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
顾华凌收拾好自己的物品，站在公司的老旧大门前。
就剩他一人了，他今天值班，走的最晚，不过以后晚走的机会都没了。
这次，他最后一次走出这扇门，辞职申请已被批复，过了今晚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再次环顾工作了两年的地方，没有值得留恋的。
“再见！”
“嗯……再也不见！”
来到楼外，首先袭来的是海洋风，带着深海亿万生灵对陆地的恶意而来，这是一股子超越人类生理极限的恶臭，仿佛混合了世间所有的臭味，形成的不可名状之臭。
顾华凌皱了皱眉，他好想吐，脑浆都在颤抖，没坚持几秒，随后取下绑在腰间的防毒面具戴在脸上。
鼻子，这下好多了。
臭气带着微薄辐射混在空气中，薄薄的口罩根本挡不住，这已不是臭不臭的问题，而已变成毒不毒，防毒面具已经成为沿海城市人们的常备物品。
堪比化学武器的恶心臭气，放在之前，怕是猛咂的第一口，他就会熏晕过去，两个月的时间，从海底漂上的第一具尸体到现在黑油与蛆虫遍布大洋的每一个角落。臭味也一天比一天浓重。
现在能做到面不改色坚持几秒，让他不得不感叹人类适应性的强大。
外面道路是成华大道，它漆黑而光亮，由浓稠的沥青混和硼砂新铺而成。
人行道边路灯昏黄而暗淡，黑黄色的苍蝇尸体和粪便紧紧贴在灯罩上，白光变成了黑光。
你问为什么没人去清理，苍蝇太多了，加上高额人工成本，也就任由其自由发展了。
偶尔见到行人与车辆，也是匆匆而过。
他对着地面缓缓叹了口气。
荣城，华国东南沿海的一座庞大城市，曾是拉动华国经济高速发展的三架马车之一，
现在，一座即将失去生机的城市罢了。
在毕业那年，他义无反顾扎进这座在当时最充满前景的繁华都市，一份让同学羡慕的高薪工作，让他有了在此定居的资本。
可好景不长，一次地震，一场海啸，一次泄露，一次由人任之的不作为。
孕育生命的海洋彻底成为传播死亡的源头。
当同学朋友因日日益增加辐射转向内陆，他却听信了专家海水能稀释辐射的鬼话，留在这里，或者说，他舍不得这份难得的工作。
这一留就是两年。
两年的朝九晚五，留下的是，一套烂在手里房子和十几万钱，可以说他什么都没得到。
顾华凌来到地铁五号线站口，顺着楼梯一路往下，站台内空无一人，拿出手机，时间是九点半，按照惯例应该还有几趟列车。
人少，不用和别人挤又座位，平常他还会开心一下。一个人都没有，倒是第一次。
等了几分钟，车没有来，远处倒是跑来了一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和他一样带着面具，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位先生，很抱歉，由于本公司列车司机人员缺失，现已取消了9点到十点的车次”
“现在的时间点没有车了，没通知到您是我们工作的疏忽，十分抱歉”
对方向他行了一礼。
心情不爽又能如何，结局已经注定，质问谩骂等不来地铁。
“没事，多走几步路的事，正好路上买点东西”
挥手向对方道别，顾华凌离开了这里。
继续走在容斥恶臭的街上，向着名为家的方向前进。
“轰…隆隆”
漆黑如墨的天际，一道横贯天地的骤然垂落在远处的大厦顶端，接着便是雷鸣炸响。
要下雨了吗？
顾华凌抬头看天，很黑，看不见星月，加上闪电，应是乌云没错了。
他查看了一下天气，有雨，还是暴雨，大概在十分以后降下，持续时间两小时。
他开着位置信息，预报很准确，误差都在几分钟之内。
想起今早出门时，手机提醒过今天要下雨，而他没有带伞。
现在要找地方躲雨了，路两旁的店铺虽然很多，开门营业的寥寥无几。
迅速扫过几家兽医美容服装店又把它们排除，在牌匾的灯光下，一家药店映入眼帘，想起自己一直说要买，却因种种原因耽搁的安眠药。
药店的旁边正好是一家小超市，可以买到伞，等头一波的暴雨过后，雨小后打着伞就能走了。
顾华凌来到店门前时，衣上已有了零星的几点水渍。
推开超市的门，店里很干净，老板在柜台玩游戏。
“你要买什么”
“雨伞，有吗？”
“有，在那里，自己去取”，老板伸手指向一个角落。
顾华凌顺着指引找到了伞，只有一种非折叠款试，标价35元，他选了一个暗蓝色的。
买到伞，在外面试了一下，伞很好很大，两个人一起搭都不会嫌小。
此时，雨已彻底大了起来，雨水噼里啪啦落在房檐上，聚集的水滴连成一条条昏黄的线，整齐汇入路边的水凹。
掉在地上溅射的水花打在他的裤腿上，在灯光照射下，这次的雨显得异常黄，由于不知这浑黄颜色混入了尘土，还是从天掉下来带着的颜色，他不想接触。
后退了几步，沿着墙角小心的迈向隔壁。
