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尺素之情(伯兰妮)

作者:殃清 更新时间:2016/6/20 22:13:35 字数:3216

(伯兰妮-艾哈德)

安妮和小蓝被留在了会长室内。

而我作为她的义妹却是被拒诸于门外。

战争到临了,我懂得战争的味道,它会让我们的生活少去许多熟悉的人。

──尤其是我们这一座城市。

莫波里斯城是一座为了对抗高等精灵而存在的城市,因为临近野外,魔物资源丰富,所以十分有利于吸引大量精锐的冒险者,但每当战争爆发,这批没有觉悟的冒险者就会被迫成为对抗高等精灵的助力,而纵观过往的历史,有许多次自然之怒正正就是因为这些冒险者才能抵御下来的。

然而,纵然身陷于这一场战争,我却没有任何力量站上战场。

孟儿姐姐她不希望我牵涉其中,就如同父母亲当年一样,只把我留在最安全的位置。

我只能够留在那最安全的位置,以免她们额外为我而担忧。

上一次自然之怒是在十一年前。

当时候,我三岁。

当时候,我尚未遇上父亲与母亲。

当时候,我有著另一个可以依靠的背影。

时间渐渐让我忘记了那一个背景,而战争让我来到了石头屋。

伯兰妮是我过去的名字,而艾哈德是我们的姓氏。

如我此时这般,战争会让人想起那些以往我们所忽视而珍重的人们。

我问了巡逻的士兵,他们说会有专门替居民免费运送信件的服务。

因此,于史特隆先生的帮忙下,我在公会的大堂设立了一个邮箱,帮忙公会的职员以及冒险者整理信件,一次过把它们送到邻近的邮局。一如我的预想,在看见邮箱的出现后,大家便纷纷开始撰写著各自的信件,只是一个下午,邮箱已经被塞爆了两次,估计至少收集了二百多封信。

而在即将踏入六时宵禁时间的前一刹那,外出的史特隆和可洛洛也一起准时归来了。

在知道战争爆发后,他们就一起回家确认状况去了。

“有找到伯父伯母了吗?”我问道。

闻言,史特隆流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托赖可洛洛那一对爱旅行的父母,吾父吾母他们接受了邀请,早两天出门到帝都旅行去了,按照行程估算,他们应该仍在距离我们十万百千里远的地方游玩,甚至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一边的消息。”

接著,同是满脸笑容的可洛洛掏出了两封信:“史特隆的父亲在帝都有一座房产,相信她们四老在最近一段时间都会在那儿待著,这是我们的信件,拜托你了,伯兰妮。”

“我会把它们和其他信件一并处理的。”我说道。

“那就劳烦你了。”

放下心头大石后,可洛洛便往邮箱投下信件,然后挽著史特隆的手臂走往厨房的方向。

作为石头屋的主厨以及副主厨,他们两人在未来可是要肩负著供应六百人三餐饍食的重责大任,他们必须要运用有限的食材烹调出好吃而温饱的饭菜,否则那些精神紧张的冒险者们肯定会搞出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像是白天的时候,孟儿姐姐她就差点让艾富里他们联手逼宫成功了。

「战争,好无聊啊。」

我百无聊赖地在信箱旁边待著,一名叫作奥多的狮人往著我这一边走了过来。

他站到了我面前,但没有开口说话。

“寄信吗?”我问道。

他有点难以启齿地说道:“我……我不懂得写字,请问伯兰妮小姐可以帮我写一封信吗?”

原来是想要找人代笔写信的啊──

虽然说联盟设有义务教育,但其实并没有硬性执行,许多家庭有时候会因为某些特殊情况而没有让小孩子去上学,从而造就出一些不认字的文盲,而在莫波里斯城内,自然是有著更多专注用武艺而忽视了学业的冒险者,似是眼前的奥多先生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可以的,请坐。”

我在信箱旁边寻了桌椅坐下,也让狮人奥多坐到了我对面的位置。

坐下后,奥多先生解释说道:“我是想要给故乡的人们交代一些事情。”

我自包包中拿出纸和笔,表示理解:“所以才特别找我这一个不认识的人?”

狮人奥多一点头,坦承说道:“让她们写这种信件,她们会不高兴的,而且一个木讷的人突然变得多愁善感会非常古怪,在她们面前,我有许多说话都讲不出口。”

信件的起首是地址。

我问道:“请问阁下的家乡是──”

“西非里亚的洛夫草原。”

毛耸耸的狮人脸庞挤出了一个怀缅的微笑:“那是属于兽人们最理想的土地,有著完全没有被煤炭污染过的空气,绿油油适合奔跑的植被,一年四季都是狩猎的季节,在矮人们在西非里亚建立自己的城镇时,我们就是过著那么简单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矮人的工业破坏了你们原来的生活吗?”

