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山)
隔天醒来,睁眼是不一样的旋律。
不仅仅只想著要去努力工作,养家活口而已。
心的最深处多了一个叮当作响的八音盒,就好像是那传说中的潘朵拉宝盒。
因为它,我开始想要做坏事。
今日是星期五,安妮前辈会在一点钟提早上班负责研究新的调酒配方,而我则被小蓝她们安排为前辈她的助手,职责是监督她的工作,防止她醉酒作乱,而基本上前辈她都甚少喝醉,酒量好得顶呱呱的,平时在酒吧和客人们斗酒,完全可以一个人单挑十只牛头人。
「一个人单挑十只牛头人?」
「哇啊!不好的联想擅自跑出来了!」
「不行不行!那是安妮前辈,绝对不可以拿她来作过份的幻想!」
我提前十五分钟换好制服来到酒吧的后场,但没想到仍然慢了安妮前辈一步。
当我来到时,安妮前辈已经整理好大多数将要用到的用具和素材。
起初,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她思考得很专注,直到我主动和她打招呼。
“早安,安妮前辈。”
“早安,古山。”
明明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今天的笑容也仍然一如既往,如此默契的伪装使得调酒室内闷闷然多了一阵古怪的氛围,可无论是前辈或者是我都没有刻意挑破这一种异状,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胡乱触碰到那脆弱敏感的一块,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至少不要把工作搞砸。
今日的工作排程是白兰地亚历山大。
研发这款调酒的过程是蛮快乐的,一般来说,在尝试的过程当中,我少不免都会喝上几杯实验品,而这是一款调酒则是以黑巧克力酒和牛奶为特色的甜酒,所以即使调味失败,但整体而言都会倾向于香甜温厚,不会再像上回那血腥玛莉那般喝上满嘴巴的辣椒酱。
“古山,可以帮我试试看吗?”
就像是平日那样,安妮前辈把刚调配好的饮料递到我的面前,为了不让年少的我喝醉,她在大部分时候她都会自己试味,但有时候因为弥留在舌头上的味道太浓太烈,试不清楚微细的差别,安妮前辈才会让我稍稍喝上两口。
「不过,为什么这次的亚历山大看上去黑漆漆的?他不是白人吗?怎么变成黑人了?」
「嗯……」
我看著这杯咖啡色的调酒犹豫了一下,但终究仍是鼓起了勇气,把它喝了一口。
咕噜……
咕噜……
入口的味道很差劲,似混和了沙茶酱的蕃茄汁。
但就算会上瘾的毒药一样,只要是安妮前辈亲手做的,我也愿意一饮而尽。
咕噜……
咕噜……
我一口气把它喝了一半,也只喝到一半,安妮前辈就夺去了杯子。
“笨蛋!你会喝醉的!”
“嗝~~”
我用一个夹带著早餐味道的酒嗝回应了安妮前辈,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失礼,但那酒劲却是太得快极,使得我的双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而脑袋也变得一阵恍忽。
唔?!
忽地,我的视线黑了一黑。
“古山,你没事吧?”
因为耳边传来了安妮前辈的声音,所以我一下子又提起了精神。
可再睁眼时,眼前的景像却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看见了一尾由各种蛇类组合而成的奇异生物。
它的头部是一颗倒三角的巨大蛇首,在蛇首以下的则是由千百条小蛇组合而成的人型躯干,这可怕的人型躯干有手也有脚,与安妮前辈同样,它穿著我们石头屋的燕尾服,每当它移动时,组成它的蛇群就会开始不断蠕动起来──
「这是由刚刚那杯调酒所产生的幻觉。」
因为不乏类似的经历,所以我也稍稍有点心理准备。
然而……
如今站在我眼前的「安妮前辈」却未免惊栗了一点?!
“怎么了,古山?是哪里不舒服了吗?该不会又食物中毒了?”
它向我发出了安妮前辈那柔美的声线,随著每一个字音的吐出,那巨大的蛇信也在半舞中跳起了诡异的舞蹈,使得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的战栗了起来。
别……
“古山?你怎么了?”
它向我伸出了那怪异的手,细蛇上的油脂在灯光中闪烁著邪恶的色泽。
怕极了我的往后举起了退却的步──
然后更用力地往前踏去,咬牙握住那一只怪手。
在握住的刹那,我紧闭上眼睛。
当我闭上了眼睛,手心所传来的感觉便还原成了安妮前辈的温柔与温度。
「没错的,它是安妮前辈,就是安妮前辈。」
我努力撑开一双眸子,看向那幻象。
没有半点改变,幻象依然是幻象,连带著手上的触感也多了蛇的滑腻。
“古山?”她疑惑地问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迎向那蛇瞳:“前辈,刚才那杯酒喝了会有幻觉,请把它倒掉。”
蛇向我问道:“幻觉?怎么样的幻觉?”
