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特隆-加索尔)
在石头屋的下午二时正,我把在三楼工作的蓝农小恶魔约到了天台。
在她踏入天台的一刹那,我重重地关上了天台的铁门。
当隆的巨大声响自地板传来了震动,无论是小看板娘或者我自己本人也有点儿受惊。
她靠在水塔的墙壁,试探性地向我问道:“大叔,你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冷着脸色,径直说出自己的要求:“隼人君说可洛洛他似乎有了一个喜欢的男人,我想你会知道那一个人会是谁──”
“大叔你不自己去问可洛洛吗?”她一愣,反问道。
“可洛洛说是秘密,但我担心他会因此而惹上麻烦。”
我原本打算运用大人的气势来让这一只小恶魔说出内情,可她却并不如我想像中胆小,不只没有丝毫怯意,甚至还对我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她向我单了单眼,含笑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可洛洛不会把她的秘密说出去,因此,你是不可能自我的口里听见那个臭男人的名字,不过呢,如果你真的不放心的话,你或许可以去找我们公会的一个冒险者,她给可洛洛改变了声音,也曾经听闻她的心事。”
我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她向我摊开自己的小手板。
显然,她和艾哈德会长同样,有着十足的商人本色。
要收集情报,我就要付出该有的诚意。
我绕到天台水塔的后方,从中拿出此次我最大的筹码。
“一……一整袋红豆包?”
看见自麻布袋里露出的身影,小恶魔她一下子就兴奋得连呆毛也竖了起来,她马上就想要伸手把那麻布袋抢去,而我亦早有准备地按住了她脑袋,教她无法前进。
“我需要那一个冒险者的联络资料。”
“先把红豆包给我再说!”
“额……好吧。”
我把红豆包交到了她的手里,她便像是交易某类违禁品的不法分子那般,当场浅尝了其中一个红豆包,口中念念有词:“面包的质地松软不粘,红豆的甜度适中,香气四溢,虽然和可洛洛平时的作品有着微细的差异,但也不失为红豆包中良品,就给个八十分吧!”
「不……」
「老子要的可不是臭丫头你的食评。」
我耐心地静待着她把整个红豆包享用完毕,然后终于自她的口中得到了我想要的情报:“你要找的人叫做白夜,她是一名危险的亡灵法师,现在这个时候应该会在石头屋的444室出没,你在和她见面的时候,请务必不要展露出任何恶意,要不然我也无法保证你的人生安全。”
一名亡灵法师?
可洛洛他为了改变声音竟然找上了这一种危险人物?
我当下讶异非常,也同时更迫切地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便二话不说地离开了天台,踏着一级级的旋转楼梯,急急往着二楼的宿舍区前去。
……
……
我很快就找到了蓝农小恶魔所指的444室。
我很难想像在这一道寻常不过的房门之后其实是居住了一名亡灵法师,他们都是风评不怎么好的一群,常常与尸体和鬼魂为伍,但依照蓝农小恶魔的表情看来,这名亡灵法师倒是获得了她某程度上的信赖,至少不会胡乱攻击我这一个突然上门求见的陌生人。
咯!咯!咯!
我放胆敲响了门。
半晌,门就自动打开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入眼的景像不是如我想像那般的尸山骨海,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房间,有典雅的书桌,也有少女的床铺,唯一可以象征着亡灵法师的物品,大概就是那个摆满了银器的手术台,以及台上那一只被人开肠剖肚的狗狗。
嗯?那只狗狗不是小斑吗?牠是常来石头屋后巷吃厨余的其中一只流浪狗,因为身体天生比较贫弱,所以常常被其他流浪狗欺负,假若不是两年来我们这儿一直都会给牠提供一顿厨余,我相信牠是无法活到今时今日的。不过……
为什么牠会突然出现在这名亡灵法师的手术台上?
我左右顾盼,便看见一名黑发少女自一排柜子里头捧着一个罐子走了出来,她瞥了我两眼,一边走向手术台,一边淡淡地自言自语:“真是救命,你们一个二个是都把我当成开善堂的大好人了吗?怎么一有事情发生就都往我这儿跑了?说吧,你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找我的?”
我望向小斑,首先提问道:“请问阁下是想要把小斑怎么了?”
