你探讨人生……”
“乌鲁,你这话可真说得暧昧啊。”她充满诱惑地挑了挑我的下巴。
“一把年纪,请留点节操给自己。”她的手指冰冷得令我退了一步。
她以十八年华的容貌吃吃一笑,露出白莹莹的一排贝齿,径直向我开门见山:“那么,赶快说出你的要求吧。到底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忙?”
我心中大奇:“欸?你怎么知道我要你帮忙?”
不知何时,白夜眸子里的两个冰湖已经不见影踪,只剩下如同狐狸一般的机巧和敏捷,她轻轻地挽住我小手,在我愕然的眼神下按到了自己的心田:“因为我懂你,正如你懂我一样。”
感觉到那微冷而柔软的触感,我连忙把手抽回,然后把两只手一起插到口袋里头,抱怨道:“我什么时候懂得你啦!你从来都不会跟我们说你自己的过去。”
白夜好看地弯着眉毛,调笑说道:“要懂得一个人,不一定要知晓她的过去。不过,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关心我,给艾哈德知道了,她可是会吃醋喔──”
“我和孟儿姐又没有怎么样,她才不会吃这种干醋。”
一头黑线的我顿时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说啦,我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的。但在那之前,我想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方法永久性地改变一个人的声线吗?”
听见我的问题,白夜唇上的微笑稍稍调整了一个幅度,一个看上去如黑猫般古怪的幅度。
她回以肯定的答覆:“借由在声带上刻下符文阵图,我的确有办法调整人类的声线,而且维持符文阵图的能量需求很小,至少可以用上一二百年。”
“在声带上刻下符文阵图?那不是很危险吗?”
白夜五指轻按胸口,自信答道:“哼哼,如果目标是人类的话,以我的技术完全可以保证手术百分百安全,顺带一提,我现在用的这把声音也是改造过的,而手术的执行者正正就是我自己本人。”
不放心的我动用灵魂契约的力量问了她一句:“你刚刚真的没有骗我或是夸大其词?”
白夜流畅地回答道:“没有,完全没有。”
接下来,白夜又再次本色演出,补充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你想要我去帮谁做变声手术,但帮助你们对我这个亡灵法师有什么好处?”
好处?
联想到过去白夜一直都有在冒险者公会做任务,我断定她一定对钱有所需求。
我正经八百地答道:“我们可以给你钱。”
白夜转了转眼晴,若有所思地说道:“钱吗?我的研究确实需要很多钱,可如果你让我开价的话,我的收费肯定很高,而如果你直接用灵魂契约来命令我,你们便一分钱也不用花。”
我径直问道:“给我一个公道价。”
只要价钱在一百个金币之内,我便会答应她。
然而白夜却是总能令我料想不到。
“我一分钱也不用你付,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你偶尔也穿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自我的无言沉默中,白夜又在我的耳边打了一个响指,继而率先步出阳台,给我留下一个孤冷的背影,以及一把清幽的声线:“最后送你一个宁神魔法,祝君好梦。”
“……”
是夜,回到了房间的我很快就沉沉睡去,纵是窗外歌声诡异,也侵扰不了我的安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