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兰妮-艾哈德)
有一个人喜欢独自一个人。
也不只一个人喜欢独自一个人。
曾听说,人之所以喜欢孤独是因为身边的人并不同路。
但偶尔还是会有些闲人不惜放下自己的目标,来陪伴我们走上小小的一段。
像是那样的人,我们该把她们称为什么?
是过客吗?是知己吗?
「今天的阳光,真舒服。」
我满足地一个人散步在,一个人看著一片天空,追踪著天空中的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
从小至大,我都喜欢天上的鸟儿,喜欢牠们飞翔时的舞姿,喜欢牠们响呜的曲调,而若说到蛇屋的蛇,那又是一批天生的艺术家,牠们为了生存而伪装,把自己妆点成石头、花草、河流,既为了攻击猎物,也为了躲避其他强大的猎食者,同时,牠们还要吸引其他异性与自己繁衍后代。
在残酷大自然的塑造下,牠们的皮肤成了最精致的画布。
而我眼前这一尾雌性的毒蛇则更是艺术品中的艺术品,是一件本该放在艺术馆中供著的名作。
“为什么不去跟她们一起玩去?”
像是一场巧遇那般,科维纳阿姨从后散步到了我的旁边。
即便是10月尾的大冬天,她也不像是蛇屋的女仆们那样穿著厚厚的衣裳,而只仅是穿著她喜好的纱质长裙,并叼上一杆百年如一日的古董烟枪,也幸好她是一名大魔法师,而且本质上还是一只恒温动物,否则的话,我便要替她的体温而感到担忧了。
“因为好久没有来过蛇屋,所以想要仔细到处看看。”我回答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她笑问道。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看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科维纳阿姨没有否定我的说法,也没有表示认同,她沉吟了一下,刻意地给我们之间的对话留了短暂的空白,隔到一会儿,大约三分钟的路程,她跳到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你刚才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呢?阮的意思是……你除了旧怀故地之外,你应该还在做某些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
“我有在做特别的事情吗?”我奇怪地反问她。
“你刚刚的眼神很认真,如果只是看看花草,有必要那么认真吗?”她说道。
认真?
我有很认真吗?
不就只是一边看风景,一边想著怎样作画构图吗?
我回答道:“我没有想什么特别的。”
她再问道:“真的吗?”
我解释道:“只是在做构图练习而已。”
闻言,她停下了陪伴我散步的步代,用古怪的目光看著我一动不动。
“怎么了吗?”我左右探看,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事物。
“你成长了呢,伯兰妮。”
科维纳阿姨朝著我绽放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也因为她这时的评价,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人有时候就这样子,即使长有两颗眼睛,但专注时的焦点却只有一个,明明有能力对周边的事物细心观察,然而也常常忽略了自己本身,忘记了调整自己在自己心中的高度。
我微微点了点头,向眼前的长辈致意。
“是的,我成长了,但大家都在成长,而多莉丝也毕业了。”
“不不不,傻丫头她是毕业了,但并没半点长进,仍然不懂轻重。”
谈到多莉丝,科维纳阿姨就有了不高兴的表情,她重新迈开步伐,一双高跟鞋把铺设美观的石地敲得咯咯作响,围在腰上的纱巾迎风吹起,似是沙漠中的蟒蛇摆尾。
我为童年玩伴说了一点好话:“或者是阿姨你对她的要求太高了。”
然而对于这一个话题,科维纳阿姨却是半点也听不入耳:“这样子也叫高吗?只是希望她在18岁之前升为传说级,19岁前自己赚到一亿身家,20岁找个皇亲国戚、武神法圣嫁了而已,又没有让那傻丫头那样像她两个姐姐去刺杀高等精灵元老,你说这样子也叫做高要求吗?”
“……”
我果断以沉默结束这一个话题,而科维纳阿姨也没有继续抱怨她的女儿。
她把好奇的蛇瞳向我看了过来。
“话说,伯兰妮你己经想好了要做些什么了吗?”
