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普林斯顿)
夜半,我头痛欲裂地睁开了眼。
睁眼以后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森林当中。
「这里是那里?」
「我记得……」
「自己是要去森林公园找古山?」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竟是如同暴风雨一般混乱。
晕眩中,我以手撑地,坐直身子,一把清冷的女声便自夜色中传了过来──
“晚安,三位冒险者。”
透过明媚的月色,我可以清楚看见一位穿著皮衣马靴的黑发少女正优雅地坐在对面的一块光滑大石之上,足下是一匹满脸开心、吃著狗粮的巨型缝合犬。
与此同时,我的周围两旁也冒出了数声微弱的呻吟,她们是貌似和我一样刚刚转醒的孟儿、海老以及小古山,在看见她们之后,我脑海中那混乱的一切便马上有了一个统整,瞬间把那些发生在这个森林公园内的可怕经历串联成一段完整的回忆。
我们由森林公园的门口出发,途中经历了许多幻象与磨难,有令人皮开肉裂的荆棘丛、有使人粉身碎骨的绝命悬崖,在千辛万苦之后,我们成功在森林里面找到了昏迷的古山,只可惜,我们后来又遇上了红狐狸、白衣狐男,还有白夜……
她们挡住了我们的出路……
她们说要把我们洗去记忆……
可是……
「为什么我仍然记得所有事情?」
然而,在我疑惑的当下,那边的会长小姐却似乎比我更加疑惑,她的眼神对周遭的事物充满了迷茫,一口气问出了许多问题:“白夜?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我和海老他们不是正要去寻找失踪的古山吗?咦?古山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三天以来,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而古山她也露出了与孟儿同样的表情:“艾哈德会长?我失踪了?呜──脑袋好疼──我记得自己是要来这个森林公园找一样东西的,但是……嗯?奇怪了,我究竟是要在这个公园里面找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不记得了?为什么突然就到了夜晚了?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
看来,与我的情况不同,古山和孟儿她们已经被白夜洗去了在公园内的记忆。
只见白夜轻咳一声,薄唇轻启,为我们解惑:“相信一觉醒来,你们都已经发现自己的记忆有些错乱,这是因为你们的记忆都已经被公园内的那一只怪物给吞噬掉了,那是一只性质非常诡异的魔物,我无法将它击倒,最后也只能够勉强将你们带出森林的外围。”
怪物?
我记得消除我们记忆的明明就是白夜她呀──
我心中大为不解,而孟儿她也不是好骗的小孩。
对于白夜这名亡灵法师,她始终抱持著相当的质疑。
会长小姐询问道:“先不说我们是否真的是因为一个怪物而丧失掉部分的记忆,问题是为什么白夜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一个地方?听海老说,你不是才刚刚到城外出任务去了吗?”
面对艾哈德的质疑,白夜如此解释:“由于对森林里面那只怪物感到兴趣,因此我另外把色老头给的那个任务委托给其他冒险者了,而在研究那只怪物的中途,我恰好发现了被那怪物攻击的你们,所以便出手将你们救了下来,在真假方面,记忆受到较少影响的安妮应该可以替我证明。”
我可以替她证明?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白夜的说明,失去记忆的大家纷纷把目光投注在我的身上。
假如按照我所知道的去说,那就是白夜联同一名可疑分子把我们拦截在森林里面,然后强迫我们接受她们的记忆清洗……
可是……
要是我真的把事实说出来的话……
那白夜和孟儿她们岂不是要当场打起上来吗?
而且,白夜她为何会认为我可以替她作证?
“怎么了吗?安妮。”
看见我久久没有言语,孟儿关心问道:“白夜说的都是真的吗?”
回神间,我鬼使神差地撒了谎:“没错,在我们回程的路上确实有怪物袭击了我们,他非常之强,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然后白夜她出现了。”
闻言,孟儿追问道:“那是怎么样的怪物?”
怎么样的怪物?
我哪知道是怎样的怪物呀!
