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
世界好像变了天一样。
由那一个穿著白骨长裙的恶魔出现那一刻,我的生活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晚上睡的再也不是硬绷绷的地板,而是舒服柔软的大床,每天她们为我安排的饭菜都是热腾腾的好味道的东西,而不是乾涩普通的馒头。
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一些。
可一路下来我感觉自己如同去到了天堂一样幸福。
宛如做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
每日起床我都会看见小蓝姐姐,她彷佛是天使般把所有我欠缺的东西都分我一点,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然而这却让我隐隐感到不安,就怕是在得到之后又丢失了这份美好。
我总在小蓝姐姐身上忆起了爱兰修女。
听那一个恶魔的说法,爱兰修女她该是已经死了。
我懂得死亡这个可怕的概念,那是小狗僵硬与腐烂著身体一动不动的情景。
死亡十分可怕,大家都害怕而敬畏著死亡。
所以大家都害怕而敬畏著爱兰修女。
而我却不怕。
因为我懂得如何讨她欢心,只要帮她偷来好多好多东西,她的心情即使再怎么不好也会展露出笑颜,修女她笑起可是好看极的。
但大家却不喜欢这样子的我。
因为当我偷来的东西比他们特别多时,他们就会受到爱兰修女的责难。
我也曾经故意偷少一点东西,不过修女她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她因此而十分生气,面目狰狞的样子像是街道上那些喝醉酒的流浪汉,那一次,无论是我或是其他人都受到了惩罚,使得我再也不敢耍小聪明,只乖乖替修女她努力工作。
“专心──”
上午,一个温柔的声音唤回到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叫做伊莎贝拉的老妇人,一个像晒热了的大树一样静穆舒服的长辈。
每天早上,我都会和伯兰妮姐姐一起来到她的钟楼学习。
我学习最基本的文字,伯兰妮姐姐则是其他更深奥的事物。
“最近,你好像碰到了不少好事嘛,都已经敢在我课上走神了。”
“啊──啊──”
“好啦好啦,完全不懂得你想要表达什么呀,你还是快点学会写字吧!”
自第一天来到钟楼到现在,伊莎贝拉老师脸上总是不乏微笑,而伯兰妮姐姐则是一成不变地没有任何表情,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我却没法拿任何东西回报她们。
她们和小蓝姐姐一样,并不喜欢那些我偷来的东西。
她们称之为违法,是要被禁止的行为。
可有时候,也不用我做些什么,东西就是自己突然来到我的手里,而如果那真是一个被禁止的行为,那事情便麻烦大了。
必须尽力避免和其他人产生身体接触才行。
「如果不小心偷走了伊莎贝拉老师的胖次,我完全无法想像会怎么样的一个画面。」
「她会因此生气吗?」
「等等,生气的伊莎贝拉老师?」
在悠闲而没有压力的胡思乱想中,我听完了一个早上的课,伊莎贝拉老师总说我的性子不定,不够专注,三不五时就会擅自开小差去了,但其实我是很爱学习的,无论是老师她教导的文字或者是小蓝姐姐她教导的手语,我都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学好的,不过……
「专心致志真的是一个难以达到的境界。」
「像是在同一个地方坐上五分钟而不发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伯兰妮姐姐却可以看一整个下午的书……」
「结论是小怜我并不是读书的材料?」
下课后,我叼著伊莎贝拉老师亲手制作的三明治,一个人先行踏上回到石头屋的路上。
因为久远钟楼和石头屋只有短短十五分钟的路程,所以小蓝姐姐和会长她们都很放心让我自己回家,可是,不知怎地,除了一开始那几天,其馀日子我都似乎会把回家的路走得特别长,譬如今天,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贩售热煎饼的小摊挡前面。
「热腾腾的,香喷喷的……」
「那个草莓味的以前还没有尝过……」
假如是以前的话,我大概已经一早把上面那做好了煎饼顺了一个下来,但我上次和小蓝姐姐她出门逛街时就因此而被打了手板,和爱兰修女的鞭子不同,小蓝姐姐她的打法是很轻很轻的,但又是很重很重的,使我觉得内疚,使她有了失望。
那恶魔说得没错,在爱兰修女死后,我就只是剩下石头屋而已。
我伫足在那散发著香甜气息的小摊前,默默看著一个又一个热煎饼自那凶恶脸的老伯伯手中诞生,心里愁肠百结──
「如果早上没有把会长给的零花钱拿去买糖葫芦就好了……」
「那种好吃而填不饱肚子的东西果然是冲动的魔鬼……」
「但如果偷跑回石头屋让史特隆他们帮忙做吃的,小蓝姐姐她又会骂人……」
「说什么会变胖……说什么会蛀牙……」
「明明那恶魔都说了一个重塑魔法就可以恢复过来……」
“小姑娘,你要是不买的话,请一边去好吗?”