“嗯,想好了。”
对于自己的将来,在到伊斯贝拉老师那儿学习的不久之后,我便已经设想好了,我想要为石头屋画画,我想要替客人们抚琴,我想要用笔墨记录世界上的美与丑,像文人,像画家,像乐手,像高飞的鸟儿,像赐予蛇皮色彩的伟大,似那一位引人注目的无面小丑。
“伯兰妮的话,阮是不会担心的,可你家姐姐却是和阮家女家蠢成同一个样。”
科维纳阿姨长长叹了一口气,深深抽了一口烟,嘴巴吐著阵阵白雾,缓缓说道:“唉──难道是日子和平太久了吗?为什么阮总觉得咱们联盟的年轻人好像一代不如一代,莫说是没有跑出几个真正能打的,更也没有几个是有脑子的,再过百年,这座城池真的守得下去吗?”
作为新一代的一员,我只好低声道歉:“对不起……”
这时,科维纳阿姨搂了搂我的腰侧,蛇瞳弯作月牙:“伯兰妮你说什么对不起呢?你和那些笨蛋走的路线不同,你是优雅美丽的看板娘,她们是命如草芥的冒险者,两者之间根本就不能作比较,而且你的成长已经要比她们两个好上几百倍了,完全可以用卓越这两个字来形容!”
无论怎样听,科维纳阿姨的话儿都是偏颇极的,在我们之中,她也只有这样子宠溺我,这大概是因为我自小都太孤僻,太令人不放心,所以才需要她展现出更多的爱心,对于这一点,我除了感激以外,更多却是惭愧和反省──那不成熟的孩子,其实是任性的我才对。
因为她过高的赞赏,我沉默了起来。
我们沉默地走了老长的一段路,而我的眼睛也没有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可是,即便是我此刻的心情,科维纳阿姨也已看在她的眼里。
忽地,她牵起一抹宛如多莉丝般的笑容,献宝似地对我说道:“小伯兰妮,阮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在我们蛇屋里头,你们姐妹应该有一个好地方是还没有去过的。”
蛇屋的好地方?
我和姐姐都不知道的好地方?
听见科维纳阿姨这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我心里顿时填满了好奇的疑惑。
“想知道吧?”
她如同小时候那般偷了偷我的鼻子,笑道:“这可是阮一个人收藏了很久的秘密场所,就算是多莉丝她也未必有发现这一个地方,所以,让阮带你去可以,但你可记得要替阮好好保守这一个秘密,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即使是你的孟儿姐姐也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我没有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因为科维纳阿姨的每个言行都是有花心思的。
如果我有必要知道,她便会告诉我。
只要乖乖听从她的吩咐,事情就会变得顺利。
而印象中,科维纳阿姨唯一判断错误的事情就是我们石头屋的生死,记得当时候,她为了让姐姐她早日放下公会这一个重担而讲了许多不好听的说话,也因为这个原因,姐姐她也讨厌了科维纳阿姨了两年多,而今天这次聚会则很可能是姐姐她想要主动修补双方关系而安排的。
“嗯,我会守秘密的。”
在我答应了阿姨她的要求之后,她便牵著我的手,把我带往大宅之外,我们穿越了围墙,在自然魔法的帮忙下通过了生长著许多荆棘的森林,最后,我们走入了一个山洞,山洞通向一个绽开著光明的出口,看著这一个出口,我讶异地想到了一段早前读过的经典。
我之所以讶异是因为我首先联想到的竟然不是桃花源记……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光明神教的一段经文……
「你们要进窄门──」
「因为引到毁坏的,那门宽,那路阔,进去的人也多;」
「引到生命的,那门窄,那路狭,找着的人也少。」
而更玄奇的是,在穿过山洞的出口时,科维纳阿姨也在我的耳边低语了类似的一番话。
“我们要穿过窄门,因为引来毁灭的门是安全的,进去的人必得死,而引到真正永恒的,那门是窄的,路是布满荆棘的,找著的人不少,但敢于尝试的人却比成功的人更少。”
科维纳阿姨所说的正正就是当年君士坦蒂娜女皇离弃生死女神时的自由宣言,而在石洞出口之后则是一个四面环石的迷你峡谷,峡谷内有一个结冰的小湖,湖内有一块突出的小丘,小丘中有一株长有蓝色树叶的大树,而树下则是一个墓碑,净白而没有名字的墓碑。
“这里是……”
“伟大者的安息之地。”
「!!!」
科维纳阿姨没有明言什么,震惊不己的我只好装作没有都没有听懂任何隐喻。
为免惊动那尊贵的死者,我仅静静地站在山洞的入口瞻仰她死后的崇高。
虽然只在历史书中看过她的名字与画像,但是……
在真正见过了她的坟墓之后,我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想不到,一代王者死后,竟是如斯──清冷孤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