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兰妮-艾哈德)
夜半又有雪。
今晚的小蓝仍然在白夜小姐的房间昏迷著。
虽然只是一个星期不到的日子,但我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的感觉,甚至是整个石头屋都要因为她的昏迷而倾斜了重心,这并非夸大其辞,而是确确实实反映在公会的各处,那彷佛就是一本小说里头突然没有了当家的主角,使得人们一时丧失了关注的重点。
小蓝她就是拥有著这么重要的影响力,这也更显得她有潜质成为我們石头屋的花魁。
而按照石头屋目前的景况看来,安妮前辈招睐的客源暂时应该是最多最广的,半精灵的美貌本来就令人神往不已,且安妮前辈又是那么的温柔稳重,善解人意,更教那些有烦恼和没有烦恼的人们都会来找她聊天饮酒,从而渐渐在冒险者们之间有了一点口碑。
但这都是建基于安妮前辈一直有在最前线工作。
可小蓝却不一样。
小蓝她平日就只是每天窝在三楼跟在海老身边学习,接触的客人数目不多而且也十分固定,来来去去就是那一百多个合约冒险者,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以新人之姿登上了群芳集的版面,也因为早两日的行军狼事件,她的名字甚至还进一步出现在各大报章杂志之上。
仔细想来,小蓝她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小名人了。
命运之神是偏心的,祂尽是给小蓝安排一些引人入胜的剧情。
而这时的我则在房间里画著记忆中的小蓝,今早我和小怜又一次去了白夜小姐那儿,也又一次吃了闭门羹,但相比起一开始,白夜小姐脸上的笑容却明显轻松明朗了许多,也只要得到这一个笑容,我一颗忐忑的心也就随之安定下来,能够给怜儿承诺上一句──小蓝她会好起来的。
同一时间,怜儿则乖巧地趴在房间的床上,她一边来回踢著两腿,一边摺著一只又一只的色彩缤纷的纸鹤,这大概是小蓝教她的一种祈福方式,拜的却不知道是那一路神明,然而,以小蓝的性格看来,这些纸鹤大抵就只是一种寄托相思与希望的形式,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效用。
咚踏!
蓦忽,房门毫无前兆地被打了开来。
我随之想起了那只不按理出牌的蓝毛狐狸。
“伯兰妮前辈──呜呜──”
但来的却不是我所忌惮的ViVi,只是我们公会的小古山。
古山她一脸苦瓜乾地走了进来,可怜兮兮地问道:“前辈你们这儿有糖果吗?我今天跟安妮前辈出门到蛇屋去了,那可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由早餐到晚餐都是清一式蛇肉,吃到现在我嘴巴里面全部都是蛇的味道,也不知道会不会食物中毒……”
「蛇屋?」
回忆起那爱作弄人的科维纳阿姨,我完全可以想像出古山在蛇屋里受到了怎么的款待,如无意外就是先被强制性地和各种蛇类亲切接触了一番,然后就是如同古山她自己所讲那般,被喂食了好几顿由阿姨她亲手烹调的全蛇宴,最后再乘坐在巨鹰的背上,徑直飛回石头屋。
但这些其实都是科维纳阿姨她对后辈特有的关爱。
最初,我和孟儿姐也像是古山她这样子被折磨得要死不活的,但多去几次以后,我们便都慢慢觉得那些软趴趴的长蛇还是蛮可爱的,而且科维纳阿姨的手艺一直都非常好,每每都会把蛇肉做成美味的药膳。据说,当中每道菜式都是有考究的,多吃一道不行,少吃一道也不行。
用科维纳阿姨的说法就是如果不把全部蛇肉吃乾净,那便会毒发身亡。
在这种恐吓式论调中,我和孟儿姐都成为了最能吃的小孩。
不过,全蛇宴好吃归好吃,营养归营养,在吃完它们之后,嘴巴里头倒确实是会长时间充斥著一阵古怪的味道,我起初还以为是蛇肉的臊气,可一直去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从爷爷哪儿听见事情的真相──我们之所以会觉得嘴巴有怪味,其实是因为我们己经中了蛇毒!