我把视线瞥向白夜,她只淡淡地向我微笑。
一念飞转的刹那之后,我揉著太阳穴,苦恼说道:“我不记得了,当时候我的记忆也有一点损失,大部分的细节都已经忘光光了……”
此时,白夜附和说道:“其实也不只是安妮而已,就算是我也受到了那怪物的影响,忘记了许多发生在森林里面的事情,大概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身或者掩饰某些事情,那怪物刻意洗去了有关于自己的一切以及我们在森林内的全部经历,也不知道它在图谋什么。”
然后她又占据著主导的位置,以不耐烦的口吻笑道:“好啦,现在你们已经成功将你们要找的古山救走了,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那就不要待在这一个森林公园里面,上一回我尚且勉强救得了你们,下一次,你们可未必会有著相同的幸运。”
没错。
我们前来森林公园的初衷是为了古山。
可是……
孟儿她却不是那一种怕事的人,她当即钉问道:“那其他失踪者呢?白夜你有救出她们吗?”
白夜打了一个呵欠:“那自然是没有,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冒著失忆的风险去救他们?依照正常程序,你们要做的是去通知警卫队,把森林公园里面有怪物出没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各自回到石头屋,回到你们原来的生活节奏当中。”
“这……”
孟儿的一双眉顿时皱起了不认同的弧度。
也未等到她说出那些正义凛然的话儿,白夜便已抢先说道:“艾哈德你自己想要做什么傻事,我不想也没有立场过问,但作为一间冒险者公会的会长,我认为你应该要以公会的整体利益作为出发点,要为著你的冒险者们好好衡量自身性命的价值。”
简言之,就是奉劝孟儿不要白白送死,把事情交给专业的处理。
此时,沉默以久的海老也开声了:“老朽认为,白夜说的是正理,虽然老朽也已经不记得在森林公园里面发生的事情,但以我们目前这种集体失忆的状况看来,这件事情无疑是不再适合我们继续深入探究,相信在警卫队里面一定会有比我们更好的选择。”
先后听了白夜与海老的说法,孟儿妥协地点了头:“好吧好吧,既然我们已经失忆了一次,那也就是代表我们已经失败了一次,也就是说即使我们强行介入,最终仍然很有可能只会换来同样的结果,这件事情确是应该交给警卫厅他们处理。”
在取得了共识之后,我们一行人便踏著绚丽的月色回返森林公园之外,公园外面有著好几间小旅馆,在其中一间里头,有著两个等待著我们归来的小女孩,大概是因为太过挂心我们,所以两个女孩皆是彻夜未眠,一看见我们自公园步出,她们便自旅馆中相迎而来──
接下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一点夜宵,再与小蓝聊了一会儿关于记忆丧失的事情,又给古山治疗好双足的伤势并给她寻来一对全新的鞋子,处理好这各式各样的琐事以后,冒险归来的大家便各自回到旅馆的房间休息──除了我和她以外。
在旅馆顶楼的小阳台处,白夜吹著寒冬的晚风,等待著我的疑惑。
“为什么你没有消除掉我的记忆?”我问道。
她朝我恬然一笑,反问:“那对你而言不是非常重要的经历吗?”
是的。
我需要那些经历。
我从中获得了很大的勇气。
顿了一顿,我又问道:“这样子不会妨碍到你们吗?”
“你们?”白夜哑然失笑,呵呵说道:“不是你们,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记忆中的白夜说过,她也是被迫的。
我不禁为之忧心:“这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白夜笑说:“事实上,我仍然有依照约定把你的记忆消除掉。当然,消除掉的比例或者与他们的期望并不相符,但只要你不说,我也不说,这件事情就会成为你我之间永远的秘密,而为了彼此的性命著想,我相信你一定会全心全意去保守这一个小小的秘密。”
“他们是什么人?”我点点头,好奇问道。
这回,白夜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意思非常好懂。
所以,我试著换成另一个话题:“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上下打量了我数眼,笑说:“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怔了怔,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屋上的月色,笑言:“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事物。”
我放弃似地回以一个苦笑:“好吧,你赢了,我承认我的智商没有办法理解你的话。”
白夜喜上眉梢的吃吃一笑,说道:“我不要你的人情,我要你的调酒,除了血腥玛莉以外,你那儿完全没有任何其他一款调酒是我喝得下肚子里面的,我需要第二款适合我的调酒以及那调酒的命名权,还有我要成为第一个喝到完成品的那一个人。”
我不由笑骂:“一开口就这么多条件,你还说你在我身上没有想要的东西?”
“这真的算不上什么东西,我的半精灵朋友。”
她耸耸肩,打著今夜的第二个呵欠,离开了小阳台。
我静静地目送著她的背景,心里只感觉一阵微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