药店的老板是一位身穿白大褂的老年大叔，也不知想省电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店里只有老板面前的屏幕亮着。
老板带着一副老式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沉浸其中，连顾华凌进来都没发觉。
音响声音很小，他只模糊听出是新闻联播，内容更不清楚。
“叔…”
顾华凌轻声道，提醒他来人了。
“嗯？” “有人来了！”
老板向上推了推眼睛，抬头看向站于柜台前的顾华凌。
“小伙子，这么晚了，不是来买东西的吧！”
又看了看门外的大雨，心里顿时了然，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是来躲雨的吧！”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能为我解释一二！”老板表示他洗耳恭听。
“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我全都要”
“哈…哈哈，你也是个趣人”
顾华凌摇了摇头，“现在年轻人都这样，说话很好听”
年轻真好啊！
“对了，你要买什么药”
“安眠药”
噗呲…！
“还说你不是趣人”
顾华凌不明白他为啥要笑
“怎么了？”
“要安眠药，你不去医院，跑药店干嘛来了，这种药 ，药店不卖”
“真没有？我有急用。”
老板没直接回答有没有，反而问道：“急用，用来干嘛的！自己用还是给别人。”
“自己用，晚上很困，还睡不着”
“你这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先尝试给自己放几天假，到处转转，放松下心情，没准就好了，别凭着年轻就吃药”
老板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没有打动顾华凌。
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想知道，药有还是没有，利索点，只不过没把心情表现出来。
“试过了，根本没用，还是失眠，常常到四五点才能睡觉”
老板看着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思片刻，再次问道：“你真要”
顾华凌一看有戏，面带惊喜，连忙回应：“真要”
“你跟我来”
见老板站起身，顾华凌拄着伞跟上，穿过层层药架，在经过一扇小门后。
他来到一间卫生间大小的药房，两侧木架更是占据了大多数空间，进来两个人更挤了。
老板在一堆药中翻找，“给”，随后递过一个写有安眠药的盒子。
顾华凌拿在手里，上下反翻转看了一下，盒子正面写有“艾司唑仑”，拆开盒子，除了两版药还有一张常人无法看懂的说明书。
把药装好后，老板又递来了几种，也有瓶装的，“就这么多了，你要哪一种”
顾华凌对比着大致看了一遍，奇怪的名字，也看不出具体，做选择好难啊！
“这几种都有什么区别？”
老板摇头：“不知道，你也能看见我在上面写的安眠药，具体区别我真不知道了”
顾华凌上下扫视他身上的白大褂，感情你这只是为了吸引顾客的装饰品啊！
“好吧！就这个了，”
顾华凌拿着他开过封的那盒，准备先试试效果，店又不会跑，不行再换吧！
他俩回到前台结了帐。
雨还嘀嗒嘀嗒的下，水汽覆盖的玻璃门上有几条长长的水渍。
相比开始，雨已经小了很多。
“好，干的好，就应该这样干死他娘的”
是老板激动的声音，是看到什么高兴的地方了吗？
“小伙子，来来来，我给你看一个好消息”
能有什么好消息？顾华凌疑惑着上前。
“坐坐”
老板从柜台后取出凳子，放在自己旁边。
电脑屏幕传出，“据外媒报道，丑国海军于今日早晨七点03分开始轰炸日国福城，轰炸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总计投放数十万枚炸弹。在对舰队司令罗伯特采访时他表示，本次行动仅是一场开始，若无法继续有效阻止核污染蔓延，丑国将采取一切可能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核武器”
“这次行动世界各国表示强烈赞同后，纷纷表示对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支援。”
“怎样，爽不爽，炸的好不好！”
“好，太好了”
顾华凌轻笑一声，还不够，要加大力度。
“他们做的事，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