而大概是我站在旁边太久了,那凶恶脸的老伯伯开始感觉不耐烦了,他冷淡地瞟了我一眼,再没有像是以前那样把卖剩的煎饼分给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难道是因为我剪了头发、换了衣服,所以他才没有认出我吗?呜……
真可恶。
凶恶脸的老伯伯,真可恶。
我当场偷了他的一个煎饼,然后又把煎饼还了给他。
凶恶脸的老伯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终于认出了当初的我:“哼!有钱的话就用钱来买,别再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因为你们这群小毛头,我一年都不知道白卖多少个煎饼去了!”
他教训得是很有道理的,但我还是泪眼汪汪地瞅著他不放。
今天真的特别想吃热煎饼呀……
“就算你这样看著我,我也不会给你的!”
盯──
“不行就是不行!有钱了,就老老实实给我用钱买!”
盯──
然后就在我们一老一少的对峙中,摊子上来了两个买热煎饼的人。
两个都是形象很鲜明的人。
为首一人有著羊毛般美丽的淡金长发,身上穿著铮铮作响的重铠甲,背后夸张地挂有一面方形塔盾以及十字剑,我差点就以为她是要来追我捉贼的条子──
而跟在那人身旁的则是一个带著巨型背包的少女,虽然没有那一副快要武装到牙齿的铁甲银盔,但也无妨别人一眼认出她们的血缘关系,除了那软绵绵的淡金色的发质以外,她们也同样有著一双碧色的眼睛,并且都带著上流社会人士的气质……
她们讨论了一会儿想要吃的口味,然后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那盔甲女人向我问道:“小朋友,你也想要吃热煎饼吗?”
我望了望凶恶脸的老伯伯,没有敢向那盔甲女点头表示想吃,只装作没有听见她的话儿,一味瞪著摊子内那蒸腾著香甜牛油香气的铁板不放。
“那么,老伯伯,给我们来三个草莓热煎饼吧。”
“好的,四个草莓热煎饼。”
因为老伯伯的草莓热煎饼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很好卖,所以他一直都会预先做好五六个放著而不怕冷掉,而这对疑似是姐妹的生物刚来时,那些热煎饼就刚好凉到了可以下嘴的程度。
“承惠五个银币。”
“谢谢,老伯伯。”
付了钱以后,那盔甲女人走到了我的面前,给了我一袋热煎饼。
我可不敢收下来,不然老伯伯他就要生气了。
我把那热煎饼推了回去,不住摇头拒绝。
但那盔甲女人又把热煎饼推了过来,附身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别推辞,那老伯伯偷偷特别多给了我们一个煎饼,你要是哪天想念它的味道了,就来付钱给老伯伯他买新的。”
我望向老伯伯,他生硬地别开了脸。
看上去不再是凶恶脸,而是一个十分滑稽的表情。
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偷他的东西了。
这时,那背著巨型背包的少女传出了不悦的声音:“姐姐,我们再不走的话就要过了送信任务的缴交时间了,而且我们还要去个地方落脚,我可不想千里迢迢流落异乡还要找不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屋顶,再说,我们的钱已经够少,请你别再一整天想著给其他人做善事了,好吗?”
“反正也不差一两个银币,不是吗?”
“就算是一两个银币也是重要发家致富的重要资产!”
“嗨嗨!姐姐下次不会的了!”
“反正你还是一定会那样子做的吧?”
“哎呀,果然被索菲酱识穿了呢,果然妹妹都是姐姐心里面的蛔虫吗?”
“请务必不要使用这种变态的比喻。”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冷漠──”
“因为如果不对你冷漠一点的话,你就会死皮赖脸地蹭上来啊──”
“不不不,就算索菲酱不对我冷漠,姐姐其实每晚都会偷偷蹭过来的──”
默默目送掉她们两姐妹的离去,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边多了一项事物。
不是草莓煎饼,而是一个完全不能吃的东东。
一张臭臭的羊皮纸。
「糟了,如果这是很重要的物品的话……」
我紧张万分地抬头搜索她们的身影,又不死心地跑了好几个街口,终是没有找到她们两姊妹的踪迹,于是乎,我只好心急如火地跑去回找小蓝姐姐求助。
「大概又要被训话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