狮人奥多摇了摇头,感慨说道:“其实也怪不得固执的矮人朋友,仅仅只是上苍安排给我们的土地太少,要怪就怪高等精灵她们的阻拦,假若她们没有管制我们的土地扩张,兽人也用不著和矮人一起压榨土地的生命,从而让土地有更长的休息时间。”

奥多的话儿让我对西菲里亚这片土地生出了好奇。

有许多事情是无法透过书本认识的。

人与人之间短短的一席话,有时候反而比学者们的专书更令人获益良多。

至少,由狮人奥多那粗犷的表情中,我清楚地看见了西菲里亚的美好。

我暗自按下那对异国土地的神往,回到自己的工作,问道:“请问信中要写什么呢?”

“算是一些遗言吧?”

狮人奥多自嘲一笑,然后开始一字一句的把想要向家乡人们转达的话语说出,他要撰写的信不少,有给父母的道别,有给村庄族长的建言,也有给弟兄姊妹的温馨叮咛,字字句句尽是一些令人伤心的话儿,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善言与遗憾。

说著说著,奥多先生却是悲难自禁,狮颔滴泪,声音咽哽。

“抱歉,让伯兰妮小姐见笑了。”他抹著眼泪讪笑说道。

我装作没有看见泪水,问道:“你是为了复兴部落才到石头屋的?”

狮人奥多谦虚地摇头笑说:“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复兴部落,只是想要赚点钱寄回去老家,投资他们和矮人们做点生意,不然他们一整天和矮人们对著干也不是一个办法──”

我若有所思地一点头,再把奥多先生的信件放入信封,并且逐一为这些私密的内容盖上一层封蜡印章,做好了所有步骤后,我让奥多亲自检查了一下,最后才把它们投入信箱之内。

“谢谢你,伯兰妮小姐。”

“举手之劳而已。”

草草客套了数句,奥多先生便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在奥多先生离去之后,便马上有下一位冒险者前来请我代笔写信。

有了第一位、第二位,然后又有了第三位、第四位……

渐渐地,石头屋的冒险者们似乎把我误会成为无条件帮忙写信的员工。

前来找我帮忙的不仅只有那一些不懂得文字的文盲,甚至还多了一些嫌弃自己文笔粗劣的冒险者朋友,纵然大家同样身处于战争的氛围之下,但各人的精神面态也是千姿百态,有消极者也有积极者,有悲伤的慨叹也有壮阔的豪言壮语。

我写著他们的信件,读者他们的故事,心中情绪激荡不已。

纵然不是有名的诗人,但此时此刻,他们的一言一语皆是由自己方法所精鍊过的文字,更不是那一些无病呻吟的伤春悲秋,而是人类到了最后时刻的真情剖白。

「好悲伤……」

「但也好喜欢……」

「好喜欢这一些在战火纷飞的人事与文字……」

红油漆邮箱的小口吃下一封接一封的信件,今夜的鹅毛笔写了再多的墨水也不觉得疲憊,尽然是读遍了伊莎贝拉老师给我的经典,也不曾有文字给我此刻这般的悸动,是我的经历与性情与它们有所共呜,是我生命与墨水有著冒险者的脉搏──

觅见了。

迷茫了许久的我终于觅见了……

我的使命……

父亲生前总说,每有人都有著自己活著的使命……

而我的使命就在此时当下。

“我亲爱的小姑娘,战争开启了,方便我到你们公会打扰吗?”

正当我志满胸怀之时,一个不该出现在石头屋的人却是出现了在我的面前。

我顿时被急得笔直地站了起身──

我以冰冷的口气质问著眼前的老人:“伊莎贝拉老师,你为什么会在我们这里?”

老妪笑吟吟说道:“老身还得要教你和怜儿读书呀。”

已经快打仗了!还读什么书呀!

没好气的我以不温不火而其实心里很火的复杂口吻说道:“在战争时期,我们冒险者公会是高等精灵们第二优先的攻击目标,在伯兰妮看来,伊莎贝拉老师你的钟楼会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因此请你老人家在明天早上赶紧回家,不要留在这一个是非之地了。”

伊莎贝拉老师说道:“事实上,老身的钟楼已经暂时租给被生命树她们了。”

我连忙问道:“怎么一回事?”

伊莎贝拉老师浑然不在意地笑说:“怎么一回事你不用多管,反正就是现在老身已经无家可归,若然连伯兰妮你们也不收留老身的话,老身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

“但我们的客房已经满了……”

她双手合十,温婉问道:“那老身可以和伯兰妮一起睡吗?”

和伊莎贝拉老师一起睡?!

我犹疑了一下,在古怪的心理下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太好了,那老身刚才搬到你房间的床被就不用搬出来了……”

“……”

有时候,伊莎贝拉老师也是蛮令人无言的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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