我紧紧牢记着蓝农小姐的叮咛,因此语气非常谨慎庄重。
那叫做白夜的亡灵法师打开罐子的瓶盖,往小斑的体内倒了一些不明液体,没精打采地回答了我的疑问:“牠是我昨天在后巷捡到的,大概是被同伴围攻而受了重伤,放着不管的话,牠当晚就会死掉,我跟牠聊了一会儿,彼此便有了共识和协议。”
她顿了顿,牵起了愉快的微笑:“我将会把牠打造成世上最凶猛的恶犬。”
「恶魔。」
我望着眼前的黑发少女,全身不寒而栗,隐隐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但理智让我留了下来。
「没有什么好怕的。」我告诉自己。
然后,我点点头,识相地没有深入探究对方的私隐,而是说明自己的来意:“我是经由蓝农小姐介绍而找上你的,请问阁下是否曾经替一个叫做可洛洛的男人改造过声音?”
她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的明知故意,不耐烦地应了我一声。
“直入正题好吗?先生。”
“嗯。”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虽然这样子问有点儿奇怪,但我希望阁下能够把事实告知我,可洛洛冒险让你帮他改造声线,究竟是为了那一个人?”
我问完了这一个问题,房间便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宁静中是清脆的剪刀声,也是针线缝纫的微细声音,黑发少女默不作声地把小斑的皮肉用针线重新连接到一起,但缝合后的皮毛却已非小斑牠的原来面貌,上面还夹杂了其他动物的毛皮,譬如说老鼠的以及老虎的,这不禁令我想起了传说中的某匹凶兽──奇美拉。
结束了缝纫之后,白夜她才抽空瞄了我一眼。
她忽然说起了她自己的事情:“小时候在练习勇气与冷静时,大人们都会让我拿刀子去割开自己的肉体,因为一旦明白和征服了痛苦,我便会不再去回避它们的恐吓,从而看得见那些被它们所掩盖的事物,认清那一个荒诞而存在着的自己……”
她的语气逐渐变得刻薄而讽刺:“而你呢,你是因为欠缺面对痛苦的勇气与冷静吗?你是看不见被它们所掩盖的真实吗?不是的,人类远远没有那么迟钝,你仅仅只是因为自以为是的完美而对那一个污点视而不见罢了,你啊,为何总是要明知故问呢?”
被她这样一说,我不禁有了恼意:“你说我在明知故问?”
她又牵起了玩味的笑:“看!你又在明知故问了。你是患了不明知故问就会死掉的病吗?”
“我开始后悔来找你这个亡灵法师了,你根本不说人话。”
“年轻人,你刚刚那是典型的职业歧视喔!我可以告你喔!”
“职业歧视?检察厅还会受理这种无聊的案件吗?”
“是的,不会受理的──所以我才常说乌鲁她的为人准则充满着漏洞。”
“……”
看着嬉皮笑脸的黑发少女,我渐渐觉得自己其实是在浪费时间,便冷着脸色,礼貌地向这个可恶的女人鞠了一躬,辞别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了,那么,我想我还是主动离开比较好,对不起,打扰你的研究时间了。”
然而,我并没有成功打开关上的房门。
房门不知为何被某种力量牢牢锁上了。
我转头往背后看去──
便看见那亡灵法师绽开了森然的笑容──
她一步一步地往我走来,踏着魔鬼的脚步。
“先别急着走嘛!你想要答案,我还是很愿意把那个答案告诉你的。放心,我不会向你收取任何谘询费的,因为我渐渐发现要让邪恶成为正义的方法其实就是增加罪人们的数量,只要叛逆成为了多数,邪恶便成了正义,到时候,小看板娘她或许就会认同我的做法吧?”
她站到了我面前,给我拿出一面镜子,镜中倒映着我的脸容。
亡灵法师冷冷地嘲笑说道:“你呀,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叫做可洛洛的男人。所以你才会来向我确认他的心意,你希望他是首先喜欢上你的一方,那样子的话,作为被动者的你便可以避免那些道德上的罪疚感,以怜悯的姿态去接受他的爱意。”
她的嘲笑声不绝于耳。
“呵呵,强壮的男人,你的肌肉是否有为你带来一丝一毫面对蔑视的勇气?或者你有成为盾牌去承受痛苦的觉悟?你知道最愚蠢的人类是怎么样的吗?”
“就像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自以为是!你拚命去忽视自己的污点,不想去承认自己这一个无可掩饰的缺憾,然后盲目地把这个不完美推卸给其他人,试图把自己美化成一个单纯被男人爱上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爱上男人的男人。”
“伪善、愚蠢、懦弱、无知。”
“这就是你方才对我呼喝着要求的答案,现在你得到了,也可以滚了。”
忽然,那门锁传来了松动的声响。
我背对着她的嘲笑,跌摔了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