我甩了甩脑袋,甩开那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勉强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怎么样的幻觉都好,反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妮前辈,我们继续实验吧?”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只是有点不太舒服而已!OK,没问题!”
“呃,好吧……”
怪物纳闷地看了我一眼,一边倒掉那杯饮料,一边叮嘱道:“不过!如果真的感觉身体非常不对劲,那你千万不要隐瞒,记得要把状况告诉我!”
我轻咬下唇,让痛觉呼醒我的理智,不让自己把她看待成它。
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内在。
不对!不对!
或许……
就算是蛇,我也不该对牠们抱有可怕的印象──
要鼓起勇气,要征服恐惧,要看到事物的本质。
安妮前辈的本质是什么?
她是我温柔的前辈,任何时候都关心著身边的人,在困难的时候向我们伸出援手,她做事情从来都不奢求任何人的肯定,做好事不期望会有回报,她因为想做而做,因为希望他人得到幸福而从来不吝嗇自己的微笑,她彷佛爱著世界上的所有人。
可我知道,她有一个最爱的那人。
而她已经失去了那人。
我知道的,或许是以前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
安妮前辈她……
喜欢著她。
而如果情感上有亚军和季军的话,我大概也八强不入。
不过,「她」已经永远「停下」了。
只要我一点一点努力,每天每夜努力,终有一日,我也可以追上她过去的轨迹,成为下一个进入她视线的女人,成为下一个冠军,成为她的唯一。
就是要她爱上我。
死也要她爱上我。
因为我己经首先爱上了──
如果她不相对地爱上我──
那我该怎么办?
不敢想像,无法想像。
因为畏惧,因此我无所畏惧。
我像是没有看见了幻觉一样,与它谈笑风生。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我酒醉得跳了舞踏,我偷亲了它的脸颊,蛇的皮肤没有想像中那么的腥鼻,反而乾燥得像砂纸的质感,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只是安妮前辈的,怎么样都好,即使她有朝一日老了,皮肤皱得像蛇一样也好,我都会一直想要待在她的身边。
“安妮前辈,你喜欢古山吗?”
我高高爬上酒架子顶,往著低下的蛇怪人叫道。
蛇怪人露出可笑的慌乱表情,千百万条细蛇宛若被热水烫到一般颤抖了起来。
“古山!快下来!那儿很危险的!”
“才不要呢!才不要呢!就算会受伤,我也要这样!”
不知何时,我已喝得忘掉了规矩,我开始把周遭的一切当成一场梦境,这小小的调酒室伴随著我的幻想与幻觉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柔光,柔光在我的傻笑声中跳跃,似流萤乱舞,而我也在那怪蛇的呼喝声中由一调酒架上跳到另一个阶梯。
咚的一声。
我著陆了──
落在更高的储物柜上。
我向她问道:“前辈!我知道女孩和女人的分别吗?”
它气急败坏地嚷叫说道:“你给我下来!马上下来!”
我弯腰自储物柜中找出碗碗碟碟,把它们往下抛掷。
“哈哈!可恶的安妮前辈!接受吾的惩戒吧!”
看见被我推落的碗碟,它忙不迭地伸出十八只臂膀把它们全部接住,也还好它的身体不止长有两只手,不然的话肯定会摔得满地都是玻璃碎片。
“古山!你要是再不下来,那我就要生气了喔!”
“我不下来!我不下来!除非安妮前辈说爱我,不然我不下来!”
“我爱你!我爱你!你赶快下来。”
听著它那敷衍的口气,我的胸前无来由地感到一阵郁闷。
我坐在柜顶,来回踏著两只脚丫子,闹著脾气,把柜门踢得嘭嘭作响。
“不管不管,我要抱抱!前辈!我要抱抱!”
我张开双手等待著她的拥抱──
它向我伸来两只蛇手──
我起初感觉有点嫌弃,但隔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我笑是因为我想要作弄眼前这只蛇怪。
不因为她是一只丑陋的蛇怪,而是因为她是那可恶的安妮前辈。
是的。
安妮前辈可恶极了!真的可恶极了!
我必须给她一个惩罚。
她张臂欲要把我抱下,我一脚踢在她的脸门。
“我来!我见!我征服!我是伟大的亚历士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