而那一种蛇毒只要经过微细的调整便会具有美容护肤的奇效。
所以說,科维纳阿姨的关爱往往是带毒的。
“等一下。”
我让古山坐下,搁下画笔去帮她找来一些糖果,但凡是有份照顾怜儿的人,身边多少都会带上一些糖果,毕竟怜儿的小孩子心性还是很重,一枚甜甜的糖果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奖励,只要适时动用这项终极武器,女孩她就会马上不闹别扭,乖乖吃饭、洗澡、写作业、上床睡觉。
我随手挑了几颗味道特别浓厚的水果糖给古山。
“谢谢你!伯兰妮前辈!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看见糖果,这时候的古山立时表现得比平日的怜儿还要高兴。
但古山的欢呼声也惹来了怜儿的注意力,当她瞧见自己心爱的糖果落入了他人之手,那一张被我们养胖了不少包子脸便马上涨得似氢气球一样,并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向我投来了控诉的目光──『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古山有糖果吃,而我没有!』
虽然有心想要控制怜儿的摄糖量,但这种情况下,我也只得给她递去两颗。
“啊呜──”
礼貌地双手接过糖果之后,灰发女孩便高兴地继续去摺她的纸鹤。
而另一方面,拿到了糖果的古山却尚未有离开的意思,她直愣愣地看著我的脸一眼不眨,也不知道她的脑袋又在想些什么奇葩的念头──
我狐疑地瞄了她两眼,但她只是一味傻乎乎地棒著脸颊笑著。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想些什么,但应该是幸福的幻想?」
「唔──还是不要打扰她比较好吧?」
把发愣的古山晾在那儿,我回头继续画我的小蓝,和五月份的小蓝不同,最近的小蓝留了一把长长的秀发,看上去就像是书本中走出来的公主一样,只可惜,那一个欺骗小蓝的谎言注定是瞒不了多久,届时候,我们恐怕是只能够透过记录水晶以及图画才能够一睹超长发版的小蓝了。
“喔喔!伯兰妮前辈的画技愈来愈精湛了呢!”
“诶?这是小蓝吗?和真人看上去有点儿不一样呢?有种特别宁静的感觉。”
正如古山所说那般,我画的小蓝不是平时的小蓝,而只是她独处时才会流露出的某个瞬间,那时候的她没有沁人心脾的笑颜,没有精明的能干的眉目,而我也早已忘记了这一幕是取自那一个时光的片段,就是在得悉昏迷之后就不断在脑海中浮见出这样的她──似是睡公主一样的她。
我没有去回答古山,只是专注于我的作画。
而小古山也明显也不需要我的回应,她只要有人愿意聆听便已一脸高兴的样子:“对了,伯兰妮前辈,改天你也去帮安妮前辈画一幅吧?我看她整天一个人自己待著,感觉怪无聊的,而且也不不曾见她有和朋友出门,说起来,安妮前辈她该不是得了什么忧郁症了吧?”
听见古山如此形容安妮姐,我心里一阵讶异。
“胡闹,没大没小。”
“对……对不起,前辈!”
我当场就训斥了古山过火的言论,但仔细想来,安妮姐她这三年内也是蛮不好过的,在那一次意外中,我和姐姐失去了属于我们的父母,而对于安妮姐而言,她则是失去了一生的挚友,即使当时安妮姐她没有摆得十分悲伤,但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重情的人。
有些人的悲伤是一场旁沱大雨,雨后就是天晴彩虹。
有些人的悲伤是一个浓雾谜宫,看破就是光明出路。
而安妮姐的悲伤却是一只受了伤的刺猬,即使伤愈了也忘不了令自己受伤的源头。
除了日常生活所需,否则安妮姐很少会和寿命较短的人类建立深厚的感情,即使说我和孟儿姐都不乐于看见这样子的她,但我们又要拿出怎么样的理由去说服她放下盾牌,让她坦然面对那一次随著生命流逝的悲伤?也许正恰如她本人所说那般,一个人或许不需要太多深交的好友。
而眼下的古山却似乎有意要闯入安妮的生命当中──
我应该鼓励她吗?还是不去做任何多馀的动作?
然而扪心自问,我终究还是比较喜欢最初的那一个安妮姐。
“古山,有空的时候拉上安妮姐一起来找我吧,我想要给你们两个画上一幅。”
听见我的要求,古山立即兴奋地在床上跳了起来:“诶诶诶!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伯兰妮前辈!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替我在画的背后签一个名吗?小蓝她常说前辈你以后的画一定非常值钱,可以卖到上千万个金币!令人一夜致富!”
“啊呜──啊呜!!!”
此时,床上的一旁,怜儿却是吃怒地挥手抗议了起来,由于古山莽撞的跳跃,原本整齐摆放在床上的纸鹤登时就乱飞到床上床下的各处,这虽然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但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而言却又是无法轻易饶恕的罪过,甚至可以夸张地恨上三天三夜,连带做梦也骂著啊呜啊呜。
不过,我们早熟的古山则是马上识相地开始弥补自己的过失。
“喔不,真抱歉,是姐姐的错。”
“啊呜──”
“哎哎哎!怜儿你先别乱动,小心踩到它们,让我来帮你捡就可以了。”
“啊呜?啊呜?”
“哎哎哎,别──别坐下来呀!噢不──”
“啊呜?啊呜呜呜……”
“好怜儿不哭不哭,等会儿古山姐姐帮你多摺几个漂亮的!”
静夜中,我凝望著这两个同为十二岁的女孩,活像是看见了一幅缺了一片的拼图。
「小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